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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新经典新解：圣 歌/离骚新译

何新/ 序

《圣歌》是作者尝试解译的《离骚》全诗。

圣歌者，圣哲之歌也。屈原乃圣哲。《离骚》：“夫维圣哲以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土。”故我以此作为这个新译文本之篇名。

“离骚”，即离诗。离者，别离也。骚者，字又作“操”，乃先秦时诗歌之一体。孔子有“琴操”。操/骚古音义相通。骚/操/藻，皆辞也，今语仍言词藻。

《离骚》一诗，是屈原约作于楚怀王30年（公元前299年），其年屈原约55岁。在这年，秦昭王以婚姻为名约楚怀王相会于秦地之武关。屈原劝怀王勿行，因秦乃虎狼之国，不可信任。而怀王畏秦，不敢拒绝秦王，遂成行。入武关而被秦军劫持扣留。屈原悲愤哀痛，几不欲生，乃作此长篇诗草以报怀王，遥相寄托其内心的痛苦与思念。

诗中以芳草象征忠贤，以“美人”象征作者所追求的富国强兵的政治理想，以腾奔西方，象征作者犹心系于被拘留于西秦的楚怀王。

因此，《离骚》既是一部象征主义的神话诗篇，又是一部紧密关连于现实的政治诗篇。

故《楚辞》学家姜亮夫说：

“《离骚》是屈原作品中最长的诗篇，也是中国古代诗歌中最长的一篇。从其内

容之丰富、想象之强烈、语言之真挚、修辞之丰彤荟蔚、表现其人格之崇高，爱国主义精神

之伟大。置诸世界作者之名也是最宏伟的登峰造极的作品。汉代人称赞他；虽与日月争光

可也，是一点也不夸饰的。”

过去郭沫若、姜亮夫均译过此诗，但均不甚令人满意，兼有重大误解。我自信这个新译文是前无古人的。请读者仔细解读本书卷二的“考证与解释”，在那里我说明了之所以作出与前贤不同的解译的根据和理由。

圣 歌

——告别之诗（离骚）

原作 屈 原 /译 作 何 新

序 诗

我本是赫赫太阳神的嫡系子孙呵

2我的父祖是伟大的祝融

3当北斗星指着正月的时日呵

4恰好在立春之日的吉辰我诞生

5 天皇观注着我的诞临呵

6赐赠我以美善之名——

7我被命名为“正德”呵

8徽号是天神之子“灵君”

9本已具有这种天赐的美善呵

10我更注重修持秀美的外形。

11缠结芳香的江蓠与白芷呵

12以秀丽的秋兰作我的饰佩

13每天只怕追不上时光呵

14惟恐那岁月不等待我

15黎明我登山寻找不死的木兰

16夜晚在水滨采集常绿的冬青

17太阳月亮奔驰不停呵

18春来秋去脚步匆匆

19看草木那样快就由繁荣而衰落呵

20只怕美好的人也会迅速地老去!

21为什么不能追求美而放弃邪恶呢?

22为什么不能改变那些过时的尺度呢?

23乘上骏马纵步奔驰吧

24来!让我作那前导的先驱！

25古代的先王们是那样地纯洁呵

26使所有的鲜花都聚集在周围

27其中既有申椒也有菌桂呵

28并非只有蕙草和香荑

29那尧与舜是何等地刚正呵

30一切都遵循天道而行事!

31为何桀与纣却是那么地猖狂呵

32总要选择捷径反而自乱其脚步

33那些小人们总是贪欢逐乐呵

34他们的道路狭窄而险恶

35难道我会惧怕自己遭殃么?

36我只担心国家的车驾将会倾覆!

三

37我急急奔走争先恐后呵

38正是为了寻踪列祖先王的足迹

39王孙你竟不体察我的一片衷情呵

40反而听信谗言对我恼怒

41我早知道正直会招来灾祸呵

42但为了爱情却不能改变

43让我指誓苍天来为一切作证吧——

44这仅仅只是为了神君你的缘故!

45当初你曾与我海誓山盟呵

46为什么后来又移情而变心?

47我并不伤心于从此与你别离呵

*怀王30年（前299年），楚怀王受秦王欺骗赴秦会盟。屈原反对，怀王不听，入秦后被扣留，卒死于秦。此言乃为诗人的预感。

48我只担心君王你会死于非命!

四

49我曾经栽下满苑的春兰呵

50又种植了成百亩的秋蕙

51播下一畦畦芍药和揭车呵

52还有杜蘅和各种芳草

53原希望有一天会花荣叶茂呵

54待到那成熟的时节将它们收割

55如今它们都已枯萎能不忧伤?

56最悲哀的不仅是群花凋落——

而且被染满了污秽!

