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转贴】生娃娃手记――孕妇不宜、未婚不宜 -- 巍巍

2001年10月15日 10：00

还没有发作，按医生的要求进驻医院，居然被当作谁谁的熟人，安排了一个小病房，心情于是很愉快。做B超，双顶径有9.8，据说这意味着娃娃很大。于是很骄傲。生平第一次吸氧，真难受。但是觉得应该对身体有好处，而且不吸白不吸，于是使劲吸。

18：00 仍然没有发作。按惯例要等明天早上吃蓖麻油炒鸡蛋来催生，所以今天应该无所事事。我惦记着那个连续剧，要求回家明天再来，护士不同意。于是和护士吵架。病房所有的护士都来帮腔，我很气愤。我说，我签字好了，出问题不找你们负责。护士仍然不同意，我悻悻然，赌气回家。

20：30 回家躺在沙发上，很自在。但娃娃忽然动得厉害，连续剧也看不安心了。 到底忐忑。拉倒，还是回病房。 一路上琢磨着明天是不是该强烈要求破腹产。怕疼。怕娃娃大生不下来。

22：00 居然隐约有点疼了，婆婆找来护士，护士检查后说宫口打开了一指。护士的检查很难受。当然比吸氧更难受。然后疼痛渐渐扩散并加重。婆婆在后腰上不停地帮我按摩，还真有缓释效果。疼痛的空隙慢慢只有三分钟，但就这三分钟居然还能偶尔做到一个梦，可见梦花费的时间极其有限。

23：00 疼得完全没法睡着了，护士来检查说四指半，要进待产室。人站不起来，被搀扶进去。婆婆在身后叮嘱：进去了就别太忍，疼厉害了叫出来好受些。产房护士一见我就下命令：鞋子裤子袜子全脱了。

疼得厉害，脱得艰难，护士拿着她的用具并不帮忙。被子很冷。一会儿医生来看，说，我给你人工破膜，能生快点。我说，好。不疼，但羊水一下子哗哗流出来，感觉很怪异。心想它一下子流完了可怎么办，可是医生护士转身很正常地走了，她们一点也不担心。

23：30 终于叫唤起来。主要原因是邻床的情绪渲染。她情绪失控地叫：哎哟大夫，疼得受不了了，能不能给我破腹产去？我于是也跟着叫：哎哟，疼死了，我不生了我也要破腹产去！

护士开始不理睬，叫厉害了她也烦起来：深更半夜谁跟你们破腹产去？女人总得过这一关，都跟你们这样一疼就破腹产去那还了得？我们被训得哑口无言，然后她趾高气昂地走了。疼的间隙我和隔壁床的聊天。隔壁床的说，你听对面产房的那个，都进去三四个小时了，一直叫个不停，刚刚才生下来。好可怕。可是我已经顾不上了，我要呕吐。

10月16日 0：30

全吐出来，身体就极度虚弱。不停地流汗，渴到头昏花，还饿。完全虚脱。问护士要水喝护士说没有。护士到外面找婆婆打水。喝了水好点。疼厉害了继续喊口号：“我要破腹产”，护士医生继续不理不睬。过了老半天医生终于来查看，却说：怎么回事还只有5指半，你不要乱叫乱动，一会儿生横位了还麻烦呢！我问：要几指才能生？医生同情地看着我：10指。

1：20 疼得更厉害，而且感觉不太一样了。看医生经过就赶紧问：大夫我想用劲可以吗？大夫说：想用劲？等等我给你看看。看完了大夫说：准备上产床。我问：开多大了？大夫答：九指半。上帝保佑，终于要生了。

2：20 还没生下来。这才叫虚脱。汗如雨下，又饿到极点，除了疼还是疼。这会儿又推进来一个要生的，也是吭哧吭哧地嚎啕大叫，医生们显然人手不够，连忙将睡觉的值班大夫叫醒。那大夫便很不满地牢骚：这怎么回事，我一换夜班就生这么多，上次也是……说着忽然又转脸过来训我：叫啥叫啥！深更半夜的，叫得吓死人！只好尽力憋着。可是憋不住实在要吓着她的胆子就没法了。

2：30 越疼越凶，度日如年，不对，是度秒如年。继续要求破腹产。护士终于听不过耳了，过来教训：破腹产？就算现在去准备手术，等准备好了你娃娃都生下来了。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你！

3：00 产房里面一共两个产妇，医生忙不过来，谁叫得厉害就看谁。所以一疼我就使劲叫。一会儿护士推了氧气瓶来，给我吸氧。我已经够难受了，还要这么纷繁复杂地牵根管子到鼻子上。

