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旗帜·铁军无畏(4)》(一) -- 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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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旗帜·铁军无畏(4)》(六)

第四章 旗帜(六)

  

  博士官指挥若定,却也不要斯文操了国骂/三送“鸡毛信”,王敬斌要“三十六计走为上”/森林公园一支老年团队,傅康红赵爱华两位女性一起撑危局/“爷爷奶奶,解放军来了”,赵爱华4天以来第一次痛放悲声/“抬也要把你们抬出去”,周洪许一语重千钧/“胜过亲子女,铁军名不虚”,朱功义老人劫后感慨赋长诗/“杂牌军”也是主力军,王敬斌就爱带这些有种的兵/“公勤队”也是战斗队,“机关兵”也是铁军的兵/把你的生命托付给战士的臂膀,93个人就是93面旗帜/既要负重还得忍辱,彭小飞一拍胸脯捂治了乱局/“炮团把群众带出山来了”,李木生司令员泪光闪闪/两对龙凤胎,找不着恩人的群众的还是记住了“解放军”/肖文静找到了杨培军,杨培军身后是更多的无名英雄/是个傻兵也是个好兵,饿得发晕的张茂林坚决不吃群众的粮/胜利的旗帜,炮团官兵为数千黎民争来了至关重要的一天/“进村入户”,王同宇坚决要救出一条残疾的生命/消毒灭犬,没有成功感的为难任务/“宁绕远少涉险”,梁刚刚新辟一条“生命通道”/王劲松好心让路,却在不觉中脱过一劫/清平天池金花,炮团的旗帜成了人民军队的旗帜

    

  

  “大转移”的同时,梁刚刚副参谋长率炮团二营官兵又另辟了一条“生命通道”。

  16日一大早,在王敬斌等率炮团“杂牌军”队伍开始向山外转移群众的同时,日前夜间在高桥附近宿营的炮团二营官兵也告别日前夜里一起宿营的群众,然后背负着沉重物资,踏上陡峭的山路,继续向大天池村进发……

  当他们路过天池乡政府时,暴涨的堰塞湖已将乡政府大楼淹得只剩下一根旗杆了。

  涉过堰塞湖最浅处继续走,快爬到山顶时,却接到了史文宏副政委派人传来的一道命令:

  “二营立即携物资返回汉旺。”

  啥?梁刚刚副参谋长和那维东教导员傻了眼:这些物资,可是战士们人人负重近40公斤,冒着余震冒着塌方一步一摇晃地背过来的,毫不夸张地说,这就是战士们睹上生命背过来的!再渴再饿都没谁去动过一口!咋啦?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还“携物资返回”?这不是拿人开涮么?……

  这事儿其实也怪不着谁,要怪只能怪咱部队的通讯手段太落后了!手机打不通,电台喊不通,卫星电话也是日前才配到团长那儿,清平、磷矿、天池、汉旺、“死亡峡谷”中的队伍,彼此间联络只能靠最原始的通讯手段——“鸡毛信”!……

  这当然赶不上趟够不上使唤啦!

  天池方面的危机是日前夜里才得以基本解除的,那时梁刚刚和那维东所率运输队已经辗转在“死亡峡谷”中了,这种地理地形,夜间派人送信危险太大,史文宏副政委的“鸡毛信”也只能在当日一早才能派人送出。而二营官兵们热情很高,徒步负重机动速度也忒快:“鸡毛信”送达时他们也快跑到了,这时候要再回头“携物资返回”,那显然也是不合适的……

  梁刚刚说:“不管他,背到了咋能再背回去哩!还是背上去,多了总比没有好!”

  于是继续往山上背。

  上得山顶,瞅见大天池村了,官兵们都颓然倒地,谁也不想再爬起来了。

  二营政治教导员那维东虽然同样窝火同样扫兴,但他可不想让大家这一窝火一扫兴把士气也给扫没了。强压着心中那股邪火儿,他还是挺精神地跟大家伙宣传鼓动起来:“大家别灰心别灰心,物资虽然用不着了,但我们克服了困难,完成了任务!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二营是好样的,是‘乌蒙铁军’的好战士!经得起考验!……”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教导员这宽心丸递得及时,谁吞下肚都会很受用。

  小憩片刻,大家又鼓了一把劲儿,11时20分左右,把物资背到了大天池村。

  这才一夜不见,大天池村整个就变了个模样:不光是成堆的矿泉水、粮食跟那儿码着,连大锅的大米稀饭,成笼的包子馒头都扯开了摊子,空降兵和预备役师等兄弟部队也来了一大堆人儿,军人比老百姓还多,热热闹闹,热气腾腾,简直就跟赶集一样……

  而王洪涛营长带着三营官兵们,把该干的活儿如清理遗体,防疫消毒,找水打井等等,也通通都干完了。重伤员和老弱病残也于日前被直升机给接走了,大批群众也于上午时分开始,陆续向山外转移了……

  史文宏副政委面色黝黑,声音嘶哑——看得出来,这一夜他很操心受累。

  一看是这般光景,梁刚刚、那维东等的心中那股邪火儿也没了。

  他们与史文宏副政委商量:这儿人太多了,留着也是徒增消耗,我们是不是先撤回?