五

57世人由于贪婪而互相竞争呵

58只求永不厌足地拼力榨取

59宽于待己却严而责人呵

60只会勾心斗角互相猜妒

61与他们追逐而竞争呵

62那绝不是我深心中之所愿

63然而苍老正渐渐降临呵

64我只怕美德还来不及建树

六

65清晨饮用木兰叶上缀附的霜露呵

66夜晚餐食秋菊缤纷的落花

67我只追求内心情操的优美与高洁呵

68形体消瘦又何足悲伤?

69牵扯一枝藤蔓扎结上香草呵

70系联上一串串木莲缤纷花蕊

71我把菌桂削直联结上蕙叶呵

72作成宽大的腰带长而蔓延

73我愿虔诚地效仿古代的圣贤呵

74不愿追随世俗的装扮

75虽然不适合今人的时尚呵

76但我只愿遵循先祖的垂范!

七

77我常常为之叹息流泪而掩面呵

78悲悯人民的生活是多么艰难!

79我虽然一直努力修补和革新呵

80怎奈朝令被夕改竟一事而无成

81你丢掉我精心为你编结的香带呵

82我会再献上为你织好的芳裙

83你始终是我深心中的追求呵

84就是为你死九次我也绝不悔恨

八

85我只恨君王你是如此的放荡呵

86竟丝毫不能体察于民心

87那妖女正是由于嫉妒我的美丽呵

88才造谣说我也是为了淫荡而邀宠

*妖女，或有实指，暗喻楚怀王的宠姬美人郑袖。

89当然那些俗人会更善于取巧呵

90他们可以无视规矩胡作非为

91丢掉绳墨而信意涂抹呵

92信口雌黄丝毫不遵守尺度

93多么压抑令我如此忧愁而苦闷呵

94在这种时代我自然该安守乎贫困！

95但是宁愿横死或者去流亡呵

96我也绝不能效仿他们的丑态!

九

97雄鹰与麻雀不可能同群呵

98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99他们是圆我是方怎能密合无间？

100 他们南辕我北辙又怎能并驾而齐驱?

101我也曾扭曲内心而压抑志向呵

102情愿承受抱怨忍受责备

103还不如清白而正直地去死呵

104这才是古代的圣贤们之所期待

105悔恨当初没有看清方向吧——

106你停一停呵快快回头

107请掉转车驾返回于大道吧——

108趁着误入歧途还不太远!

十

109我的马正闲步于开满兰花的山岗呵

110它还可以奔向那高原并不须休息

111去而不归令我忧愁呵

112且退下来重整一下我的衣冠

113编织菱丝与荷叶作成新衣呵，

114采集芙蓉花作我的裙裤

115没有人欣赏我也没有关系呵

116我内心所追求的仍然是那芬芳的鲜花

十一

117让我戴起高昂的冠帽呵

118佩带上亮丽的长剑

119〖JP3〗精英与污垢即使被混杂于一处呵

120它灿烂的质地也绝不会改变!

121不要回头反顾游移目光

122我要驰目天地展望远方

123佩戴缤纷的礼服盛装呵

124焕发弥漫飘散的芬芳

125人生每个人各有所爱呵

126唯有我把美作为永恒的追求

127即使粉身碎骨不会改变呵

128难道我的心灵会惧怕被创伤?

十二

129那圆柔善变的女巫呵

130曾喋喋不休地劝诫我——

131她说那鲧就是由于耿直而丧身呵

132年纪轻轻死在那羽山的荒野

133你何必多言而且嘲讽别人呵

134显示惟独有你具有特殊的美貌?

135尽管屋中堆满了烂草呵

136何必惟独是你拒绝而不入?

十三

137我不可能去逐一说服所有的人呵

138谁能真正理解我内心的苦衷?

139世人谁不在拉结朋党？

140我何苦不听劝说而特立独行?

141正是遵照古贤哲的教诲而守志呵

142没想到所遭际竟是如此的命运!

143让我远渡潇湘而南行吧

144请求重华太阳之神主持公正

十四

145帝启善辩而放歌呵

帝启，夏禹之子。

146夏康氏快乐而纵欲

147不知危机不图长远呵

148致使五个儿子丧失了家园

149后羿沉溺于享乐和狩猎

后羿，夏代之诸侯。寒促为羿之家臣。

150专爱游射大尾巴的狐狸

151一贯胡来却难得善终呵

152结果被寒浞抄了老家

十五

153浇身披坚甲而自恃强悍呵

浇，寒浞之子。

154为所欲为而不知克制

155日日作乐以至忘形呵

156结果终于人头落地

157夏桀违背天常呵

桀，夏末代王。辛，商末代王。

158也终究遭到祸殃

159纣辛把反对者作成肉酱呵

160殷商宗庙却享用不长

十六

161那商汤与夏禹庄严而诚敬呵

汤、禹为商及夏之开国王。

162行道周圆毫不偏差

163选拔贤才任用智能呵

164严守绳墨不偏不差

165皇天是最无私的呵——

166他体察民心而做出抉择

167只有明哲智慧行为美好呵

168才有资格永享天下

169回顾历史可以预知未来呵

170要仔细体察人民的心意

171想一想不主持正义怎能执政呵?

