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跟着萨苏的“黑水戍”跑，也讲个故事吧。 -- 上课犯睏

不愿意听了，举个手，俺就歇着去了。

这次讲啥好呢？

功勋骡子吧。

到兵团头一天，就和北大荒老军垦闹了个误会。

几个闲不住的小子，骑马被摔得嘴啃地，竟然来老太太吃柿子，专拣软的捏那一套，就去欺负一头老骡子。

老骡子门槛贼精，居然一头钻进仅供人进出的马号小门，把背上的傻小子活活给撸到地上。

哈哈，惨啊，摔得四脚朝天。

那小子老羞成怒，从地上捡根劈柴，就去追打老骡子。

这下子，惹怒了旁边在马号值班的马老板。

大马鞭子凌空甩开，“嘎”地一声炸响，小伙子手里的劈柴登时脱手，打出去老远。

虽然知青们是初生牛犊，胆大包天。但这鞭头子的分量，还是立马领教。傻在那里不敢乱动了。

马老板大概觉得出手重了，拢住鞭子，大声吼道：“你知道它是谁吗？功勋骡子，三级军功啊！”

得了，这挨了打还是你的错啊。这下子，几个小子，更傻得摸不着边了。

到后来，才知道。

这骡子当年还年轻的时候，去过朝鲜战场，是拉炮车的骡子。有一次，拉着炮车撤下来后，硬是被后勤征用，往前线运弹药。

这一趟弹药运下来，一起去的骡子和驭手，只有它和驭手带着伤回来了。其它的全部壮烈了。

战后评功的时候，前线部队非要给这个驭手和骡子请功不可。原因是那次运送弹药实在是走了一趟鬼门关。鬼子白天进攻晚上也不闲着，值班炮火一直封锁着运输道路。要是夜晚弹药送不上去，到了天亮，前沿将士们只好拿手里的枪当柴火棒子使了。

后面也是急眼了，就是伤亡再大，也要把弹药送上去。也就才有了强征拖炮骡子那一幕。

好在驭手和骡子，都是从国内战场又到朝鲜战场，可算是训练有素。背着两大箱弹药，身上披着一床破被单，趁着夜色，跑跑停停，走走卧卧，又要躲炮又要躲照明弹。好不容易总算是把弹药送到了，人和骡子都被炮弹皮擦了一下子，骡子也累的翻白眼躺下了。

说起这段，驭手老罗（当年应该是小罗）还愤愤不平：“朗格家伙是想吃骡子肉唦，啦么重地两个大箱子！”

据说上面一开始还不肯答应。拍个干事了解了情况，顺水推舟，满足干部战士要求，小罗和骡子每人授予三等功。

“三等功！骡子懂吗？”

“朗格不懂哟？它那几日高兴得很，走路都颠起脚。许多日子后还不叫把头上的大红花摘起！”

但是，最为得意的是：功勋骡子每次可以多领几斤精饲料！团长特批的。

到了俺们去北大荒的时候，功勋骡子已经显老了，背上的皮也已经好几处没有皮毛，光秃秃的。从那次误会之后，知青们经常会从地里少带点好吃的，到马号喂功勋骡子。混得熟了，拉出来照张相片寄回家去。

那年，雪特大，把俺们的菜窖压垮了，眼见得还有半年没菜吃。于是，老罗和他的功勋骡子开始为大家磨豆浆做豆腐。

没有房子，就地挖个和房子一般大的大坑。顶上架上木梁，盖上草，再盖上厚厚的泥巴。当然还要留个烟囱出气儿，周围插上一圈树棍子，免得雪下大了，汽车拖拉机认不出来，直接从房顶上开过去。

天不亮，老骡子打几声响鼻。马号值班的就起身把它牵出来，把缰绳挽在它的脖子上，然后打开马号小门。老骡子自己顶开小门和棉门帘，拱出去后，再用脑袋把小门关上。独自走到老罗的地堷子“豆腐房”，挑开门帘进去的时候，老罗的几大盆的豆子也都泡好了。煤油灯下，老骡子不慌不忙地拉着磨，老罗跟在后面，一面唠嗑，一面往磨子里加豆子。

“您都和骡子说些啥呢？它听的懂么？”俺们问。

“家里的事，地里的事，队里的事呗。牲口通人性哦。它全懂。”

待到豆子磨完，老罗就会舀出两大瓢来，倒进一个小盆给骡子吃。骡子吃完，还是照样把缰绳挽在它的脖子上，照屁股拍两巴掌，它就自个儿溜溜达达回到马号了。

就这样，俺们连那一冬天的煮豆腐，烩豆腐，烧豆腐，豆腐汤，全都是功勋骡子给俺们拉磨。磨出来的。

俺离开连队几年后，见到老连队的同学。他告诉俺说，功勋骡子后来老死了。有规定不许杀了吃肉，埋在连队的六号地了。那是连队人员去世后的墓地。还搞了一个不大的追悼会，是老罗要求的，团长也来了。

功臣，是不应该被忘记的。

即使是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