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那些年,一家人 (一) -- 煦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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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那些年,一家人 (一)

写给我的兄弟姐妹,写给过去的那段岁月

城里的家很小

小学五年级,我转学去了城里。因为我爸爸的想法。他觉得小学在农村呆着没关系,但中学一定要去城里。于是,哥哥五年级转学,两年后轮到我。再过1年,四年级的妹妹和妈妈也一起搬了过来,从此两地跑来跑去的生活才基本结束。

初来时爸爸还没分到房子,单身宿舍很明显住不开5口人。在爸爸的曲意安排下,我和妹妹借住在一间临时借来的单身宿舍里,哥哥则经常变换睡觉场所,经常跟爸爸的单身同事们一起住。

这样的生活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半年?一年?记不得了。至少87版红楼梦正热的时候,我还住在那儿。那时有个叔叔,用宝黛十二钗的电影画报糊窗,有那张经典的宝黛含情读西厢的剧照,还有大观园群芳谱。每天走过看一眼,诱惑多一点。叔叔周末回老家,一贯窗户虚掩,名义关闭。经过持续激烈的思想斗争,我终于向邪恶投诚,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心惊肉跳地去把画报撕了下来。后遗症是很长时间内都怕见到那个叔叔,听到他的声音。

其后,也许是88年,全家幸福地迎来了一个带小院的家,在那儿一住七八年。新家很小但五脏俱全,院子临南墙是厨房,厨房外有个自来水池。旧砖挂着青苔,铺在院子中央,通向主屋。主屋本来不大,却又被分割成四块独立空间,显得每一块都拘束。

进了门厅,左侧的门后是爸妈的寝室,正对着的门后是哥哥的睡房。哥哥屋里还有个侧门,我和妹妹睡在最里面的那个地方。虽然隔断多,倒并不阴暗,因为每一间都有窗,木制双开的那种旧式的窗子。向着院子的窗子下面还伸出个石头平台,被当作盆花的架子或者临时堆放杂物。屋内只是简单刷了刷石灰白墙,进门的小厅墙上挂着一副卷轴山水,但在狭窄的空间下,失去了悠远的意味。屋里到处是床和柜子,走路都需要小心。

后来,爸爸在厨房和主屋之间,靠着院子西墙搭起一个小厨房。原来的厨房变成了哥哥的天地,每个人的空间都宽松了一点。

乡下的天空很大

在此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妈妈一个人带着我们三个在乡下过活。爸爸在城里工作,一个星期回家一次。

农村里最不缺的就是空间。我家刚盖起崭新宽敞的五间瓦房,有个带铁门的大院子。瓦房门前是高出地面一阶平展展的水泥地,被妈妈用来晒粮食。到了夏天晚上,则铺上草席躺着乘凉,旁边总闪着一点红光,空气中飘着艾草火绳幽幽的烟味儿和草香味儿。有时妈妈忙农活不在家,大门开着,里门锁着,我放学后也不知道去帮忙,经常是和同学一起趴在水泥地上做作业。小时候从来不知道有个叫大学的地方,所以作业总是很少,顶多半小时就可以收工。多余的时间,就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用石头划出线来跳方格,跳到天黑妈妈回来。

小孩的眼睛看,院子里的空地很广阔,地面被石头轱辘滚过很多次,硬实的下雨也不会陷脚。院子东南角那儿曾养过一只猪,妈妈总是把它养的很瘦,后来就不养了,只留下个猪圈。猪圈旁边是鸡窝,鸡都是散养的,吃过早饭后会自动跑到外头玩,但一般会自己回家。天黑后妈妈会让我去给它们点一下名,然后把鸡窝门堵上,防黄鼠狼来拖。猪圈边靠着东墙不知哪年种了棵葡萄,年年结个头很小的玫瑰香,种子多,吃起来很不耐烦,但香的象雪花膏。旁边还有几棵葫芦藤,一路扶摇直上翻过墙头,爬到邻居家的地上落草,每年也在那边结几个葫芦。葡萄和葫芦还喜欢横出许多旁枝到处乱爬,废弃的猪的屋顶就顺势成了它们的家天下,夏天油绿绿的稀罕人,冬天藕断丝连的枯黄凌乱。

