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纪念汉语拼音方案50周年 -- 张七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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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纪念汉语拼音方案50周年(三)——利玛窦和许慎

进入今天北京市委党校,仔细寻觅后会发现一处坟茔。这座墓碑写有两种文字的坟茔不是别人的,它的主人正是中西交往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利玛窦。

利玛窦(Matteo Ricci)‎,生于1552年10月6日,死于1610年5月11日,意大利的耶稣会传教士,学者。明朝万历年间来到中国居住。号西泰,又号清泰、西江。中国的士大夫们尊称他为“泰西儒士”。他是天主教在中国传教的开拓者之一,也是第一位阅读中国文学并对中国典籍进行钻研的西方学者。利玛窦对中国文学和中国典籍的研究到什么程度呢?他写了一本书,叫做《西字奇迹》。

乍一看,《西字奇迹》仿佛是一本研究西方文字的著作,其实不然。这本名为《西字奇迹》的书恰恰是研究中国文字的。遗憾的是,这本书的原书已经找不到了,坊间传说,梵蒂冈图书馆里可能有这本书,人家利玛窦毕竟是天主教的传教士,有好东西自然要献给教廷嘛,不过我国著名的语言文字学家周有光先生在1948年曾经到梵蒂冈图书馆寻找过这本书,结果是失望而归。不过虽然原书没有找到,可以说是失传了,但利玛窦在1605年给当时的制墨专家程君房写的四篇文章却流传下来了。程君房这个制墨专家,在我们现在看来仿佛就是一个生产墨水的商人,顶多算一个工程师吧,可在明代,他的身份却不是如此的简单。读书人写字画画自然要用墨,可印刷书籍也要用墨啊。程君房的作坊做出来的墨是当时的贡墨,他为了宣传自己,印刷了一部《程氏墨苑》。这本书类似于现在印刷厂的印刷样张,完全是为了宣传自己。既然是为了宣传自己,不但用的墨要精益求精,内容上也要推陈出新。拿利玛窦这个洋鬼子写的东西放进去印刷,自然会产生一定的轰动效果。不料,商人的偶意为之却为我们保存下了一份重要的历史文献。利玛窦的这四篇文章,前三篇都是在宣扬天主教的教义,不过第四篇中,利玛窦创造了中国历史上第一种用拉丁字母拼写汉字的方法。

如果我们将利玛窦方案和现行的汉语拼音方案进行对比,我们会惊奇的发现,现在很多字母的用法基本上都沿用了利玛窦的方案。比如(前面是利玛窦方案,后面是汉语拼音方案)m-m,f-f,n-n,l-l,h-h,s-s,an-an,ai-ai等等。这个方案基本涵盖了明代几乎所有的汉语语素,虽然没有对中国人起到任何帮助,却给了当时的传教士们很大的帮助,更启发了后来的许多种拼音方案。

我们知道,汉字在拼音出现之前,中国人自己也想出了一些“土”的办法给汉字注音。最早的方式很原始,就是这个字读作某字。大家去看西汉许慎的《说文解字》,几乎用的全部都是这种方法。比如“易,音义”。还比如“若读”,就是用一个读音近似的字去标另外一个字的音。比如“旋,读若宣”。说实话,这个办法很笨。如果被标音的字很复杂,用一个大家常见的字去标音也就算了,如果原来的字是一个很简单的字怎么办呢?比如我要标“一”的音,我该用什么字表示它的读音呢?如此,只能假设读者是一个至少知道四百多个汉字读音的人了。当然,即便如此假设,遇到了“若读”,也是没办法的。这两个字的字音的确近似,可是是个怎么的近似法儿呢?大概除了作者,谁也说不清楚了。

到了东汉,这一问题终于有了比较初步的解决。解决的方法是“反切”。这一用,就几乎用了两千年。

反切的原理很简单,不是一个字可能没有同音字或者同音字也很生僻么?那我就找出两个同音字来,一个表示这个字的声母,一个表示韵母,这样不就可以了。比如“东”,我就可以说它是“德红切”,东的拼音是dong,德的声母是d,红的韵母是ong。好了,我只要把“德红”这两个字无限快的读在一起,那么随着德的韵母和红的声母逐渐的变弱,东字就拼出来了。

好了,现在有人说了,我不认识东,也不认识德,也不认识红,那我该怎么办?所以说,“反切”的办法也是假设读者至少会百余个汉字的。好在前面提到的陆法言写了《切韵》,把常用的表示声母和韵母的字给大家统一了,不然“反切”的效果会更受影响。你说东读作德红切,我非说读作邓洪切怎么办?难道说我还要把所有有相同声母和有相同韵母的字都认了么?我还不如直接认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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