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春节征文】窗台上的那丝嫩绿（上） -- 履虎尾

在八十年代，有一种盆栽花卉在东北被炒得火热，大大的走红，犹如是大仲马笔下的黑色郁金香。什么花？君子兰；什么价钱？万元以上几万元一株。

君子兰的这个价钱是什么概念呢？当时啊，改革开放刚起步，人们还在拿着计划经济时代的工资，一般人的月薪不过几十元人民币。俺履虎尾毕业后，每个月的薪水是56大元整。这时候，一些聪明的个体户靠长途贩运，转手倒卖，开始发家冒头。谁发家，谁光荣；谁受穷，谁狗熊。县长区长镇长报社电台记者蜂拥上门，给他们披红挂绿，游街夸富。由于他们的全部资财折算成现钱，价值大约达到了一万元，因此被尊称为“万元户”。

要说这君子兰，原产于南非，经日本流入中国，最先被发现于吉林长春，很快全东北都知道了它。君子兰是多年生草本常绿植物，两组叶子相对生出。君子兰的叶片厚厚的，宽宽的，齐齐的，绿绿的，君子兰出土三年长够了十六片叶子后，第四年的春节前后，叶心里生出一支一尺来高的花莛，花莛顶端开出十几朵红黄相间的花朵。君子兰的花非常鲜艳美丽，就算是没开花时，那对碧绿的叶子也够招人喜欢的了。特别是在严寒的冬季，案头上摆出一盆碧绿的君子兰，家里顿时充满了春意。

君子兰固然是好花，但毕竟不过是一盆花卉。在八十年代，一盆盆栽花卉，价值万元数万元，顶得上一个甚至于几个万元户了，这说明什么呢？除了别的含意（如炒做、炫示等等）外，还说明，在严寒的东北，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天地之间，除了白色，就是黑色，家里家外，到处都是黑乎乎的灰蒙蒙的，太单调了，太冷酷了，人们迫切的希望有一些其他的色调来调剂生活。红色象征着光明、温暖、热情，绿色象征着生机、祥和、春意。人们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总是要想尽办法来调剂生活的色调。

时间再向前推进二十年，在上世纪的六十年代，人们还没有认识君子兰，沈阳老百姓怎么整的呢？当时啊，冬天老百姓家里最常见的盆栽花卉有月季，有茉莉，还有柳桃。条件好一点儿的人家，养上一两盆常绿的花卉，小盆的摆在窗户台上，大件的就放在屋地上，来点缀生活，调节气氛。

“柳桃”，是沈阳老百姓的叫法，它的学名是“夹竹桃”。在各种越冬常绿盆花中，柳桃最受沈阳老百姓的欢迎。月季虽好，茉莉虽香，虽然这些花也是多年生的，但是一到冬天，月季和茉莉的叶子就差不多就全落完了，只剩下灰褐色的枝条，光秃秃的没个看头。唯有柳桃，不光是夏季开花鲜艳，秋后搬进屋子，摆在屋地下，柳桃的叶子整个冬天都是绿油油的。而且，柳桃的汁液味苦，其中含有微量的毒素，各种食草昆虫不来啃咬，甚至不敢落在柳桃的叶子上。因此，民间老百姓都认为，柳桃避邪。据说，古代讲迷信的时候，捉鬼道士手中所持的桃木宝剑，就是用柳桃的枝干削成的。

当时，沈阳城里的百姓，大多住在狭小的平房里，冬季全靠那张火炕，利用做饭的余热取暖。在屋子里，火炕就占了一半的面积，这就是所谓的“一间房，半间炕”。这张火炕，晚上是全家睡觉的地方，全家老小，从炕头排到炕稍，一个挨着一个，一个挤着一个的睡，“1－2－3－4－5－6－7－”。天黑时全家同时睡，到天亮又要同时起，想睡懒觉那可是不能的，因为全家起来后，叠好了被褥，还要在炕上放桌子吃早饭呐。你不起来，在哪儿吃早饭啊。到了白天，火炕则是全家日常起居的场所，老太太坐炕头抽烟，妇女们坐炕上做针线，孩子们则在炕上学习、游戏，有客人上门（东北话“来且”了），也脱鞋上炕坐炕头暖和暖和。有首童谣如此唱道：

逗逗逗逗飞——

老婆孩子一大堆，

炕上坐不下，

就往地下推——

全家老小睡一张炕，除了是由于人多热气旺便于驱寒取暖之外，主要是由于当时生活条件太差，人民生活太过艰苦，物质条件大大的不丰富也。

全家人住一间屋，一间屋子半间炕，火炕上呆人，剩下的半间屋地下放家具和堆放破烂杂物，俗话说“破家值万贯”，虽然没几件像样的东西，可是屋子里还是塞得满满的，只剩下炕沿前边一小条一丁点儿的落脚，转身，晚上摆放鞋子的地方了。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要是再放盆柳桃，碍事巴喇的纯属自个儿找麻烦，再则说了，破烂堆里摆盆花，这也不般配呀。所以呢，只有人口特别少的家庭，屋子里宽敞，冬季里才能在屋地下摆上一盆绿油油的柳桃。

那么，人口多屋子里没地方的人家，在冬季里又怎样点缀生活呢？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们啊，他们就在家里“生”上一个萝卜。

什么叫“生”上一个萝卜啊？呵呵——在俺们东北，除了胡萝卜、“绊倒驴”白萝卜、“心里美”变萝卜之外，还有一种红皮白心的“大萝卜”，就是年画《老公公拔萝卜》里面画的那种圆圆的大萝卜。取过一个大萝卜来，在离萝卜缨子远离萝卜根近的部位，一刀切下去，把萝卜切开来。萝卜根那边就没用了，萝卜头这部分呢，先用刀在切口处向下挖，在萝卜芯里挖出碟子大小的一个窝窝。再用一个线织的网兜，把挖半空了的萝卜倒着吊在屋梁上。萝卜芯的那个窝窝里，加进一些清水，以后，隔一天换一次水。好了，完事了，你就等着看吧。几天之后，从萝卜顶处，嫩绿的萝卜缨子就发出来了。由于萝卜是倒吊着的，发出来的缨子先是向下长，接着向四周平着长，长齐后翻过来绕过萝卜向上长，就像是后来的盆花吊兰一样。灰褐色的屋子里添加了这一丝的嫩绿，家中凭空觉得清新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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