  史文宏副政委也是这样想的,上午他已再次派出三营指挥连副连长何玉曾率八连战士陶 永波、魏星,向汉旺的救灾指挥部送出了请示撤出天池乡全体军民的“鸡毛信”——这个“请示”,与在清平的周洪许、在清平磷矿的王敬斌的想法,虽不约而同,却是完全一致的,

  然而现在回撤也很麻烦,在来的路上他们已经看到,堰塞湖的水位时时都在暴涨起来了,他们来时从最浅处涉过来的水位也有1米多了——为了涉过这道水,那维东还跟几个硬要背他过河的战士发了脾气瞪了眼。现在要从原路返回,那可就得考虑“游”,而不是“涉”了……

  从天池乡的老乡口了解到,大天池村西南侧白云山山梁上有一条20多年没什么人走过的小道,从这条小道上山下山后,再经过一条叫“老熊沟”的山谷,就可以进到山外的马尾。马尾距汉旺很近,也有公路可通……

  梁刚刚是一位平时看似吊而啷当,关键时刻却很有定见的指挥员,他一句话定了盘子:

  “宁绕远,少涉险!”

  炮团作训股股长李顺平后来写过这一段的经历:

  

  经老乡介绍,回去两条路,一条原路返回,仍然相当危险,一条是翻山从老熊沟返回,路难走,但危险要小得多。副参谋长当机立断,翻山从老熊沟返回。当时很多官兵不理解,说我们原路返回多好,最多4个小时就可以回去,现在又重新走一条路,不知要走多少时间。站在山脚下,只能看见灰蒙蒙的的云层,在湿滑的山路上行走,1小时过去了,看不见山顶,2小时过去了,还看不到山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仍然负责收尾,昆明总院的4个医生、副参谋长、范友兵,我们相互鼓励,后来二营教导员那卫东、副营长高兴也与我们一起,半山腰上,我们几个人分食了一袋榨菜,经过3个多小时,我们终于爬上了山顶,昆明总院的医生说,这是我们个人生经历中最艰难最值得记忆的路,我们一起经历了这条生死线,太难得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还难走,全是低矮的灌木丛,还有刺。有的地方坡度达80度以上,很多官兵索性坐在地上向下滑。在山顶上,只能看到山下白茫茫的雾。半山腰上,手机有信号了,我停下来给家人打了个电话,这是我到灾区后给家人的一个电话,打了5分钟,断了,再打不通了。……

  

  李顺平写得比较简略,而我从二营官兵们口中听到的情况更为复杂一些。

  从大天池村到白云山垭口,这段路虽然陡峭,总算还有向导,前边探路开路的官兵们一路也不断在树枝上绑上红线绳给后头的队伍作标记。到了山垭口后,向导简短地说了一句“从这里下去就是老熊沟”,然后就扭头回去了……

  “从这里下去”可就太不简单了!——正如李顺平所言,“下山的路比上山还难走”。

  这也难怪,人家老百姓早就说啦:“这条路二十多年没人走过了。”

  艰险自不必说,而且艰险都快涉完时,还差点儿出现伤亡。

  那天跟在他们后边的还有一支兄弟部队和一些老乡,他们也沿着炮团官兵设置了标记的路线跟着出山。快下到老熊沟时,走在队伍后头的六连政治指导员王劲松看到跟着的老乡和兄弟部队官兵很多,便主动让到路边,让这些后来者们先走……

  就这一会儿功夫,一块巨石从山上滚落,引来一片塌方。

  走在指导员前头的陈祝和张德华回头一看,几个老乡被石头砸住,消失在坡下的河谷中。

  陈祝马上想到了走在后头的王劲松,也不管碎石还在滚落,一边喊着一边就往回跑。

  跑过去一看,没看见指导员,倒看见被砸伤的一位预备役上校和一位空军中尉,几个预备役团的战士们正围着他们跟那儿垂泪。陈祝心说这会儿哪是哭鼻子伤心的时候呀!他二话没说,冲上去背着那位预备役上校扭头就走,后边的张德华等人也紧跟着冲过来背负着其他伤员往外送……

  来回三次,才看见指导员王劲松:他正在招呼后头的人们躲避。

  ——他这好心一让路,反而躲过了这一劫。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王劲松等人又轮换交替着,把伤员们背负到了安全地带。

