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毛衣是怎样织成的 -- 河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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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毛衣是怎样织成的

沐浴在领导的春风化雨下已经七年了,人常说七年很痒,也还真见过几对就那么痒成了,但我们的七年却过得无风无雨(偶尔为孩子吵两句嘴不算)。这个,自然可以用鱼水交融相濡以沫来解析,但从另一方面,也许只是因为我们是同困在鱼缸中的两条小草鱼,缸里没有其它的生物,即使有,两条草鱼也毫无吸引力。

自打认识起,日子就是这么渡过,不过当时领导在俺心目中,那是相当的......崇高,温良恭俭让,她跟了咱,那就象,就象,一只小白兔撞在了歪脖树上。常常对此困惑,于是便经常和LD谈心:“你说...你说...兔子,它干吗会撞到树上?”,LD总是笑而不答,或者就顾左右而言它。这有时候很让人心急,恨不得拿一个项链在她眼前晃,不过按照经验,即使是白金的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日积月累还是能琢磨出一些口风,答案虽然不明确,但是选项倒也不多。第一个可能,兔子虽然是兔子,树却不是树,它其实也不过是一只兔子,只是以为自己是棵树,这和呆在羊群里的老虎总喜欢说“大爷今天吃草”是一样的。而另外一个选项,这只兔子嘛,显然继承了兔巴哥的一切特征,比如好奇、顽皮、恶作剧,当然更具有所有兔子的最根本特点,那就是——少根筋,而撞树正是这一切的结局。

上面无论哪个选项对于LD的伟光正来说都似乎有些不敬,人不会自罪,所以LD不乐意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由历史积累的经验来看,第二种答案可能更有些依据,因为有很多的事情似乎都证明了这一缺陷,比如打毛衣。

能够用一根长线创造出生活用品,显然是一件很具有中国女人特色的活计。一直认为,将一根线变成物件和把一个物件变成线,都是十分具有技术含量的东西,后者的代表是拉面,前者呢,就是打毛衣。衣食住行,是中国人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打毛衣和拉面正好符合最前面的两项。为了不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或者说为了保持人类的平衡,先贤们将这两件事分别赋予了各自强烈的性别特色,拉面是男人的事情,而打毛衣,则是女人的专利。

十分惭愧,这两件事情,我都不会,而我家的LD,似乎以前也不会,不过自从结婚之后,LD对于女性的角色有了更深的认识,于是,不知道是兴致还是责任,她做出了一个影响深远(直到现在还在起作用)的决定,那就是打一件毛衣,给这个家庭中新进的男性成员。

一开始的工作比较简单,就是准备工具,签子是祖传的,毛线可以在市场上买,所要做的工作就是讨价还价(似乎这个LD也不太在行)。中国人一直就善于利用一些简单的工具解决一些人生中的头等大事(天人合一嘛),比如用两根木棍就能吃饭,当然这些方便的工具同样也会造成一些不方便之处,因为这要求使用者本身必须具有一定的技术含量。这个特点也可以从筷子看出来,国人用起它来如同多了两个手指,而看老外用,无疑觉得也许这个白毛狒狒用爪子直接抓更合适一些。

打毛衣好象也是具有这样特质的活动,不过在LD的初始感觉中,似乎并没有外国人用筷子那么困难。于是乎,基于美观的考虑,她决定选用一种更细的毛线,据说这样打出来的毛衣看着更为精致(幸亏LD的历史只与小燕子同一水平,否则若是知道金缕玉衣,说不定就会用金色的丝线)。显然,她过低估计了一件毛衣的工作量,也过高估计了手的指挥能力,当然更被低估的,是打毛衣必须具有的热情和恒心。

虽然一切进展都很慢,但是慢工出细活,在不懈的努力下,LD手中的东西终于现出了形状——一个圈,可以将它看成围脖,也可以看成环套(还好不是麦比乌斯状的),总之,这个由线到环的变化,比之一维到二维的飞跃更为明显,显然可以称得上是质的飞跃。虽然离终极目标还有一段距离,但是让我们借用那个著名的句式来表达感受,围脖出现了,毛衣还会远吗?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伟光正的领导,对此,我深信不疑。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这是读通鉴时印象最深的一句话,但是这句话似乎并不在生活中常用。我们在生活中更常听到的话是,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这样的一句话十分的鼓舞人心,但是成功的一半是什么呢?一座烂尾楼,一个青苹果,或者是一件几根签子穿着的围脖。虽然我对乌龟大师的名言“从来就没有意外”十分崇拜,但是,从生活中来看,另一句话也许更具有普世的价值,世事难料。

由一根线到围脖显然是一种质变,但是对于毛衣来说,这样的质变显然不够,就象我们需要一只蝴蝶,却只变出一只菜青虫。但是LD对于这一过程似乎已经比较满意,因为接下来的时光里,化蝶之路就变得异乎寻常的漫长。如果没有别的参照系,只看这件针织品,那么我们一定以为时光已经停滞。当然如果按照这种思路分析下去,我们很快就会需要相对论来做指导,据说这种理论相当高深,世界上只有三个人明白它,我不知道是哪三个,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里面不包括我。

在现实生活中,牛顿定律还是要比相对论更有意义,时间是绝对的在走,那么慢下来的只可能是LD。据说在世界刚诞生时,温度十分的高,一切东西的速度也十分的快,后来随着温度下降,速度也就慢下来。我想这个原理应该也适用于领导,随着热情的降低,速度慢下来也在情理之中。现在,剩下来需要做的就是测量这种热情的温度。很不幸,看起来,她的热情肯定不象能燃烧沙漠的火,倒和那个踯躇在冬天街头上的小女孩点燃的火柴差不多,甚至没有热量,更多是一种幻象。

当然,如果只是领导的热情在降低,那么也许毛衣还有成功的一天,乌龟再慢,终有达到终点的一天(何况有个什么哲学家说,某速度很快的短跑运动员永远追不上乌龟)。但是在随后发生的一件事产生了更大的蝴蝶效应——小刁民诞生了(其实这个事本身就已经是风暴了),再大的事情能大过造人吗?于是,打毛衣的任务只能完全的搁置了。

当这件事情重新被提起,已经是两年之后了,然而这件事儿的提起,竟是从一段对话开始。“还记得我打毛衣的目标吗?”,老婆细声细气的说,“给这个家庭新进的男性成员”。我环视了一下,终于发现LD的目光,正对着一脸无邪状的小刁民。

目标移位,任务就发生了错乱,计划也将随之改变,以前的那个物件,不管叫围脖还是毛衣,似乎都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对象,所有的工作都需要从零开始,不过好消息还是有的,那就是,将毛衣变成线显然比拉面要简单得多。

一切曾经历的过程又要重来一遍了,这一次毛线能变成毛衣吗?天晓得,我寄希望于我的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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