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别了，姆贝基 -- 橡树村

2008年9月20日凌晨，姆贝基在比勒陀利亚联合大厦的总统官邸终于等来了他的客人，非洲国民大会(ANC)的总书记曼塔希(Gwede Mantashe)。这位ANC的高级官员带来了ANC国家委员会的结论：总统，辞职吧。这个消息对姆贝基来讲并不突然。9月12日，姆贝基刚刚完成了自己政治生涯的重大事件，作为南部非洲共同体的特使促成了津巴布韦穆加贝和商格莱两派的合作，国际声望达到了顶峰。但是在国内，进行了多年的原副总统，现ANC主席祖马的腐败案也基本上划上了句号：南非的法官判定南非国家检察机构针对祖马的腐败调查在程序上是非法的。这一判决一宣布，大家就都知道，姆贝基的政治生命，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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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abo Mbeki

塔布姆贝基1942年出生在南非最南端的川斯凯地区，科萨族人的传统领地。他的父亲戈文姆贝基是非国大和南非共产党的第一代领导人，曾经与曼德拉一起被关押在罗本岛，比曼德拉在罗本岛的时间还要长，1987年从罗本岛被释放。塔布姆贝基小的时候，姆贝基一家在川斯凯开了一家杂货店，几个孩子都需要在杂货店帮忙。除了卖东西，这个小店还为周围的居民提供写信的服务，塔布从七岁开始就为这些邻居们写信，成年人世界里面的贫穷，痛苦，背叛，死亡，很早就进入到了小姆贝基的世界。这个小孩子这时候就感受到了自己肩上的责任。

姆贝基十岁的时候就要求参加ANC，不过十四岁的时候才得到批准。随后的两年内，年轻姆贝基成了学校里面的积极分子，带领学生们罢课，最终被学校开除，姆贝基只好回到家里自学。随后，姆贝基到了约翰内斯堡，同时在伦敦大学接受远程教育。姆贝基的父亲被捕后，ANC把姆贝基转移到了伦敦。姆贝基随后在英格兰的Sussex大学学习，1970年赴苏联接受军事训练，然后回到南部非洲，在南非的周边国家协助ANC的工作，大部分时间留在ANC的总部赞比亚卢萨卡，逐渐成为ANC的高层人员。1989年，姆贝基就已经是ANC负责与南非白人政府谈判的最高代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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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南非第一次不分种族大选，曼德拉当选为总统，姆贝基就成了第一副总统。1996年白人政党从政府中退出，姆贝基就成了南非唯一的副总统。1999年，姆贝基成为南非总统，2004年连任。按照南非的法律规定，姆贝基可以干到2009年4月。不过姆贝基的位置，从07年底就不大稳当了。

姆贝基任内南非的经济发展还是很不错的，一直保持令人满意的增长率（虽然怎么也比不上中国），高涨了多少年的通货膨胀率也有所缓解，只是今年国际环境太差，通胀实在压不住了，不过因此把责任归结到政府的人并不多。从我们身边来看，虽然黑人权贵忽然多了很多，暴发了不少，不过中产里面黑人的数量实实在在的在增加，受过教育，有点技术的黑人生活有了明显好转，形成了维持社会稳定的中坚力量。虽然还是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不过这个国家还是让人看到希望。

但是在政治上，姆贝基的很多做法引起了非国大党内不少人的不满。姆贝基上任伊始，致力于推动南非的国际地位，频频出访，涉及各方面的国际争端，却很少有时间在国内，这自然有人不高兴，以至于有一次姆贝基回国，当地报纸打出了欢迎姆贝基总统访问南非的口号，讽刺姆贝基花在国内的时间太少。姆贝基的执政风格也不大受人欢迎。姆贝基在很多方面的表现更像是一个研究经济问题的学者，讲话总是弄得作学术论文似的，令人昏昏欲睡。对于一个基层民众大部分大字不识的国家，这样的总统只能让人感到疏远。姆贝基的私人朋友也不是很多，按照姆贝基的传记作者的描述，姆贝基很少和身边的朋友探讨问题，更喜欢独自一个人品着威士忌在互联网上打发掉整个夜晚。姆贝基对于互联网的应用甚至都体现在了他的政府报告中，直接从一些网站上引用资料，而其怀疑HIV病毒与艾滋病关系的观点，也同样来源于互联网。这样的一个网虫总统，连身边的人都会感觉到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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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非的大选选举的是政党，由获胜的执政党提名总统人选。按照惯例，执政党的领袖自然就是总统。所以姆贝基一直以来兼任南非总统和非国大领袖。曼德拉执政时期，总统的权力并不大，很多方面以来内阁。但是姆贝基上任的这几年，把很多权利都集中到了总统手上，党政两方面，姆贝基都大权独揽。这样的做法固然有利于推行姆贝基个人的政治抱负，经济理念，但是遭到了党内高层人士的反对，代表人物，就是被姆贝基解雇了的前副总统祖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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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ob Zuma

