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拉手榴弹自尽却炸了日本兵的女八路 上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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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拉手榴弹自尽却炸了日本兵的女八路 续

阎云的手榴弹,到底是自己没扔出去,还是被敌人的刺刀挡回来的,我比较倾向于后者。这是因为,当时胶公的女生,都要学习两门军事课,一门是战地救护,一门就是扔手榴弹,男生还有一门选修“麻雀战”。负责的军事教官原来是八路军的一个营长,叫王锐,战斗中打断右手拇指才改了行,是女生们的偶像人物。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女生们这两门课的成绩都特别好,比文化课还好。几十年后,访问胶公的老人,有的老太太一开口就是“胃偏左,向右弯,左肺两叶右肺三,胰脏脾脏都在左,胃右下边住着胆和肝。。。”战地救护课的人体生理口诀张口就来。

扔手榴弹也一样,据说有个叫董胜的女生练上了瘾,没事儿拿铁饼当手榴弹练着玩,结果正砸在路过的男生张韶文脑袋上,当时就把张砸得休克过去,只好由董胜背着他去卫生所抢救。

练过了这手功夫的女生,顿时威风大振。

当时,女生夜里也要和男生一样出去站岗的。那时候经常有人朝哨位上扔石子,有的是当地的坏人捣乱,更多的时候是男生故意吓唬女生,还美其名曰帮助女生提高警惕(董老当时被女生起了个绰号叫“滑皮蛋”,估计这种事儿也没少干)。等女生学会了扔手榴弹,再有人扔石头子女生厉声警告 – 再胡闹我要甩手榴弹打啦!

这种游戏自此绝迹。

看来,对女的一向说到做到,无法无天,无论哪个时代的男人都是有深刻认识的。

女生的军事科目成绩好,是因为象陈祖德先生形容的女棋手一样,女的骨子里就有好打好杀的基因?

恐怕不是,估计是因为要去上胶公的女生,都有参军打仗的思想准备吧。

所以,阎云的手榴弹连炕洞都扔不出去,可能性不大。

不管是怎么回事,轰隆一声巨响,这次土八路手榴弹显然不是那种一炸两半的,威力不小,连炕都炸塌了,好好的山东大炕成了一堆瓦砾。

阎云被日军包围在屋里的时候,她的同学们正在附近的山上着急。

当时这些同学藏身的地方,离村子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看到阎云藏身的院落。当一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响起时,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胶公殉国的师生名单中,又增加了一个名字。

此时,阎云的同学宋志中女士回忆看到鬼子在烟雾散开之后又冲进了屋子。阎云所在的房子屋顶被手榴弹震破了,直冒烟。此后,“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我们躲在山上看到(村子里)到处是火光,鬼子在村子里到处杀人放火。”

这样严峻的情况下,几乎手无寸铁的同学们考虑的问题却是 – 怎样到村里去救人!

他们倒没有存阎云还活着的侥幸 – 就算手榴弹是阎云扔出来炸敌人的,她落到鬼子手里也不会有活命的希望。但是,村子里还有一个女生许冠英呢!

胶公的女生班,在前面的反扫荡中,曾遭受过惨重损失。1942年7月8日,在青山村教学的胶公被日军发现,仓促转移。因生病的学生和护理的女生行动迟缓,在转山头被日军追及,保卫人员和日军拼了刺刀,才将这批学生掩护下来,已经有11人牺牲,其中包括四名女生 – 矫桂荣,战国英,钱素珍,还有一名前一天刚从威海赶来入学的女学生,连名字都没有来得及留下。这里面的钱素珍只有14岁,前一天还在马石店纪念抗战爆发五周年大会上登台跳舞呢。

战争中,保卫女性是守土一方近乎神圣的信条。因此,《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才那样感人;因此,在老山越军才绝对忌讳进攻中国这边有女兵的猫耳洞 – “那样整个阵地上的中国男兵都会跟你拼命”。

董老说,战争时代,从提高战斗力角度,“两个女兵就顶一个加强连”。

阎云加许冠英,正好两个,得,胶公的一个加强连被敌人困在村子里了,怎能不救?

可能是继承了山东人耿直和尚武的精神,胶公培养出来的学生,在战场上很少有给学校丢人的。新立屯剿匪之战中,胶公学生李天爵骑着烈马,匹马单刀杀入土匪群中,壮烈战死;胶工学生高波被土匪俘虏后宁死不屈,被他的老首长曲波写进了《林海雪原》。因此,胶公的学生在这个时刻,没人退缩,都主张想办法把在村子里的女生和老乡救出来。

问题是胶公的学生只有手榴弹,教师和干部虽然有枪也不过几支,和鬼子硬拼总不是办法吧?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留下几名带枪的干部组成一个精干的小分队利用夜色下去救人,尽量不要打枪惊动敌人。学生在几名老师的带领下立即转移。

小分队悄悄靠近村子,选择了一处火光较少的地方钻了进去。

意料不到的是,竟然一个鬼子也没有碰上!

后来分析,日军此战意在突袭,发现没有油水以后并不想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过夜,所以天一黑就悄然撤走了。鬼子的战术动作很出色,撤退意图根本没被发现,倒让这边白白捏了一把汗。

村里村外都有老乡被日军杀害,但被遗弃的尸体中既没有阎云,也没有许冠英。

逃过劫难的村民也说不清阎云那一个手榴弹到底炸了几个鬼子,反正是当时就拉了一个大车,后送伤员。有一个鬼子半个脸都没了,还在呜呜呀呀地叫和唱歌,急忙抬到村公所做手术,后来脑袋上盖了白布抬走的,估计是吹了灯。

几个干部打着马灯到了阎云“牺牲”的那个院子。

只见砖头瓦砾中,隐约露出半埋着的阎云来,火光下可以看到她满脸是血,胸前的棉袄被日军刺刀戳得到处是洞,“象笊篱一样,翻着白花花的棉花”,看来已经死去多时了。

心痛的干部们正准备脱帽志哀,忽听到阎云轻声地呻吟起来。

惊讶万分的人们又是欢喜,又是心痛,赶紧用棉被把她包起来,抬上担架就往设在附近村子里的校本部卫生所赶。这里住有八路军的正规部队,环境还比较稳定。

卫生所的医生得知情况,不敢怠慢,赶紧进行抢救。

宋志中等同学,都拥在卫生所门外,等着消息,心中七上八下。

半晌,指导员出来了,面对女生们叽叽喳喳的问话,半日无语,末了困惑地说 – 大家别担心了,阎云不要紧,现在看来,最重的伤是 –

断了一根手指头。。。

[待续]

[以上内容有总参三部和27军多名老干部提供的书面材料为佐证,尽管令人惊奇却并非虚构。为了尽可能多地把这些材料用上,文章就拖长了,结果,还要且听下回分解,殊非本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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