172难道为政不善可以使人心服?

十七

173我已预卜自身将遭遇危险以至死亡呵

174但回顾往事我无所悔恨

175就是不能为迁就凿眼而改变卯榫呵

176哪怕因此而象那些先贤被作成肉酱!

177我也曾吸嘘叹息而苦闷呵

178为自己的生不逢时

179揽一把香草来擦拭泪水吧

180不要让它涟涟滚落沾湿我的衣襟

181铺开衣袍俯跪而祈祷吧

182我内心坦然——因为一切所行都合于正义

十八

183让我驾起玉龙乘上凤车

184挟着风云向高处飞奔

185早晨启程我离开苍梧

186傍晚我来到昆仑的玄圃

187想在这仙境作片刻的停留

188可惜太阳即将沉沉而入暮

189我呼唤羲和停止扬鞭

190西望崦嵫已在望不必那么急迫

191然而前路茫茫正遥远啊

192我将上天下地重新求索。

193让我的马在银河边放饮吧

194把辔绳系上那高高的扶桑

195看那暮云已遮住太阳的光辉

196让我休息片刻而游荡彷徨

十九

197前有月神望舒来作我的向导

198后有风神飞廉跟随着我飞奔

199凤凰来为我开道呵

200雷神鼓励我不要畏惧

201我让凤鸟先飞呵

202日以继夜不停歇

203龙卷风旋转着跟从

204云彩飞虹都来迎接

205飞扬匆匆若离若合

206斑怪陆离上上下下

二十

207我叫天帝的使者为我打开天门呵

208他却倚在门上冷着眼看我

209天色已晦暗白日将终呵

210我只能寄情于幽兰而呆呆伫立

211世事是这样地昏暗而黑白不分呵

212到处都阻拦而且嫉妒美善

二十一

213明早我要去横渡那白水呵

214驾上疾风而驰纵我的奔马

215但猛然回首我不禁流泪呵

216悲哀在那故乡的高丘上——竟也不见我梦寐中的美女

217谁可伴我同游这座春神的宫殿呵

218且折一根琼枝佩戴作为纪念

219趁着鲜花还未落尽呵

220快去寻找那可爱的人儿

221我命令云神驾起飞云呵

222去寻求爱神宓妃的所在

223解下佩戴的香囊以传情呵

224可爱的简狄我以此为信物

二十二

225她犹犹疑疑若即若离呵

226畏畏怯怯不愿远行

227夜晚栖宿于西方的戈壁

228清晨沐发在弯曲的水滨

229陪伴这美人令我骄傲呵

230每天放纵寻欢而悠游

231这生涯虽美好却不合于礼度呵

232来，让我放弃而重新寻求

二十三

233巡览周天遍观八极

234周流天宇回荡大地

235望见远方有一座高台

236台上有西方娀国的美女

237我托鸩鸟去为我作媒

238鸩鸟却对我讲起那美人的是非

239请这雄鸠闭上嘴吧——

240我讨厌它的饶舌和轻佻

241我心中犹豫而又孤疑呵

242想亲自去却又没有勇气

243凤凰却受到他人的委托

244遗憾呵!高辛氏已先我而得

此节似暗喻西方的高辛氏之族通过变法而致于富强。

二十四

245抱负远大却找不到归宿呵

246我只能漂流四方而流浪

247听说那少康氏还未成家呵

248有虞氏家族还有两位美女

249但我的理由不足媒人笨拙呵

250恐怕去追求也是白搭

251何况这世界肮脏而妒嫉贤能呵

252对人只会隐瞒美德而宣扬过恶

253距离你的家园已愈来愈渺远呵

254如此聪明的君王竟还执迷而不悟

255满怀深情却无从吐发呵

256我将如何忍受这长久的别离之苦!

二十五

257取来灵草和竹策呵

258请灵卜为我测算

259他说只要两美就能遇合呵

260但谁又能信守而长久地相爱?

261想想九州天地是如此广阔呵

262难道天下只有惟一的一位美人?

263他说快远行吧不要再狐疑呵

264哪个欣赏美的人会不爱你?

265天涯何处找不到香草呵

266又何必偏偏依恋于这块土地?

267时世黑暗正可以放光炫耀呵

268又有谁能辨别真假善恶?

二十六

269人性的好恶虽是本来不同呵

270但那些小人却格外奇特

271为什么在腰间缠挂臭艾

272却说芳香的兰草不能佩带

273连草木都不能鉴识呵

274难道还能欣赏美玉?