院子西墙边开垦了一方地,种了一畦畦蔬菜,图个近水楼台的方便。常用的小葱香菜,不需要去外面那个老远的菜园儿。靠近窗口那边还留出几行土垄给哥哥种花,指甲花,菊花,蚂蚱菜,经常看见它们在夏秋季节欢畅的开。

院子里还有口压水井,但地气不好,我家没人喜欢喝。水不甜,发苦,泡茶也味道不好。虽然不爱喝,我却喜欢去压水,象做游戏。两手抓着铁杆跳上去,挂在上面用身体的力量压下来,再小的时候还会彻底挂在上面等着别人来救。这水只用来洗涮,喝的水要到村南头去挑,每天早晨去挑来倒进一个大缸里,上面盖上草席防尘。冬天水结冰,我们就打碎了吃冰块,摁上一粒糖精,甜甜的吸着。

等待

那时候留下的最多的印象,是关于等待。每个周六天擦黑,妈妈在忙着准备晚饭,我和妹妹就坐在门口石台上等爸爸回来,车铃一响,就给我们带来一个周的欢喜和炫耀。爸爸那时年轻有力气,长途跋涉到家,把车子一放,就伸出胳膊把张着双手扑过来的妹妹举到半空中,妹妹手舞足蹈的大笑。我则忙着取下爸爸的皮包,准备回屋里寻宝,找我的报纸,书,本子或铅笔。但妹妹的欢喜很感染人,我总忍不住要提着大包站在那儿不动,羡慕甚至忌妒地看着她。

有时在家等得心急,我会拉着妹妹坐在村口的国道路界上等,这样老远就可以看见爸爸的身影。爸爸心情轻松的时候,就一手抱起妹妹,一手推着自行车。我伸手拉着自行车的后座,又蹦又跳的很欢喜的跟着。有时急着回家,爸爸就把妹妹放在前面车粱上,再一用力把我揪上后面车座,我和妹妹就一路欢歌笑语的回去。

后来哥哥跟着爸爸去了城里。那两年间,每个周末,我们迎接两人回来。哥哥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很是神气活现,他给我们带了很多漂亮糖纸回来。他一边从书包里拿出那些花花绿绿的画片儿,一边得意洋洋的炫耀着,“城里大街上到处都是,随便就拣了这些。”我于是觉得他是天下最好的哥哥,居然记得给我们收集糖纸。所以就热切的盼着他回来,觉得糖纸比爸爸的书报更有吸引力。

我和妹妹同当时普通的农村小女孩一般无二,喜欢攒糖纸,攒烟贴。摆弄整齐后,从爸爸的简易书架上找本厚书夹着,后来太多了,只好分了精华版和普通版。后来搬家的时候哥哥把普通版点火做饭用了,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那时已根本不记得有很多糖纸是来自年幼的他,他觉得我和妹妹幼稚,告诉我后我也没有生气,只是有点遗憾。一麻袋呢,说没就没了,也是我多年的心血啊。还好精华版跟我一起来到城里,幸免于难。现在却也不知去向。我现在还清楚记得我最珍爱的一套哪吒,飘带,风火轮,乾坤圈,一个穿肚兜的神气小男孩。

两年后我也进城,剩下妹妹一个人等。我顶替了哥哥的角色,得意洋洋的给她讲城里的事情,给她带糖纸。一直到妹妹也过来为止。

我和妹妹

从有记忆起我就成了姐姐,因此就没留下被爸爸宠爱的记忆。妹妹小时候像个洋娃娃,大眼睛,小嘴,卷头发,白白胖胖的很可爱,带到哪里去都被大家欢迎,因此常随爸妈出席各种“社交”活动。我因此觉得爸爸妈妈一定只宠爱她。

我出生时——妈妈告诉我——黑的过分。多过分不知道,反正自我之后,村子里再黑的孩子,也不过取名二黑,小黑——可是我小名也不叫大黑啊?!那时我妈才二十几岁,很年轻又很秀气,心气儿也高。结果带我出门几次,收到的反响都是反问加惊叹,“二姐,这是你女儿?!”令我妈感觉备受打击很失败。可恨我长相又酷似我爸,我妈想否认都找不到理由。我爸也算英俊,国字脸很有男人气。但这张脸的基因转移给我后,却长出棵意想不到的小苗。后来大学时候回老家玩,见到邻居的阿婆,很老了,记忆却还清晰。她端详我说,“闺女还是象爹!上学老不见太阳,焐白了!”那时我还是浅麦色的皮肤,是班里女生中最黑的,可见一斑。

