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沙漠王子 序章 海东青 上 -- 龙神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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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沙漠王子 第六章 沙漠王子 中

月色下的沙漠褪去白昼的那一片无尽的黄色,沉默的沙丘映衬着星光璀璨的天空,月光让沙粒中的石英反射出点点微光。这里没有草原中的蟋蟀鸣叫,只有冷风呼号。

远远的天边传来狼的呼号,左尘胯下的骏马紧张地连打响鼻。他身后的绿洲已被沙山遮掩得严严实实,当他催马翻过一座沙丘之后,沙地上空留两行马蹄印迹对着冷冷的月光。

休屠人的墓园安置在被三座沙山层叠环绕的山谷里面,一丛丛骆驼刺把自己坚硬的枝条织成屏障,保卫沙穴里面死者的安宁。这里的坟墓与其他部落的匈奴人一样,死者的棺木朝着北方仰卧长眠。

那些年代较为久远的墓穴已被狂风吹散了沙土,胡杨树丛编制的棺椁中凌乱的散露出块块骸骨。人骨与当年随葬的牛、马、羊骨和马具、兵器等混在一起,诉说着冥界的凄凉。

在墓园深处的一座坟茔显得格外宏大,表面覆盖着一层压土的碎石块,这在沙漠中可算是奢华了,显然墓主人的身份非比寻常。

海迷失便坐在坟前哭诉着:“……见都没见过,这么多年我就等着他,有人喜欢我我就当瞎子、聋子、傻子!等他真的来了,他又不要我!让我怎么活?我怎么还能在部落里呆下去啊……”

“为什么你要走?”左尘轻轻走到海迷失身后,他说:“要走也应该是我走。这么多年来这就是你的家,我是个外来者。很抱歉,海迷失……”

海迷失背对着左尘肩膀一耸一耸地抹眼泪,但不哭出声来,也不让他听见。

左尘心里赞叹着说:真是有骨气的姑娘!他对着木楼普的坟墓行了个礼,告慰死者说,“大叔,这么多年来难为你一直守护者休屠部最后的骨血,可我一直没能来接应你们。反倒是走投无路是还靠族人拯救,我有愧与你啊!”说完后,左尘从马鞍子上取下一个羊皮酒袋来把马奶子酒洒在坟前祭奠。接着他在海迷失身旁盘膝坐下,自己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海迷失,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在襁褓中,我也只有9岁……”接着,左尘把自己这二十多年的经历大概叙述了一番。

大漠如烟,海迷失在左尘的倾诉中渐渐停止了抽泣;月光如水,清冷的夜晚下两个人默默相对。最后海迷失转过身来,她把手放在左尘的手中说:“这么多年,你也受苦了。蕾娜斯是个好女人,可惜了……”

这句话里道尽了沧桑,左尘惟有报以苍凉的笑容。多谢你,好姑娘……

该说出最难的话了,否则左尘无法面对自己良心的拷问。他把自己的大剑交到海迷失手中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剑么?”

海迷失静静地看着他又看看剑,然后说:“这是玄铁打制的剑。”

“这是用你父亲於夫罗的九天玄铁斧打造的……”左尘愧疚地沉默了片刻后,用干巴巴的嗓音说:“我,你父亲……”

海迷失打断他的话,凄凉地说道:“我父亲自杀的,临终前还诅咒了你,是么?”

左尘大吃一惊,他整理一下乱麻般的思绪后问道:“你早就知道?”

海迷失点点头,在夜色里叹息一声:“在他死后不久,就有人来告诉我了。”

左尘半是感激半是愧疚地说:“当年你娘就是为了救我一家而死的,你爹后来却因我而死。即使如此你依然等我,还救了我。我实在是……”

海迷失望着长天中灿烂的银河,用凄苦的声调说:“这都是长生天的安排,人只能认命才能活。”

左尘难过地说:“海迷失,我……”

海迷失却用手止住他的话,然后接着说道:“我刚被木楼普偷出来的时候只有四五岁大,连父亲的模样都不记得。后来木楼普也觉得对不起我,就派人去偷偷告诉我父亲想把我送回去,你知道我父亲怎么说?”

