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旧文新帖--《灯泡记》 -- 史文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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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旧文新帖--《灯泡记》

偶尔在深夜的梦醒之时,我会突然想起,在已经过去的那段岁月里,我的感情经历中总是会出现一些明教教徒。每每当我有幸与仰慕的女生在一起时,经常会有光明左使或右使相伴,用他们执著的光芒照亮我的花前柳下,使浪漫的月夜变成火热的正午----直至现在,每当我想起这些灯泡们时,心中仍然充满着对命运的怨恨,为什么上帝将一个美丽的女子带入我的生活时,总不会忘记同时也塞进一个如影相随的灯泡呢?

但最近对大学生活的回忆解答了这个问题,我慢慢的记起在四年的象牙塔里,我也同样扮演了无数次灯泡的角色,---显然,万能的上帝只是公正的将我的过错给予了同等的惩罚。因此,今天我就把我的罪行列之如下,同时向曾经沐浴在我的光芒下的同学们表示我最诚挚的忏悔。

最初的一次灯泡是在大一。某一个周六的夜晚,不知谁提议,要拉一个和我们关系很熟的女生寝室出去玩。那时节,俺们屋和她们屋都充满了火红的青春,于是,我们一打电话,那边就马上出来了---商定的项目是划旱冰。

我要承认,那时候我是一个标准的灯泡,---我的意思是那时我具备了一个灯泡最明显的特质。---也就是缺乏敏感。现在想起来,之所以俺们屋有人提出去滑旱冰,明显是一个精致的计划,然而,那时,我只是呵呵的傻笑着,毫无机心的随着他们去了。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位同志穿上了厚厚的大衣。

到了滑冰场大约是七八点钟,寝室长拿出寝室费付了押金,八男七女就领了滑冰鞋进了场。----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滑旱冰,所以在场边换鞋的时候就有一点紧张,刚换好,还没站起来就摔了一下,女生们那边就笑了

起来。----我的脸有点挂不住了。

于是,当所有的人都换好鞋子进场的时候,我很有风度的闪到旱冰场里最靠边的一块,虽然也很想牵起哪位女生的手来一场冰上芭蕾,但考虑到我的体重和因之带来的安全问题,我还是明智的选择了把着墙壁靠边自己摸索。而且,为了避免在场的女生过多的看到我失去平衡的场面,我特地挪到了一个灯光近乎没有的角落,开始了我的旱冰初体验。

对于一个身着冬装又体态丰腴的初学者来说,我的旱冰初体验实在是不堪回首。那个该死的石英地面简直象浇了油一样,滑的可怕,稍稍动一下,腿就象松了螺丝的三脚架一样四下逃开,所以,基本上,我只能死死的抓住靠墙,屏住呼吸,艰难的“划”动两条腿,试图找到重心。这个过程相当的累人,还不到五分钟,我就出汗了。

于是,我稍稍停下,准备喘一口气,就这时,从身后由远而近传来一阵风铃般的笑声,随后,俺们屋的某位同学和女生屋的另一位美女,象两只燕子一样,轻快的掠过了我,

“嘿,老九,学的很快啊,”雄燕子还跟我打了个招呼。

“是啊! 是啊!”我大言不惭的抬起头,但还没说什么。他们早以滑到了前面。看着雄燕子牵着雌燕子矫健的背影,真让我有点眼热。

但突然,就在拐弯处,雄燕的脚下好像磕了一下,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他脚一歪,身子马上斜倾,接着就是理所当然的摔倒了,---同时也拌倒了雌燕。-----于是,两只燕子姿态优美的摔到一块,而我们都欢快的笑起来。

笑完之后,由于地滑,两只燕子只能相依相扶的站了起来。接着,又开始了飞翔。那个滑冰场不大,所以,很快的,他们又象风一样掠过了我。然后一圈,两圈,三圈,到第四圈的时候,似乎又是在那个拐弯处,就象受了诅咒一样,雄燕又摔倒了。这一次的情况上次惊人的一样,所以自然受到了同样的嘲笑,然而,我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似乎,雄燕子的倒下姿态稍稍的不那么自然。----但他们很快的又爬起了,又开始了飞翔。