祖马和姆贝基年纪差不多，实际上还要大上两个月，现在是非国大的主席(President)，很可能会从09年开始担任南非总统。祖马成为政治人物走的路线，和姆贝基是完全不同的。祖马的父亲是一个警察，在祖马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家庭条件不好的祖马受到的教育不多，很小就需要自己养活自己。祖马是祖鲁族人，传统上，祖鲁人和科萨人的矛盾非常深，不过对于祖马，民族问题没有成为他献身非国大的障碍。祖马1959年就参加了非国大，到1962年就成为非国大的武装组织，曼德拉领导的民族之矛的积极分子。祖马1963年被捕，随后被关押在罗本岛监狱，与曼德拉一起。释放后，祖马继续在祖鲁人聚居的纳塔省领导非国大的地下斗争，1975年逃往海外，主要在莫桑比克活动，是非国大在莫桑比克的一二号的人物，直接支持非国大国内的斗争。1987年祖马到了非国大在卢萨卡的总部，是非国大地下武装斗争的最高领导人，也是情报部门的负责人。从1977年开始，祖马就进入了非国大的权力中央。1994年大选的时候，祖马就是副总统位置的有力争夺者，并在1999年成为姆贝基的副手，被公认是姆贝基的继承者。

04年姆贝基连任后，祖马和姆贝基的矛盾就爆发了。05年，祖马的个人财务顾问夏克被判向祖马行贿。随后，南非监察机构就开始了针对祖马受贿的司法调查，也导致姆贝基停止了祖马的副总统职务。05年底，祖马一个老战友的女儿控告祖马强奸。06年，法院接受了祖马的说法，认定性关系是两厢情愿的，不过祖马连老朋友的女儿都不放过，以及与艾滋病携带者发生性关系却不采取任何防护措施的做法，引起了广泛的批评。祖马在法庭上宣称的完事之后洗个澡就不会染上爱滋，就更成了笑柄。这个时候祖马似乎到了政治的低谷。但是这个强奸案也成功的把祖马塑造成了一个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进而祖马的腐败案件，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物怀疑不过是政治斗争而已。虽然认定祖马清白的人并不多，但是也有更多的人认定政府里面就没有清白的，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随后，非国大执政联盟的两个伙伴南非共产党和南非工会联合会，以及非国大内部的青年联盟，妇女联盟都表示了对祖马的支持甚至是无条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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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马的支持者

实际上，这也是南非黑人政府上台以后执政联盟内部长期的路线斗争的结果。姆贝基代表的，是流亡海外，受着西方正统教育的一派，虽然也以各种形式参加了当年反对种族隔离的斗争，但是这些斗争更多的是在争取国际社会支持，距离底层群众很远。而祖马确是从底层的武装斗争做起的，代表了留在非国大本土抗争的一部分力量。这些人也许没有什么教育背景，但是都是真刀真枪与白人政府斗争过的，本身也都出身底层，更了解民众的需求。祖马在南非境内的时候自己就是武装力量领导人，逃亡后，依靠自己在莫桑比克的方便直接支持南非内部的斗争，后来是非国大地下斗争的领袖。可以说祖马的政治地位，是从枪林弹雨里面打拼出来的。94年之后，海龟派成为了政府的主流，一开始与土鳖派也很和睦。后来随着姆贝基经济政治政策距离左派的要求越来越远，人数大多数的底层民众在经济发展中获益不多甚至很多人抱怨日子不如种族隔离时代，土鳖派的反对声音逐渐加大。终于到了07年非国大主席竞选的时候，姆贝基与祖马的竞争被一些人描述为海龟派与土鳖派的竞争，实际上是中间偏左的路线与左派的竞争。最终，贪恋权利的姆贝基败给了祖马。