  后来才知道,这位上校是雅安预备役团的范后雄政委,他是为保护一个3岁女孩负的伤。

  ……

  在马尾,开辟了“生命通道”的炮团二营受到了群众的热烈欢迎。

  看见大队的解放军从这条20多年罕有人迹的小道上下来了,聚集在马尾的受灾群众立刻轰动起来,许多刚从救济站领取了救灾物资的乡亲们纷纷把矿泉水、火腿肠、鸡蛋什么的卯着劲儿地往战士们手中塞,虽然此间没什么媒体记者,还是到处都是“咔嚓”声——那是志愿者们的手机和相机……

  一位流着泪的志愿者姑娘还从拉着救济物资的车辆中探出身来作飞吻状:

  “解放军,我爱你们!解放军,我爱你们!”

  虽然已经口干舌燥饥肠漉漉,但清点完人数的指挥员给战士们作动员时,大家都挺着胸脯把精气神儿蹦得倍儿足。当指挥员问大家对受领执行新的任务“有没有信心”时,所有人都扯着嗓子吼得一声更比一声高:

  “有!——有!!——有!!!”

  有这么多老百姓捧场喝彩,这士气,跟谁打仗也不怕呀!

  整队完毕刚走出几步,一位老人捧着一箱矿泉水挨个儿给战士们递,在被战士们婉拒之后,颠颠巍巍的老人突然地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着奔到队伍前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战士们磕起头来:

  “你们都是好娃儿,要吃呀,要喝呀!不吃不喝不行呀!……”

  队伍乱了,大家流着泪一拥而上,把老人扶了起来……

  那维东也哽咽了:“大家都拿一瓶吧,别让老人家太伤心!”

  大家都取了一瓶矿泉水,含泪与老人挥手告别。

  一路上,却谁也没有喝。

  过了马尾,这些矿泉水又递到了另一些灾区群众的手中。

  ……

  在二营之后,史文宏副政委也率三营官兵没沿新辟的“生命通道”撤返汉旺。

  15点30分,何玉曾等带回了汉旺指挥部的命令:当晚22时前,天池军民撤至汉旺。

  史文宏副政委和三营营长王洪涛等立即集合部队,带着190多名天池乡群众,沿着二营开辟的“生命通道”向山外转移。每到最危险地段,史文宏和王洪涛都站在那里指挥,召呼着部队和乡亲们通过,而老乡们一见到有当兵的在指挥,情绪也很稳定,还不停地跟战士们掰活着“龙门阵”:

  “跟着你们走,心里就踏实。”

  “活了几十年,没遇到过这种灾害,幸好有你们呀!”

  “要不是你们,这些老老小小怎么能走出来哟!”

  ……

  不过他们走得晚,走着走着天就黑了下来。

  夜路上过悬崖还是很悬乎,昆明总院的一位眼镜医生就把崖下白花花的石头错看成了“路”,一边招呼着大家“这边有路”,一边就抬脚往那“路”上去,幸而膀大腰圆的三营营长王洪涛眼明手快一把拽住,这才没有到那“路”上去睡那个永远也醒不了的“觉”……

  ……

  夜行险道,一位母亲怀中的小女孩儿吓得哇哇哭,九连一级士官夏银泽马上从挎包中翻出了仅存的一块“巧克力”递上去:“小妹妹你别哭,一哭就不漂亮了。来,让哥哥背你。”小女孩看见漂亮包装“巧克力”,马上就破渧为笑,从妈妈怀里爬上了“哥哥”的脊梁……

  于是,小姑娘在战士们背上轮流传递,一路被逗着笑着,让人们忘却了许多危险与疲惫。

  下到老熊沟,前边看见灯火了,人们都欢呼起来。

  史文宏副政委马上让清点人数,结果是一个没少。

  21时30分,队伍到马尾。接应的大巴车已经整整齐齐跟那儿排着了。

  一看见队伍出山来了,接应的人们一拥而上,抱着出山来的亲友痛哭失声。而下山的老乡们也拉着“最亲的亲人”解放军不放手,甚至被战士们送上了大巴车也依然如此,弄得大巴车好半天儿也挪不了步。官兵们又不得不一番好言劝慰……

  部队上了自已的车后,车下的人们还一路挥着手追出了老远。

  22时30分,除周洪许团长所率200余名官兵尚在清平乡外,炮团在“死亡峡谷”中的所有部队,全部安全撤回汉旺。而他们在这两天安全转移出山的群众,也逾5000之众,加上在第二梯队在金花方向解救的2000余名老乡,被他们救助转移出山的被困群众和磷矿职工,共计有7000余人。

  ……

  在清平,在天池,在金花,他们成了人民军队的一面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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