海迷失顿了顿,苦笑道:“他说忠于郅支,既然这个女儿当初许给了休屠部,便只当我已经死了……”两行清泪沿着海迷失的脸颊滑落。

左尘忽然想起了蕾娜斯也有过相似的伤心时刻,这一刻他心里涌起无限的酸楚,便一把抱住海迷失,用自己的脸贴着她的额头反复说:“对不起,对不起……”

海迷失也抱着他,她心里明白他的意思是说:“对不起,要是我不接受你……对不起,要是我不能爱你……对不起,要是我没有过蕾娜斯……对不起,要是我永远不爱你……”

两个人的心里都泛起无限的苦涩,左尘低声说:“我们永远是好朋友,是兄妹。”

她点了点头,伤心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左尘抬头望着天上,中原的人们习惯以月寄情,可那一轮圆月却无法寄托他的思念,因为遥远的她已经永远不可能回到他身旁。忽然间,涌动在他心中的那一团燥热与痛苦无法抑制地喷涌出来。左尘猛地把海迷失推开,拼命抓着自己的头发、衣服和皮肤,他感到有另一个东西要从身子里面挤出来,这是藏在他心里的可怕梦魇终于要实现的征兆。

海迷失惶恐不安地盯着左尘,她嘴里叠声问道:“你怎么啦,你怎么啦?”她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可是却压不住左尘疯狂的呻吟与哀号,无法将他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终于,左尘朝着圆月发出一声拖长的狼嚎!

就如同当年的於夫罗一样,左尘满脸的皮肤都抖动起来,脖子上、脑门上的青筋毕露。他嘴里一声接一声地吼出狼的咆哮,光滑俊秀的脸上冒出无数黑褐色的刚毛,他的嘴逐渐拉长成狼吻的模样,两只耳朵变比又长又尖的样子。

片刻之后,他的脸已经彻底变成一个三角形的狼头了!左尘仍在痛苦地撕扯着他的衣服,他的手已经变成了巨大的爪子,一个个铁钩般的指甲像剃刀般撕碎了衣服,也把自己抓得鲜血淋漓。

海迷失被吓得尖叫起来,她的叫声引来左尘本能的求助,可他这么一副怪样子凑近过来更吓着了她。海迷失连连后退,一下子绊倒在木楼普的坟堆上。

等她爬起来的时候,手里举着玄铁剑,当左尘向她走近的时候,海迷失猛地用剑刺过去!左尘惨叫一声,仰面朝天地重重倒下去。沙漠上顿时安静下来,只有海迷失站在风中发呆。

好一会之后海迷失在回过神来,她一边问自己:“我干了什么?我把他给杀了!”一边忙不迭地把手里的玄铁剑扔掉。

她战战兢兢地跑到左尘身旁哭道:“对不起,我不是要杀你……我吓坏了……”

正在海迷失痛哭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叹息:“你再给我一剑吧……”她猛擦眼睛,紧张地盯着左尘看,没错,那双淡蓝色的眼睛还是他自己的,还是人所发出的目光!海迷失高兴地细看一番,原来她个矮力小加上心慌,只是用剑刺伤了左尘的肩膀而已。

她在欣慰中夹杂着歉意说:“太好了!我以为自己犯下大罪了!”

他把自己的手伸向夜空,借着星光打量那扭曲的爪子。“你犯什么罪,杀害休屠部的王子么?不,不是,是一个怪物,差点儿伤害到你的怪物……海迷失,帮帮我把,送我去见蕾娜斯,我不能做一个怪物活在这世上!魔狼,可怕的魔狼,我早就害怕有这么一天,可还是躲不过去……”

海迷失哀怜地轻抚他那张狰狞的狼脸,缓缓摇着头说:“不,只是那魔狼的血毁了你的外表,你的心还是你自己的。你的眼睛里满是哀伤,这不是怪物能有的神情。别担心,也许等到日光出来后你就会变回人形——我可怜的人呐!”说到这里,海迷失紧紧抱着左尘的头,两个人再没说话,只有沙漠里的寒风呼呼刮过。

又是一轮日出,当灼热的阳光洒满大地的时候,左尘伸出自己的手来,还是那样,是狼人的爪子……日光没有能够拯救他,他永远都是一个怪物了!这下他彻底领会了蕾娜斯的悲哀,作为一个人活着是多么大的奢望!此刻的他彻底心灰意冷,丧失了最后的希望。

“海迷失,你走吧……”

海迷失没有动,左尘又对她说:“别管我了,你回去告诉休屠部的人们,就说我走了。忘记我吧……”海迷失愣愣地看着左尘,左尘不愿从她的瞳孔中发现那张可怕的狼脸便闭上眼睛,嘴里不耐烦地说:“走吧,快走!”