3：10 开剪了。很久前就知道这一招也怕得要命的就是这一招，但临到头才发觉不那么可怕。不是不疼，是――假如用指标来形容，这时候痛感已经到顶为100，加上剪刀只不过使指标上升为101。可见，人的耐受力多么有弹性啊！

3：30 医生清理现场，弄了热水来，说：给你冲洗一下，等下娃出来干净点。 谢天谢地，长夜漫漫终于叫我看到黎明曙光了。

3：45 医生说：哟，这个还生成横位了。说完就伸手进去掏，当然也可能是顶还是干吗的，反正我不知道也看不见，长久以来我除了嚎啕大叫已经顾不上其他任何事了。护士来给腹压――就是压迫腹部增加胎儿的娩出力。手压不够，就用上胳膊。胳膊不够，最后整个人都压上来，恨不得跳起来坐到我肚子上――那可是整个产房最粗壮的护士。冲！感觉忽然象决堤的水，哗的――只一声，全身就蓦然轻松下来，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一会儿护士小姐来告诉我，是个小子。我第一反应是：谢天谢地，以后他不用象我一样遭受分娩之苦。

4：00 我忙于享受长痛之后的轻松，可是这轻松并没有持续很久。接下来胎盘没有如期娩出。胎盘没有自然娩出医生便拽。拽的痛感指标是60，虽然没有101那么高可是――101是从0开始、以5为周期、螺旋式上升才到达的，60却是从0到60反弹式发展的，所以舒适程度强烈要求评定为-100。再然后是伤口的缝合。痛感指标是70，舒适程度和原因参照动作“拽”的分析讲解。

4：30 我在一旁打点滴，被子歪歪地盖着。肩膀都冻麻了，但我没力气伸手去扶正。今晚发作的产妇极其多，医生和护士们走马灯似的跑来跑去。我叫住一个路过的护士，问：可不可以把小宝宝抱来我看看？

天知道我是个多没爱心的“妈”，直到这个时候才节省出心力来关心我“儿子”。而护士竟然很气愤：今晚上这么多产妇，你难道没看见我们忙得连坐下的时间都没有了吗――早上回病房你再看好了。

5：30 打完点滴医生来揉肚子，据说是帮助促进宫缩。你再想象力丰富也想不出来，揉肚子也能把人疼得直抽――我知道我算是掉苦海了，每次以为爬出来的时候都被苦水猛呛一口。天蒙蒙亮了。

还好没有让我自己爬起来回病房――我躺着，护士推我回去，还有婆婆姐姐边走边殷勤地问候――第一次享受这样“贵宾”级待遇，哇，感觉真好。

5：40 回到病房我拉着姐姐的手，语重心长而且呕心沥血地说：姐啊姐，下次你生娃娃的时候，一定要破腹产，千万不要自己生，那不是人受的。我觉得我是被骗上产床的。早知道会疼成这样，打死我也要破腹产。

6：00 姐姐婆婆说，她们3点45分就看到宝宝了，护士小姐抱出来给看的。我很气愤。我辛辛苦苦地生了半天还没看到，她们居然先看到了。说我要等到十点半才能看到。

10：00 数着钟头等。一边念着不知道宝宝长什么摸样。姐便笑我：这么快就开始想你儿子了！我儿子？我一时居然发愣，还无法适应“我儿子”这一最新说法。我不是想“我儿子”，我只是好奇，几个月来在肚子里拳打脚踢的，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东西。

10：30 终于看到了。居然很白。居然不胖。长得象他爹。正酣睡。我看着这小摸样直发愣，这，就是我生的吗？不象。怎么看都不象。

10月17日 我总结出来了，骗人的，都是骗人的。上帝说夏娃引诱了亚当所以要受分娩之苦，是骗人的。那是因为上帝是男人们创造的，他们一边想为自己的寻欢作乐开脱，一边又希望女人们不要为分娩之苦而愤愤不平。文学书中所说，什么母子连心心有灵犀母性光辉等等，统统是骗人的。我只知道我看着我的娃娃直发愣，觉得完全陌生，完全不是想象中那回事。

所谓母子感情是在后来喂养中慢慢产生的，具有非先天性。还有生娃娃闪耀着女性的光辉，更是大骗特骗。生娃娃的时候，你不是女孩子，不是女人，甚至不是人。我建议你忘记从前一切，把自己当作纯生物――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说法是，进了产房你就是一堆会叫的猪肉――因为医生护士基本上是把你当作它们在操作。

后记：一直想着，到今天才终于写出来。当然现在的想法又不太一样了，但当时的的确确，是这样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