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手表的故事（六）斗表（下） -- 履虎尾

自行车能斗，收音机能斗，手表当然也能斗。戴手表的目的，大家都说是为了看时间，可是，你身不过一寻常百姓，勤勤恳恳奋斗终生，充其量不过一个班长组长而已，能有多少大事需要你来办，能有多少问题亟待你去解决呢？所以说在日常生活中，工农群众基本上是用不着手表的。戴手表的目的，并不全是为了看时间的。时至今日，水涨船高，“穷人玩车，富人玩表”，那些大款阔佬所佩戴的名牌手表动辄几万数十万，难道这仅仅是为了看时间不成？

自行车这一大件，个头大，用广东话来说就是“大只”。人人看得见的，品牌好坏和新旧程度都在明处，一目了然。收音机这个大件，声音大，人人听得到，音质音色以及能收多少个电台，也一听便知的，我能收到得电台你收不到，呵呵，高下于是乎立判。

手表则不同了，手表是精细产品，以小巧取胜。手表佩戴于手腕之上，隐形于衣袖之间，即便是盛暑季节，短衣薄衫，一时露形于光天化日之下，然其个头细小，再加上胳膊甩来晃去的，别人也是轻易看不得清楚的。

戴表的目的是为了炫耀，所以，有表之人碰到一起，免不了要互相观摩比较一下。会场上开大会的时候，宿舍里闲吹牛的时候，就是斗表的主要场合。戴表的两个人互相叫劲，而周围的人呢，在看热闹的同时，也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月旦一番。经过比较观摩月旦，谁高谁低，砖儿何厚瓦儿何薄，自然也就明确了。

俺第一次看人斗表是下乡后第二年的夏天，当时，刚锄完三遍地，挂锄了，教科书里所说的“高温多雨同时来临”于是也就来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公社里召开知识青年大会，传达51号文件，把全公社几百名知识青年集中到了公社大院。

俺公社的知识青年，有的在插队前就认识，不认识的也互相看着眼熟，和尚不亲帽子亲嘛。大家有一年多没碰头了，见了面，认识的打招呼，不认识的也互相点头握手，格外的亲切。等大会正式开始，大家坐下来听报告的时候，没过上十几分钟就有人坐不住了，于是，就有人撸胳膊挽袖子要看看时间，呵呵，“戴手表的撸大腿”嘛。俺们青年点六个同学都没有手表，坐在我们前边那一排的呢，却是好几个同学都有表，在那里纷纷看时间。

俺们青年点虽然都没表，但俺们点的老关却是个行家，他懂得表，认得不少牌子。于是老关开口说了：呵呵，好几块手表啊，来，让我给你们看看，都是啥牌子的。

要说前排那几个同学呢，家里大概比较富裕，父母又心疼儿子，儿子下乡插队了，老爸就把自己腕子上的手表摘下来，戴到了儿子的胳膊上。到了乡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活又重，手表根本派不上用场。听说打头的还有话挤兑人呐：那玩意儿有啥用？能吃啊还是能喝？看它没用，我说收工才收工呐！闹得他们有表不敢戴，你说难受不难受？知识青年开大会，可有了炫耀的机会了，听见别人要看看表，他们流水般将表摘下，递给老关。

在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大鼻子和小鬼子的手表基本上都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大家腕子上戴的市面上卖的，除了价格昂贵的瑞士表外，主要是上海和天津两直辖市生产的手表。当时戴瑞士表的并不多，主要原因是太贵了，买得起的人不多，俺还没看见过两块瑞士表争个王后卢前。偶尔出现一块“菊花”、“梅花”，或者“罗马”、“英纳格”，它立刻就能通吃全场。

老关从前排要过来四块手表，一块是英格表（俺们东北把英纳格牌说成是英格），两块上海表，一块天津表。英格表为冠军，天津表排第四为殿军，两块上海表呢，好像都是钻石牌的全钢防震防水防磁表，所不同的好像一块是17占，另一块是19占，于是呢，第二第三的亚军季军也评出来了。

俺是插队三年多以后招的工，分配俺到一间小学教语文。正式上工前，市教育局组织了一个短期培训班，给我们补习文化知识。到培训班报到后发现，全班所有的同学（其实该叫同事了）人人腕子上都有一块表。于是，中午晚上休息娱乐的时候，互相之间比较手表就成了大家都感兴趣的一件乐子了。俺们宿舍里十六个同事，戴了十六块手表。其中有两块好表，瑞士表，别人没法比，一块是欧米加海上霸王，一块是西马25占。除了这两块瑞士表，其余的呢，则是清一水儿的上海钻石牌全钢三防表了。当时，钻石牌手表刚推出一件新产品，“快摆”的，售价为125元，比一般钻石男表贵出五元去。十四块钻石表中，有十三块是旧式的，唯一的一块新款“快摆”表，戴在一个姓牛的同学的腕子上。快摆钻石比起瑞士表来当然是比上不足了，但同旧式的钻石表比较起来，却是大大的比下有余啊，于是，老牛同学就以身居第三位列季军而沾沾自喜。谁要是说一声：老牛，让我听听你的手表。喝，你看吧，老牛立即流水般将表摘下，送到你的耳朵边，让你听快摆手表机器转动时“咔嚓咔嚓”的“钢音”……

听钢音斗表听了几天渐渐的就有些淡了，谁知道几天后，斗表又斗出了新花样。那个星期一中午，一个同学突然说起，他星期日在家里同邻居斗表，两人把自己手表侧面调时间上表弦的那个“表把子”拉了出来，把两块表的表把紧贴在一起，让它们互相较力，看哪块手表力气大，把对方拉停喽。

他这么一引头，把大家的胃口全吊起来了，喝，还有这种玩法？于是便各邀对手，捉对厮杀起来。就像是斗蟋蟀一样，在铺位上围成了八个场子，各自拉出自己手表的表把，同对手的表把紧贴在一起，要斗出个雌雄来。

五分钟过去了，十六块手表没有一块示弱，都在继续走字。十六个人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紧盯着表针，等待着结果。十分钟过去了，八个场子仍然在恶斗，室内似乎能依稀听见手表内部齿轮“咔嚓咔嚓”的摩擦声。十五分钟过了一点点儿，哈，有个场子里决出胜负了，表把紧贴着的两块手表中，一块手表继续顽强的走着，而另一块呢，它的表针已经停了，偃旗息鼓败下阵来。又过了十几分钟，其余的七个场子也先后结束了战斗。

敲键盘敲到这里俺喝口水，卖个关子留个问题，请弟兄们猜上一猜，第一个败下阵来的手表，究竟是哪一块呢？

• 手表的故事（六）斗表（下）(作者:履虎尾）(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