忽然间,一声响亮的耳光在墓园中响起。左尘被一下子打懵了,不知道海迷失为何忽然动手。

他迷茫地看着海迷失站在自己面前怒目圆睁地说:“从地上爬起来,你这个懦夫!左贤王和长清公主怎会生下你这没种的儿子?你只想着自己,一点儿都不体谅我们在沙漠里像老鼠一般苟活是为了什么!呸!”海迷失光骂着还不解气,忽然一口淬在左尘的脸上。

左尘被激怒了,他从地上跳起来,恼羞成怒地厉声对海迷失说:“你竟敢……”忽然他楞住了,因为他敏感地察觉到在不知不觉中捍卫尊严的勇气和愤怒的力量已经驱散了绝望。海迷失的呵斥就像一计猛药,在只言片语之间驱散了左尘的脆弱,让他再次站立在天地之间。

左尘哈哈大笑起来,他用手轻轻按着胸前的布包,在心里说:蕾娜斯,差点儿让你失望了。

左尘盯着海迷失的眼睛由衷地感谢她:“海迷失,你真是个好女人。多谢你!”

这番话反倒让海迷失羞涩起来,她轻轻转开脸说:“刚才我也是气急了……”

于是两个人骑上马一同登上沙山,在阳光下眺望壮阔的大漠沙海。灿烂阳光把大漠照的犹如金盘一般,左尘在心中沉吟片刻后说:“这副样子回去,不知道族人会作何感想……海迷失,请你先回去告诉大家这一切吧。我在这里等着,如果大家还接受我这样子的话……如果有人觉得忍受不了,也好让大家有个离开的机会。”

海迷失撅了撅嘴说:“你啊……算了,那我先回去了!”说完她狠抽几下鞭子,把马儿催的腾开四蹄飞一般的去了。

左尘立马于沙山之巅,毒辣的日头烤的他脊背发烫。昔日里俊秀的面孔、挺拔的体态都随风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筋肉暴起、面目狰狞的狼人。胯下的骏马也害怕这幅尊荣,不住地跺着蹄子、打着响鼻。只有他心里还是那个人,那个胸怀天下气吞万里如虎的男子汉。只是休屠部的人会怎么想呢?他们眼中的自己会是怎样一个怪物啊!

左尘不禁想起当年天坛山上的於夫罗,当时那些汉军士兵眼中的恐惧是他挥之不去的记忆。如今越过时空再度缠绕着他,就像冰块一般压在他心头。

忽然间,不远处马蹄声大作,能听到有无数马蹄在踏破黄沙翻过山丘而来。左尘举目望去:来了,果然来了!海迷失和部落里的年轻人跑在最前面,他们身后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和抱着婴儿的女人们,数百匹马就这样飞奔而来,马蹄声震如滚雷划破长空,溅起的沙粒如雨点般洒在沙地上。

休屠部民们奔驰到沙山脚下昂首望着立在山上的左尘,昨天还是那位风采翩翩的英武王子,此刻却已成沉默的怪物模样。

山下的马匹被他的这副样子吓坏了,禁不住地后退,休屠部的部民们无声地用双脚踢马肋骨,逼着它们在山脚下站好。

左尘在心里说:“走吧,我的乡亲们。我不怪你们,连马匹都吓成这样……”

忽然有个老人大声说:“伊屠牙,我们等你二十年!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只要你的心还是休屠人的心,你就永远是我们的首领!无论是刀山火海,我们都跟着你走到底。我们所有的男女老幼都在这里了,都在这里了!”

左尘泪如泉涌!他昂首朝着长生天大吼起来,那副苍狼般的嚎叫久久在大漠上回荡——我终于回来了,我是休屠王子,我是伊屠牙!