275要寻取粪土去填充香囊呵

276却说申椒的味道缺乏芳香!

二十七

277我虽有心听从灵卜的吉占呵

278内心却仍在犹豫而狐疑

279今夜巫咸即将降临呵

巫咸，黄帝时神巫。

280让我备好美酒而欢迎

281百神驾云一齐飞临呵

282九疑山热情地举臂欢迎

283光灿灿闪耀着雷电呵——

284请快告诉我如何才能得到吉祥

285大神说你不必再上下求索呵

286只应该去寻求心志相同的伙伴

287商汤夏禹曾刻意寻求贤士

288只有伊尹皋陶才能成为知音

伊尹，即挚，帮助商汤取天下的贤臣。皋陶，即咎繇，夏禹之贤臣。

二十八

289只要真心追求美善呵

290又哪里用得着借助于媒人——

291傅说曾筑墙于傅岩呵

292武丁一见而重用不疑

傅说，商高宗武丁之名相，出身奴隶，曾作筑工。

293吕望出身于屠夫呵

294一遇文王而被举拔

吕望，即姜太公，佐周文、武王夺取殷商天下。

295宁戚只是自唱自歌

296就被齐桓公引作辅佐

宁戚，齐桓公之名臣，出身于寒族。

二十九

297趁你的年岁还未老呵

298前面还有不少时机

299只怕那布谷鸟过早地啼叫呵

300使那些芳草鲜花闻声而凋谢

301为何对形状奇异的玉佩呵

302人们由于珍爱反而更要秘藏?

303那些帮派特别地黑暗呵

304小心他们由于嫉妒而毁灭你

305时势反复而多变呵

306又何能在此地久久地淹留?

三十

307芳草正在失去香气呵

308鲜花也已化为茅草

309为什么昨日的芳草呵

310今日竟变成野艾藤蒿?

311难道有什么别的原因?

312只是由于自身没有抗力而害了它们!

313我本以为兰草可以信赖呵

指公子兰黄歇，即后来的春申君。

314想不到它只是徒具虚名

315放弃本有的美而去迎合世俗呵

316哪里还配列名于群芳?

317何况椒樧专横而又跋扈

椒，指子椒。樧，指靳尚。二人皆谗毁屈原的政敌。

318挤掉别人只想让自己独占香囊

三十一

319既然只会攀援钻营呵

320又有什么芬芳值得赞扬?

321时俗一向随波逐流呵

322又有谁能不发生变化?

323连椒兰都变质如此呵

324更何况那些小草与江花!

325只有我所佩戴的香草是如此可贵呵

326经历这些磨难依然美丽

327香气飘飘而丝毫不减呵

328芳香至今也不消失!

三十二

329让我调整身心去寻求快乐吧

330又何妨到处漫游而寻找美女

331让我着上盛装

332漫游天地而让人们欣赏

333巫师既已告诉我求吉的方法

334选定吉日我即将出行

335折下玉树之枝作为美食

336磨碎碧玉而作为干粮

337为我驾起飞龙吧

338用美玉及象牙装饰宝车

三十三

339与不同心者又怎能为伍呵?

340让我远游他方去寻求解脱

341围绕着昆仑山而旋转

342路漫漫呵我要远行

343升起云旗遮阳

344振响玉铃叮当

345黎明我从天河起程

346夜晚到达西天之极

347凤凰展翅联成旗帜

348高高翱翔愈飞愈高

349忽而，我进入了一片沙漠

350沿着赤水我周旋漂流

351我命令蛟龙架起桥梁

352叫西土之神带路跋涉

三十四

353道路遥远而艰难呵——

354奔腾的众车只能轻装跟从

355踏过不周山呵我向左转道

356遥指西海那里正是我的目标

357追随我的车跟来了千辆

358看无数玉轮在齐步翻腾

359我驱驾八条蜿蜒的飞龙

360云霓之旗呵迎风飘扬

361我心志高扬而挥动着鞭策呵

362任神思奔腾飞驰向远方

363奏起神歌而跳起韶舞吧

364迎着光明我纵情奔腾

365我登上太阳之神的明亮天国

366蓦然回首又望见了那故乡

367我的车夫悲沉马也眷恋呵

368踌蹰反顾而不肯再向前行!

尾 声

369总而言之：

370一切一切过去的都已经结束了

371在这个国度中还有谁能理解我——

372我可还有什么可以怀恋于这座旧城?

373如果没有人能与我共建美好的政制

374那么我宁愿奔赴于先祖彭咸所在的仙居！

*彭咸，即彭祖（祝融），太阳神。上古神话认为日神及其宫殿在大海中。屈原赴水，即投寻彭咸所在之仙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