还好这段时间不是很长,两年后,妹妹的问世,改写了有史以来村里最可爱孩子的记录,我妈彻底扬眉吐气,一洗晦气。我则因为底子太好以至于无法继续变黑,倒显得逐年变白,上学后又经常坐在教室里避光,女大十八变后,我妈倒觉得我好看了,反而长大了的妹妹不再有小时候的可爱,真是造化弄人啊。

上有兄下有妹,被大人忽视,不得不自由长大——这是现在的我对过去的我的总结。爸妈如果知道一定会有些难过,他们自认为对孩子一视同仁。其实我一点都不抱怨。妹妹的光辉吸走了注意力,也许小时候真的因被忽视而难过,但难过不会持久,过去了就能放下,因为我是姐姐,要爱护妹妹要让着她。反过来因为父母对我的约束责备都少,我才得以为所欲为,自由放任的长大。上学后在学校里又培养出强悍的骄傲和乐观。我不但没有因为外在而自卑,反而对自己很欣赏,总认为这样刚刚好,这样才是我。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小时候的记忆大多是空白,只有零零散散的残片。十年的时间只攒下这么点记忆,实在是无法理解。妹妹对小时候的事记得很多。比如,她说我和东头小霞在家门口玩沙子,玩到后来就找不到我拿去的锅盖。后来她在小霞家,认出了自家的锅盖才给妈妈带回来。我听完觉得自己也许小时候很弱智。我妈则说我小时候宽容,妹妹倒很凶,是个小霸王。我对小时候的妹妹印象颇浅,只记得她一些糗事,比如曾经一石头打破我堂姐的头,还有村里的同龄小男孩都怕她怕到不敢从我家门口走。而隔壁村长的公子,她小学同学,20年后见到她还是不太敢直视,说当年可怕她瞪眼。我当然不明白她有什么可怕,也没见她和男生打过架,不知道她这威信是如何建立的?难道就是因为眼睛大?我那时大概不屑于和她们这些孩子玩,也许是忌妒她的优遇所以才选择性失忆吧?后来妹妹告诉我,我一直是她追赶的目标,她从小为我骄傲。也许只是因为我大她两岁,早上两年学,在她看来,我就成了无所不能的化身。这连环套,真是复杂,说不清到底谁该羡慕谁?

回家

我没去城里之前,哥哥和爸爸一起住在单身宿舍里。我去了后,住不下,哥哥就搬到对面的小厨房里。没时间的时候三人吃食堂,有时间的话爸爸做菜,让我端着饭盆去食堂买馒头。食堂的饭比爸爸做的好吃。但是我觉得去打饭的任务很挠头,因为窗子里的大师傅老冲我乐,我不知道他们乐什么。

我去了实验小学。去了就赶上考语文考了第一,让班主任很惊奇。但我的副科很差,为此备受打击。我第一节地理课就被一个胖老太太罚站,她让我说出挂图上的七大洲四大洋在那儿,我不知道,农村缺少教育资源,我从没见过那图。后来我特别讨厌地理课。我很快在学校有了新朋友,每天很快乐,直到周末才开始想念一周未见的妈妈和妹妹。

周六下午四点多,爷儿仨开始启程回家。爸爸给哥哥买了个旧自行车,刷了绿色的漆,看起来很新,哥哥很喜欢。爸爸带着我,哥哥自己骑车跟着。

我那时不敢直接跳上行走中的自行车后座,爸爸就先跨上去,再回身抓起我放上去。后来则是爸爸停住车子,我自己吭哧吭哧爬上去。

因为想到很快要回家,见到妹妹和妈妈,一路上心情总是特别好,我两手抓住座位下的两个硬弹簧,扭着脖子和旁边的哥哥大声说话。到了冬天,就把手放在爸爸的口袋里,脑袋紧靠着爸爸的背来取暖避风。回家的路上,风呼呼的在耳边飞,我们归心似箭。