一到夏季,草原上百花开放,一派生机盎然的模样。然而匈奴的牧人们此刻最为忙碌,因为有一层层“薄雾”在追逐他们的羊群。这就是蚊虫大军,无数只蚊虫飞起来铺天盖地,远远看去竟然好像是淡淡的雾气一样。

人还可以躲进帐篷里,牛羊马匹就只能硬挺着了,甚至会有牛羊被叮咬致死的事情发生。牧民们只能用牛粪点燃药草驱赶,在煎熬中度过盛夏。

眼下龙庭川的牧民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不过他们要比其他地方的牧民更加辛苦。因为这里的人口和畜群数目都比往年少得多,那些饿疯了的蚊虫们蜂拥而来,简直要把牛羊的血都吸干了。

单于大帐里的郅支已经连续躺了好几天了,他每天都在酒醒与酒醉之间轮回,偶尔清醒的时候就抱着右贤王乌历屈进献的女人们鬼混。当大王子蒙迪乌蒙召来到的时候,一进帐篷就看见不堪入目的下流场面。蒙迪乌强忍着厌恶向父亲行礼说:“父王,孩儿奉命前来见你了。”

郅支一边一个搂着两个女人,叫剩下的女子们给儿子倒酒。那些女人们风骚嬉笑着把酒杯送到蒙迪乌眼前,被他一掌打飞。

他板着脸对郅支说:“既然是特地叫孩儿来商量,想必是军国大事。让这些下人们听见不好。”

郅支无奈地把身边的女人们推开,挥手让她们退下。然后把衣服穿好,嘴里稀里糊涂地问儿子说:“外面蚊子咬的厉害吧?”

蒙迪乌以嘲讽的口气答道:“蚊虫叮咬怕什么,狼主只管叫右贤王和他招募的那一棒子巫师们施法便好。”

郅支一听变了脸色呵斥道:“混蛋东西,就是因为你总顶撞我,才把你放逐在外面。看来你一点儿都没改进啊!”

蒙迪乌一听不敢再犟嘴,就沉着脸听郅支唠叨了半天关于右贤王向天问卦,长生天降旨说一两年内匈奴就会征服中原的鬼话。最后他实在忍无可忍地打断郅支的话说:“父王,中原的情况你了解么?”

郅支猛地瞪圆了一双牛眼说:“老子一清二楚!右贤王替我盯着呢。”

蒙迪乌说:“那么右贤王何在?”

郅支低声嘀咕着:“白天见不着这家伙,他躲在山洞里面和那帮巫师们给中原的汉朝皇帝下咒。哦,最近还要给那伙该死的休屠人下咒。你知道么,居然有人说伊屠牙那狗崽子也在当中呐!他们就像附在牛羊身上的蚊虫,你总是打不死,它总是叮咬你,很难受,该死的!”

郅支忽然发起火来,一脚把眼前的酒杯酒碗都踢翻了。“我派了不少人马,可总抓不住他们。休屠人明明被我杀光了,怎么会从地缝里面钻出来的?拖我的后腿,拖我的后腿!可恶的混蛋们,他们从沙漠里面跑出来,到处烧我的军粮,把我的军队拖得东一摊西一堆的,让我没法南下中原,饮马长江……”

蒙迪乌试探着劝说郅支:“要是父王早些领兵南下,现在何须为这事发愁?现在中原情形已变,还是应该……”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看见郅支直愣愣地望着帐篷外面,竟然开始做起汉朝遣使纳降的白日梦来:“划江而治,对,还须缴纳贡品,中原的子女、工匠,要多多的要,尽管送过来,才饶你们不死!”

蒙迪乌长叹一声,转身走出大帐,却听得郅支在他身后喊道:“你领兵与卢水王汇合,一定要剿灭那股休屠人!如果真的有伊屠牙,给我把他抽筋剥皮!”

从晚春到夏末,休屠部的征战从未停歇。伊屠牙率领他的族人如鬼魅般地从沙漠出击,四处袭扰那些忠于郅支的部落,烧毁军粮、杀死官吏,让整个匈奴帝国闻风丧胆。

匈奴人不知道这股休屠人的真实来历,草原上风传着各种谣言。其中最吓人的一个是,这伙人是当年冤死的亡灵,在一个狼头魔怪的率领下回到人间复仇!凡是他们经过的地方,草都不会再生长,牛羊都会饿死,大地变成沙漠。

真正被休屠部袭击过的部落知道他们遇到的并不是恶鬼,而是比狐狸更狡诈的人类。伊屠牙根据自己率领骑兵的经验,外加自身的条件,采取了黄昏出动,夜晚袭击,日出前退回沙漠的游击战法。以此才能一次次奇袭兵力占优势的大部敌军,并得以全身而退。

通过比较,他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匈奴人的确是天生的骑兵:他们不分男女老幼都在马上生长,几乎个个都是神箭手,在深夜中发起奇袭时,疾如烈风一般来了又去,让敌人防不胜防。

