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中国第一块白话文纪念碑的几个故事片段。(上) -- 燕庐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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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中国第一块白话文纪念碑的几个故事片段。(下)

接(上)。

后来上大学时,从图书馆查到的资料,有关傅部在长城抗战的段落是这样的:

2月上旬,所部在张家口组成华北军第七军 团,傅作义任军团总指挥,陈炳谦为总部参谋长,下辖三个军。傅令第六十一军李服膺部开往独石口、张北一带;第五十九军到昌平一带增防。5月14日夜晚,第 五十九军奉命开至怀柔以西牛栏山一带,并在平古大道怀柔西北高地经石广、高各店之线占领阵地,构筑工事,准备阻击来犯之敌。傅作义带领参谋人员到前线侦察 地形,并连夜制成各种式样的防御阵地图样印发各部队,限令20日前完成。

  

   23日上午4时许,日军第八师团的铃木旅及川原旅团的福田支队,在十几辆坦克、十几门野炮、山炮及十架飞机的掩护下,向傅部前沿阵地发起猛烈攻击。激战三 小时,双方均损失惨重。8时许,北平军分会委员长何应钦电话通知傅作义到北平商谈要事,傅答曰:“正在激战中,不能离开。”遂派军参谋长苗玉田去北平。何 见苗后即说:我们与日军停战,已于昨晚达成协议。你们可马上撤至既设阵地。并要苗给傅传令。在三个小时内,苗给傅打了四次电话,傅均回答:“仍在激战 中。”并说:“自孙兰峰团增加上去后,战斗迅速好转,我军此刻已收复数阵地,但日军仍在向我争夺中。”最后,何迫不及待地写了手令:“五十九军立即停止战 斗,向高丽营附近集结撤退,详情另电。”傅接到此命令后,心情十分沉重,气愤地对陈炳谦说:“这样的战斗打得毫无价值,牺牲了这么多的官兵,他们以自己宝 贵的生命换来的却是妥协停战,战士们能死而瞑目吗?”陈炳谦等人劝说:“别人都已停战不打,仅我们这点部队也难以战胜日本侵略者,既令停战撤退,只有服 从。”傅却说:“必须日军先撤,我们才能撤,否则我们决不能后撤。”后经过交涉,决定双方同时后撤,傅作义才忿然下令撤兵。此役傅部牺牲三百六十七人,日 军阵亡二百四十六人。长城抗日战争最后的一场恶战,就此宣告结束。 同年9月,傅派人从当时的战场上将其中203位烈士遗体装殓入棺,运回归绥,并修建公墓。

1933年九月,胡适受“华北军59军”军长(关于傅作义,人人都知道中原大战之后,张学良发表傅作义为35军军长,关于35军和59军的关系,请看老萨为我这篇故事所写的关于长城抗战的全视角的回帖,虽然我写在前,但是我颇有把握老萨一定会写到这些。因为讲故事的水平相差太远,还是请他写吧。)傅作义之嘱托,为该军在长城抗战中战死将士公墓写了碑文。胡适接到信,读了傅 作义对该军将士英雄事迹的介绍,十分感动,很快用白话文写了一篇一千余字的纪念碑文。在这篇碑文中,胡适详细地叙述了1933年3月至5月在华北长城一带 与日本侵略军英勇作战的经过。如:喜峰口的苦战;南天门一带十余日的血战;怀柔 我军与两倍于我的敌军激战……

最后,胡适在碑文结尾写道:“这里长眠的是二百零三个中国好男子!他们把他们的生命献给了他们的祖国。我们和我们的子孙来这里凭吊敬礼的,要想想我们应该用什么报答他们的血!”

这块钱玄同手书的纪念碑由胡适用他大力倡导的白话文书就,胡适在“廿三.五.五”(民国二十三年五月五日)的日记中写道:“这是我第一次用白话作碑版文字,颇觉得这种试验不容易。碑文约千五六百字,写到半夜后一点。铭词四行,一气写成,差不多不用改。”

在做这碑的时候,胡适就曾悲观地说:“这碑不久会被日本毁灭的。” 到1935年7月5日,胡适在傅作义的陪同下与人一起去看大青山“抗日阵亡将士公墓”。可惜的是,它已经改变了面目。当胡适看到“抗日”两个大字被隐没,替代以“长城”,他在1935年7月5日的日记中这样写道: 墓碑是我作的,钱玄同写的,这是第一块白话碑文,用全副新式标点符号分段写的,所以拓本流行全国。我曾说:“这碑不久会被日本毁灭的。”但我不曾想到日本 人还不曾占据绥远,我的碑已被“埋葬”了!

既然鬼子还没来,那么,究竟是谁干的呢?