回家要经过一个很陡很长的坡。陡坡的右边是块坟地。有爸爸在,又是白天,我从来不怕。爸爸在我眼里就是无所不能的靠山。但,虽然我坚信爸爸力大无穷,却依然能感觉到驼着我上坡的困难。一开始加快速度冲还没有什么,到了最后一段,爸爸仿佛连脊背都在使劲,左一下右一下的弯过来弯过去。我从后面探出头说:“爸,我下去吧?”我虽不会自己上车,却会自己下车。爸爸一般都不搭理我,我就一会儿问一声。等到我觉得他一定很累的时候,我就直接跳下来,然后高高兴兴地在后面推着自行车向上跑,或者回过头来推着哥哥的自行车。

过了上坡,就是令人欢呼的下坡,下坡变成平地,就到了家,见到了等候的妈妈和妹妹,还有摆在桌上的饭菜。

被哥哥驮着的日子

大部分时间我都是被爸爸驮着,哥哥跟着。但年间总有几次爸爸出差不在。这时就由哥哥负责照顾我,驮我回家。

第一次回家就出了意外。那天我回家比往常晚了点。哥哥看没人在,误以为爸爸回来把我带走了。他没有多想就自己骑车回去了。回到家却发现我并没有回来,于是赶紧往回赶。

我放学回家看见家门锁着,没有钥匙就坐在石阶上等。等了很久,还是没有看见哥哥,就开始害怕,哭。因是周末,邻居们都不在,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起来转一圈看看,坐下哭一会儿,再转转,再哭。一直到太阳彻底落山,天空都变得灰蒙蒙,哥哥才突然气喘吁吁的出现在拐角处。

我一看见他就开始哇哇大哭,一连声的说,“你去哪儿了?我要吓死了……”,我的小哥哥,用他的袖子给我擦脸,然后扶着我爬上了车座,他那时13岁,个儿还不是很高。我坐好了,他却上不了车。推着自行车,他找到一个高高的石阶站上去,然后跨过车梁踩到车镫上,一使劲才把自行车启动起来。我们一路狂奔回家。我紧紧攥着哥哥的衣服,才感觉到心安找到了依靠。哥哥则拼命的蹬自行车,沉重的呼吸着。那个陡坡,晚上阴森森的。没有路灯,在荒凉的国道上,我和哥哥都有些害怕。平常爸爸都上不去的坡,未成年的哥哥居然一口气带着我冲了上去。我那时不懂事,回家后还哭着向妈妈诉苦,恼怒哥哥把我遗弃了几个小时。

后来到了我小学考初中,报的是本地最好的中学,全市取100人,都说比大学还难考。一般人家都特别重视,结果爸爸却不得不去外地监考,妈妈留在老家也不能过来。只有哥哥照顾我。

那天一大早他送我去学校,推着我在门口走的时候,遇到了爸爸的同事。叔叔问他干什么去,哥哥很骄傲的说,“我要送妹妹去考试!”中午我从校门口一出来,就看见了人群最后面站着的哥哥。大门口挤满了望子成龙的父母们。我的父母虽然不在身边,但我有哥哥,我一点都不在乎。我挤到哥哥身边,说感觉还不错,哥哥听了很高兴,我们很快活的回家,吃他从食堂打好的饭。那两天我吃了很多的鸡蛋,哥哥啊,只认鸡蛋的营养。

我平凡的哥哥

哥哥是个男孩,因而被爸爸赋予了极大的期望。但是哥哥从小不爱学习,他喜欢种花种草,养小动物,让爸爸非常失望。我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不爱学习。他每天背着书包正点出门,然后自己在野地里玩,在废弃的砖窑里烤红薯,睡觉。等到别的孩子放学回家,他也背着书包佯装放学回来。妈妈被他瞒了很久,一直到老师过来了解情况才知道。爸爸那时的脾气极其暴躁,为此狠狠地打了他一顿。可是哥哥还是不爱上学。