草原民族就是借此才会一次次击败中原王朝的大军获得胜利,但与之相对的是休屠部难以建立一个稳定的据点,因为在茫茫草原上没有地形的依托,瞬间就会被追击而来的大队骑兵合围歼灭。

这就是汉军的长处了:只要是有时间,那些农夫出身的士兵们便挥动铁锹和镐头,在大地上垒砌城墙,建立城池。虽然他已经恢复了休屠部首领的身份,可是这种身份上的错觉一直困扰着他,大汉骠骑将军还在潜意识里对自己指指点点。

不过休屠部的部民却不知道自己王子的烦恼,他们只顾得欢欣鼓舞地迎接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将丰厚的战利品拿回绿洲去与大家分享。在一个凉爽的清晨,伊屠牙带队回到绿洲。当他们经过一个废弃的屠各部要塞时,海东青嘹亮的鸣叫声划过长空。

休屠部的骑兵们兴奋地呐喊:“瞧,这是海迷失的眼睛,它来迎接我们啦!”

于是大家一齐快马加鞭飞奔起来,当进入沙漠绿洲后,马蹄沾着湿漉漉的露水,马背上大包小包的食物和布匹、兵器让男女老幼都笑逐颜开。

伊屠牙与前来迎接的海迷失打个招呼,把一个金子做成的脚链送给她说:“给你的海东青用,这是昨晚的战利品。”

海迷失微笑着接过来,伊屠牙盯着她的脸,不放心地问道:“有事?”

海迷失摇摇头说:“没有。”

伊屠牙奇怪地问:“那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海迷失只是笑笑,转身走回到帐篷里去了。伊屠牙跟进帐篷里,盘膝坐在羊毛地毯上,拔开羊皮酒袋的塞子喝起来。

海迷失看看他说:“你现在真像个匈奴人了。”

伊屠牙笑着说:“只是像么?我根本就是啊。”

海迷失却不言语了,她托腮望着帐篷外的湖水,碧蓝的水面上野鸭在“嘎嘎”地鸣叫。

伊屠牙放下酒袋,顺着海迷失地视线望出去,几个孩子扑通扑通地跳进湖里戏水,野鸭被吓得振翅飞起,激起了一大串涟漪。

他又问:“你在想什么?”

她摇摇头说:“没什么,你要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海迷失,我这次从俘虏那里听说了一件事:郅支派了一支部队来围剿我们。听说带队的是大王子蒙迪乌。”

海迷失紧盯着伊屠牙说:“那么,要面临一场恶战了么?我们还是转移营地避开他们吧。”

“说到转移营地,我一直很奇怪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个绿洲的。当年我多次率军进出沙漠,每次都是九死一生。绿洲不仅难找,而且一般都会有重兵守卫。屠各部凭空放弃绿洲附近的要塞,真是奇怪。”

海迷失淡淡一笑说:“可能这就是长生天的意旨吧,天底下总有给瘸腿羊吃草的地方。”

“瘸腿羊么?”伊屠牙大笑起来,“这样下去,瘸腿的就是郅支了。这次敌军的主力是卢水部的人,卢水王一向铁心追随郅支,我打算除掉他和蒙迪乌,让郅支这个暴君知道疼的滋味。”

“啊……”伊屠牙的计划似乎让海迷失心惊肉跳,她连忙说道,“你不能去冒这个险,他们带来的可是大军。”

“大军?”伊屠牙摇摇头说,“当年我带着数万精兵在北海边遇到夜行者袭击的时候,一样是板上鱼肉任人宰割。况且沙漠虽大,能去的绿洲却就这么几个,他们如果进入沙漠搜寻我们,我们哪里躲得开?正面作战的话,我们这几百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因此,惟有破釜沉舟地趁夜袭击才有生路。”

海迷失无语坐了半响,然后告诉伊屠牙:“你一定要去的话,我也跟去。”

伊屠牙急忙说:“你是女人,怎么能去?”

海迷失却不为之所动地反问:“那么蕾娜斯呢?”

“你和她不一样!”伊屠牙说出这句话后,醒悟可能会让海迷失有所误会,他便解释道:“她是血族的姑娘啊。”

海迷失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管!至少在名分上我是你的阏氏,所以我一定要去。”

伊屠牙无奈地问道:“你跟去做什么,挥刀砍杀么?”

“为了……不让你犯错。”海迷失撂下这一句话后走出帐篷径自去准备出发的行装,让伊屠牙对着她的背影迷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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