等到他们第三次倒地时,这一回我已经站在非常灯泡的位置了,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的向我显示整个摔倒的过程其实是这样的,雄燕在那个小小的低陷处故意一碰,然后,请注意,他象李宁一样成功的作了一个空中转身,使扑倒变成仰翻,然后又顺势勾了雌燕一把,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俩象三明治一样面对面的摔在了一起。接下来的发生由于他们挡着我没看清------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我就象正午的太阳一样不知疲倦的在近距离内照耀了他们三遍,所以虽然在我明白了真相后立即知趣的划到了离这个滑冰场最黑暗的角落最远的地方,但至今,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我都从心里的最深处感到深深的忏悔。

那一天晚上,两只燕子整整摔倒了八次。摔到后来我们都乖乖的坐在场边的凳子上不敢进场。----只是在那里默默的数数:“….五, 六, 七, 八…….”不过可惜的是两只燕子后来还是各自单飞了,去年,据说那只母燕子已经作了妈妈。

第二次作灯泡是在大三的开学之时,那一天也是晚上,时间已经快七点了。寝室里好像有一伙人在打牌。为了表示我对他们没有给我留位子的愤慨,我毅然决定去晚自习。于是,首先我找到了电池,然后,我带上了walk-man,之后再在各位兄弟的床头翻了几个带子,终于,我上路了。

下了楼,出了门,我先去小卖部买了一包口香糖,然后直奔系楼。在俺们学校呢,一般情况下,七点以后,教学区里几乎每一个教室都挤满了认真学习的男男女女,想找一个空位子简直好比早上起来在宿舍厕所里占坑一样,肯定是难之又难。因此,我是绝不敢在那几个大的教学楼里碰运气的。马上去系楼的专用教室,希望那里还可能有一个位子。

人到系楼,爬了两层楼梯,往楼道里一望,哈哈,虽然专用教室里灯火通明,可旁边的小教室居然没有灯,上前一推,门居然还是开的,----真是没想到。可能哪个班刚开了班会吧。我乐呵呵的进门,开灯,到第一排靠窗的位子把书包往桌上一扔,就一屁股坐下了,然后剥出口香糖,塞进嘴里,跟着拿出WALKMEN, 放进磁带。等塞上耳机,刚要按PLAY的时候, 觉得背上有点儿痒,于是,我扭身转头去掏背,还没转过来,忽然,听到了一声好像忍不住出来的笑声,一下子就吓了我一跳,急忙顺着往那边一看,-----教室最后排靠边的角落里,有紧紧靠在一起的一男一女,正用一种古怪的笑容看着我。-------天哪!我这时才领悟到七点半时没灯教室的奥妙所在,然而我已经没法多想了。象着了火一样,我十分慌乱的收拾了东西,象见了鬼一样的逃出去了。------但直到逃出门外十米远的地方,我忽然想起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因此,我毫不犹豫的转身回来,就从门外伸进一个头,对又一次不知所措的他们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把灯关了。

事后我才知道,那两位受害者中的男同志是我们屋老二的老乡,据他后来转过来的评价是,那对不幸的情侣认为我这个人,很可爱。

最后的一次灯泡经历是三年级的冬天,也是某一个晚上,我们屋老大的被子在早上拿出来晒的时候被人给错拿了。于是他决定在整个宿舍楼内搞一个查询,看看可不可能把拿错的被子换回来。这个事情看起来很简单,但需要人手,正好我那时在寝室,于是也参加了这个工作。先和老大上四楼,那边是计算机系,敲门,问一下,出来,换一家,又敲,敲遍了四楼,答案是一个,没有。于是到三楼,也就是我们系的寝室时,心里已经稍稍有点烦了,等到敲到我们系学生会主席的门时,动作都有点粗鲁,好像抓计划生育的干部一样。

“笃笃”我在门上砸了几下,

“有人吗?”---明明亮着灯。

“有人吗?----”我又敲了几下,里面还是没反应。

“真是浪费电啊,。。。”我冲老大叹了口气,两人

摇头走了。

大约走了十来米,忽然,后面传来了系主席略微有点慌乱的声音,----

“有事儿吗?”

回头一看,他正站在半掩的门里,

于是,我们急忙就折回来,

“你们屋有谁错拿了被子吗?”

老大急切的问,甚至想进屋看一下有没有他心爱的被子。

然而,我们马上就掉头回去了。

屋里面的桌旁,我们的文艺委员手里拿着一本

书,应该正在勤奋的学习。---虽然,脸上好象

有点红。

毕业后两年,他们好像就结婚了。当他们回忆

大学时那段如歌般的日子里,可否还记得这个

小插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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