祖马成为非国大主席之后，其与姆贝基的关系就微妙起来。姆贝基能够呆在总统的位置上，来自于政党的支持，现在政党的主席换成了自己的政治对手，姆贝基等于失去了政党支持，成了瘸腿总统很多事情，就不这么好做了。祖马在当选非国大主席之后就发表过讲话，说如果想把姆贝基弄下来，都不费吹灰之力。

祖马的腐败案在08年仍然继续，实际上在祖马当选非国大领袖之后加快了进度。祖马的律师团尝试着各种各样的方法阻止这个案子继续下去。终于，2008年9月12日，法官判定针对祖马的调查在程序上是违宪的。法官声明这不是在判定祖马是否腐败，而仅是从法律程序上来讲，最初针对祖马的调查不合法。虽然南非监察机构立刻表示要上诉，但是祖马不会给对手这个机会了。

这个判决实际上是在说姆贝基滥用了权力来进行政治斗争，这就给了非国大高层甩开姆贝基的借口。判决还没有宣布完，姆贝基的政治对手们就已经放出风来，要让姆贝基换换工作。当晚，祖马的亲信们就聚在一起商讨策略。15日周一，非国大常委会开会，就开始讨论姆贝基下台的问题，得到了常委们的一致支持。19日周五，非国大的国家执行委员会召开正式会议，会议开到20日凌晨一点，最终决定姆贝基下台，并协商了具体方案。消息在20日周六正式向媒体披露，21日周日晚，姆贝基将要发表全国讲话，预计在月底之前，姆贝基会自己提出辞呈。

按照南非的法律，这样的总统更换，仅仅需要议会通过就可以选举中新的总统执政到这一次的任期结束。也就是说，接替姆贝基的人选，会执政到明年大选。祖马并没有现在就出来接任总统的位置，周日的传言，出面的可能会是非国大的发言人，主席(chairman)巴拉卡姆贝提Balela Mbete。姆贝提原来是姆贝基时代的非国大发言人，议长，但是却在07年底的斗争中占到了祖马的一边，成为祖马的坚定支持者。这样，南非就可能会出现一位女性总统，虽然时间不会超过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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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leka Mbete

到了周一上午，人选成了ANC的第二把手Kgalema Motlanthe默特兰特，目前姆贝基内阁中的不管部长。默特兰特也曾经在罗本岛被关押十年，出狱后成为南非矿业工会的领袖，以不掩饰自己的观点著称。在祖马的政治低谷，是罕见的公开表示支持祖马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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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特兰特与李长春

南非各界对姆贝基下台，反应多种多样。祖马的支持者自然是欢欣鼓舞，谁都知道这样的领导架构下，不会再存在什么针对祖马的官司了。姆贝基政策的反对者高兴的也有不少，姆贝基奇怪的艾滋病政策，是最受人诟病的了。但是表示担忧的也不少。负责祖马案子的总检察官自然发表声明坚持自己率领的调查是完全合法的，最大的反对党民主联盟把这个行动描述成祖马夺权的最后一步。而非国大这种罢免现任总统的模式，使人开始担心非国大执政联盟的权力过大，超过了国家的权力。这种乱哄哄的为了政治而政治的斗争，也使得一些人对于政治更加没有信心。

也有人分析祖马这么着急动手，是因为祖马的支持者人数在减少。实际上07年底的非国大主席大选，有不少人支持祖马，仅仅是因为他不是姆贝基。姆贝基当时想自己连任非国大主席，这样虽然自己不能连任南非总统，确可以利用非国大主席的位置来控制下任总统，这样的做法遭到了很多人反对，也导致了姆贝基的失败。最近大半年来，随着一些祖马支持者极端言论的出现，祖马在中间派中的支持度在逐渐下降，照此趋势发展下去，很难说明年祖马的支持率会有多少。姆贝基的支持这并不少，目前已经有消息说一些高层的姆贝基的支持者在考虑从非国大中独立出来自己组党，究竟如何发展，还需要观望。

不过没有多少人会相信这次南非的政坛地震会对南非的经济政策有多大的影响。去年祖马当选非国大主席的时候，有媒体作过一次调查，结果是大部分的投资人，中产，都认为对经济不会有太大影响，这次不过是九个月前事件的延续，影响相信也不会很大。

无论如何，姆贝基的政治生命，基本上结束了。

• 咦？前一篇你说是个女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