五年级哥哥被送到城里,一开始觉得新鲜还挺高兴。后来也许是学校对他的压力变大,也许爸爸对他的压力变大,一天他竟然偷偷跑了回来。爸爸随后赶到,铁青着脸,拖着他让他回去。哥哥一路跌跌撞撞的,碰到树就抱树,碰到门就抱门,死活不肯跟着走。爸爸火冒三丈,边打边骂,“不去老子打死你!”哥哥则边哭边喊,“打死我也不去!”,他从小就很犟,在爸爸的巴掌下依然不肯屈服。

妈妈冲上去拦着爸爸不让打孩子,爸爸就朝妈妈瞪眼说,“我打我儿子不用你管!”,妈妈就气得跑到一边掉眼泪。看到哥哥被爸爸打得可怜,我跟着哥哥一起哭。我冲上去扯着爸爸的衣服一边拽一边喊,“爸爸别打了,别打哥哥了——”。爸爸在火头上把我推得一个趔趄,我更大声的哭,转头对哥哥喊,“哥哥你去上学吧,别让爸爸打你了”。

我后来才明白:妈妈是哥哥的后母,后母难为。我不知道小时候为什么那么愚蠢。我很小就知道哥哥有他的姥姥,舅舅,姨。我有我的姥姥,舅舅,姨。每年哥哥和我们一起去我的姥姥家,和我们一样收压岁钱,而且他的最多(虽然最后都被收走)。然后他和爸爸一起去他的姥姥家,我们都不去。我觉得这很正常。

妈妈从哥哥两岁多起就开始抚养他,一视同仁步步小心,唯恐自己做错而招人闲话,但是她可以拿起笤帚吓唬或者教训我和妹妹,却不能这样从容地对待哥哥。哥哥做了不对的事情,她不好说什么,只能让爸爸来管,而爸爸很奇怪,他是个老师,对自己的学生非常温和,但对自己的儿子却一点耐心都没有,象个火药桶一样动不动就爆炸,他的教育起的全是反作用,越教育越拧。

后来哥哥被爸爸强行押走。哥哥吃过这次苦头,老实了一段时间。但哥哥始终学习很一般,中学毕业爸爸给他报了中专他压根没去考,因为知道没戏。他一个人跑回老家养兔子玩。爸爸追着他回到了老家,这次没再打他,也没拽他回来,爸爸放弃了对他的期望。

我假期中跑去看哥哥,他养的兔子居然生了两窝。他很开心的给我看那些小兔,我也很喜欢,觉得哥哥很能干。可是我还是想哥哥赶快回家,不要一个人在那儿养兔子。哥哥过完那个假期,处理了兔子,牵着一只很威风的大狗回来。大狗第二天又被他送走,因为家里没地方养。

爸爸那段时间想办法把自己的年龄增加了两岁,达到了某条线的标准,赶在哥哥16岁之前为他办好农转非手续。因为只能办一个孩子,我和妹妹就保留着农村户口。爸爸接着给哥哥报考了港务局的中专,学费很高,还要非农业户口才可以考,因为是当时所谓的金饭碗。爸爸多年的积蓄一扫而空,而我那时一直对爸爸的节约行为是非常不满,觉得他要求我们太过分了。随手关灯,随手关水,罗里罗嗦很烦人。

哥哥人生最后一次大考,终于考上了。部分原因是,能考那儿的都是学习不怎么好的,哥哥在矮子中还可以算个将军。自此以后哥哥和爸爸再没有起过大的冲突。哥哥现在早已做了爸爸,有了个伶俐可爱的小女儿,也许早已经能够体谅爸爸的心。

我一直不明白哥哥不爱学习的原因。现在想,也许在这个家庭里,他感觉到了某些漂在空气中的微妙异常。父亲爱之深责之切,阴差阳错的反而吓坏了他。妈妈对他,也只能是物质上的照顾。两个妹妹,都不懂事。那会儿,哥哥,也许精神上很孤独,很忧郁,很胆怯吧?想到这儿我突然忍不住泪水。想起那个5岁的小男孩,左手牵着3岁的我,右手拖着个小竹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里面坐着1岁的妹妹。

哥哥笑着说,你们可不能忘了哥哥的功劳。哥哥说这话时笑哈哈的,他高兴的描述他那时的丰功伟绩。哥哥。我怎么可能忘得了!(2007年8月24日)

煦鲤鱼:【原创】那些年,一家人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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