不喝水,直接公布谜底:军政部长大名鼎鼎的亲日派一级上将何应钦。

大青山公墓碑竖立不到两年,华北局势转变,1935年6月9日“何梅协定”(何应钦-梅津美治郎,具体内容,放狗一搜便知)签字后,日本提出“中国内一般排外排日之禁止”,要求中国不准在说、写、印、唱中出现“抗日”两个字,所以傅作义只得把碑上“抗日”这两个字改为“长城”。而且,还在主碑的外面再加一块大的汉白玉对此碑加以掩盖,傅作义在遮盖上面另刻“精灵在此”四个大字。关于此事,傅作义说过,每看到“长城”二字便“如刺在喉”。

   胡适后来在日记中写道:“当上月华北形势最危险时,小心的何应钦将军打了几个电话给傅宜生(傅作义),叫他消灭一切‘抗日’的标志,尤其是这里的阵亡将士公 墓。傅不得已,把塔上‘抗日阵亡将士公墓’的‘抗日’二字挖成了‘长城’二字,挖改的痕迹尚可认识。全国送来的扁、联、铭、赞,凡有刺激性的,都设法迁毁 了。我站在这二百零三个国殇的墓前,真不胜感慨。”

胡适当即写下了一首诗:

  雾散云开自有时,

  埋藏隐晦不须悲。

  山灵待我重来日,

  大写青山第二碑。

 

这就是这块碑的修建和修改的第一个故事。

时间过了40年,当NJYD老兄在77和78年看到这块碑时,它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不过,当时的碑底座的青砖,如同我四年后看到的那样,也被拆去一大堆了。这个地方,位于京包线的铁路北,平常也不是很多人来这里,似乎就要一直这么破败下去,没人理了。

谁知过了一年,又有了新的故事。

1977年,今日的日本康夫首相的爹,赳夫首相在任时,签订了《中日和平友好条约》。当时有好的口号喊的震天响。而且,后来来访的首相中增根与当时的总书记胡耀邦曾经亲笔题写了“友好永远”和“中日友好,代代相传”。结果签约不到5年,(老燕愚钝,不知人类的哪一代是以五年为分界的,反正生物学或者临床医学看,至少15到20年才是人类第二代到达繁衍时间的间隔。)没传半代,日本文部省就闹出了“教科书”一案。里面对日军的在华行为定性为“进出支那”。一时间,国内舆论一片大哗。

话说国内一向舆论控制的挺紧,我还记得78年电台播出的评书是魏巍的《东方》,讲抗美援朝的,到了79年中美刚一建交,立马停播;还有77年签订中日和平友好条约时,当时的《大刀记》也停了――犯得着吗!!!这次教科书时间之后不久,我们在去城北的途中,就看到纪念碑被围了起来。回来下车时,看到了堆放的砖头和青条石。

83年的二月,塞外高原的北风依然刺骨。从辅导老师家温暖的房间出来,外面下着难得一见的大雪。这才几个小时,小雪变成鹅毛大雪,被风一吹,我们要走的地上面至少积了有15厘米厚。我俩推着自行车在雪地里走着,不一会,又到了那个“公主府花园”。围着纪念碑的草帘子已经撤去,外面的网也已经拆除了大半。纪念碑呢?“旧貌换新颜”了!

汉白玉的表面,已经被小心擦拭干净;黑色的大字,被重新涂抹的闪闪发光;钱玄同先生写的小字,也不再是掉了漆的红色,而是夺目的闪耀着金光的金字!被拆的乱七八糟的基座,变成了青条石仔细拼成的台阶,杂草丛生的花园,也被清了出来,在基座四周部分地区,种上了整齐的小片灌木。雪天里,黑白灰为主色调的纪念碑庄严肃穆地矗立在中央,看上去真的是很苍劲巍峨,凛然不可侵犯。我们俩绕着碑转了几圈,看到裂纹也被小心的填上了水泥,被敲掉的边边角角也被补过了。我俩当时笑着说,这四周这么多脚印都是咱们俩踩的,在雪天里也好似一条战壕在护卫着呢。

又过了22年,当年的同学在北京从事原子能反应堆的设计计算,他曾经留法,访美,倒是不曾去过日本。他的女儿都上初中了。我当时为了探望做完直肠癌手术一年,彼时正在复查的老爹,带着小帅哥回家了。因为领导在北京出差,要晚到两天,所以我忽然灵机一动,和小帅一人骑一辆车,又来到公主府花园。

这次来到了这里,就看到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这里已经辟为一个公园。原来破败的围墙也被小心的修缮,恢复了特有的灰色,我们曾经站在那里往下看的土坎,种满了柏树.我看就像是把园子里的柏树挪上来了。公主府里面远离纪念碑四周的空地,变成了儿童游乐场,靠东边的院墙附近,还修了一个水池,中央是个水上演出台。在我看来,这个公园规划的蛮不错呀。

小帅到那些爬高上低的器械上玩的时候,我又一次踱到碑下,再次打量一番。现在的碑,保护得很好。环卫工人过一会就会清扫基座上的尘土和落叶。原来的小灌木丛,也给改成了几块花坛。碑上不少原来玄武岩的地方,表面上铺上了黑色的打磨的如镜子一般平滑的花岗石。现在的纪念碑,已经看不见“抗日”和“长城”挖来挖去的痕迹,估计是全换了新的。纪念碑下,还摆放着几盆万年青。不时有几个游人会驻足碑前,看那篇胡适的碑文。

我时常觉得,不管国家之间是友好还是敌对,我们民族自己的英雄,尤其他们的英灵,不是本来就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吗?

关键词(Tags): #长城抗战#白话文#纪念碑#重修元宝推荐: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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