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跟着老萨侃爹 -- landlord

我比萨苏幸运，因为我的父亲现在身体健康，我能尽孝的日子应该很长。虽然我闺女刚刚周岁，但四世同堂看起来也是很有希望的。。。

我父亲应该和老萨的父亲是同代人，都是WG前（、）进的大学，都是博士，也都出过国。我在这里想聊聊的，就是他头一次出国时的一些事儿。

我父亲没赶上第一次的大规模公派出国（好像是85年），因为政审没通过---这事儿说起来就是一笔糊涂账：大概就是我父亲WG中所在的一个工作组的审查对象自杀了，我父亲当年就是一个学生（出身很好，上数N代都是贫雇农），本来是觉着是没啥问题。没成想他当年学校对此事的答复是“待查”，后来才知道正好当时学校换领导班子，没人管这事儿。结果就拖了两年才出了国。

絮絮叨叨，跑题几里，转回来接着说。

老萨文中说到当年的出国人员骑自行车出门，这其实还算是好的。估计欧洲地方小，有这个条件。当年在美国的，几乎没人骑自行车，那怎么办？一是靠走，二是靠校车。

那会儿的公派访问学者，虽然是有工资的，但不是直接拿。而是老板（一般是校方）把工资开给大使馆（领事馆），而领事馆再每月发给大家，好像是每月400元。吃住行，这些开销就都在里头了。大家都很省啊，住都是几个人一屋，吃当然就是自己做，那舍得出去吃啊。一周采购一次，周末去最近的超市，买完了，一麻袋扛回来！就算是院士，也是扛着麻袋走回来！

我父亲算是比较敢闯的，一咬牙，花了200大洋，从老墨那里买了辆老爷车。200块钱，能买辆什么车啊？估计就像相声里说的，除了铃铛，哪儿都响。说到这儿，想起了我到美国买的第一辆车，10多年了，还记得，$1450，Dodge Charger。本来喇叭是响的，后来某个冬夜，警察半夜敲门，说俺车那喇叭响个不停，邻居报警了。经研究是被冻短路了，只好拔刀阉之，从此就废了。。。

又跑题了，回来。。。

我父亲买到“新”车，那兴奋劲儿就别提了，当天晚上就彻夜未归，自己开着去练了一宿。当然这是违法的---他在那帮学者中是头一个买车的，找不到人教啊。

有了车，那算是活了。活动范围一下子扩大不少。大家买东西也能挑便宜超市了，当然也都不扛麻袋了。还能出去玩儿。

去哪里呢？要说我们的父辈，那也是人啊。一帮子大老爷们，开着车，就奔了著名的迈阿密海滩。看够了西洋景儿，准备打道回府，可车打不着了。

要说这事儿我怎么知道的呢？前两年看个片子《Little Miss Sunshine》（《阳光小美女》），看到里面的一个镜头，我爸就笑了，这事儿当年我们也做过啊，就讲了这故事。

打不着火，大家就慌了，几百里地呢，怎么回去啊。好像是其中的一位学者，比较懂汽车机械的，就想了个辙儿：推起来，没准儿就能打着了。

死马就当活马医吧，当然得试试。得有一个把方向盘的啊，四个人里年纪最大，最德高望重的那位（在国内就是教授，当年是不是已经成院士了不清楚）就坐进去了。一、二、三，三位中老年一起使劲，在阳光灿烂的海滩边上努力推车。车动了，“打火啊”，轰隆隆，果然火打着了，一踩油门，绝尘而去～～～沙滩边上留下三位互相看看，脸都绿了---加速太快，没赶上。。。

那位德高望重的根本没驾照，倒是跟我父亲学过开车，会右转，还没学会左转。新手心一慌，光记着踩油门了，越慌越死踩，所以就跑了。

我父亲他们三个呆在那里心更荒，倒不是担心怎么回去了。实在是怕那位老同志出事儿啊，又没驾照，又不会左转，那车还不能停！

绝望中看着老爷车远去的方向，也不知过了多久，蹲在路边发愁。又过了很久，“嘀嘀嘀”，从另一方向，那车回来了---看来喇叭还是好的！滑行中，三位狂喜的中国访问学者打开车门纷纷跳上，一路欢声笑语回家了！

路上大家当然猛夸那位掌盘的，怎么回来的？那位得意洋洋的说：“几个右转而已。。。”这人逼急了，潜能真是不可小视。这不，高速都敢开了。。。

要说那车可真是宝啊。后来我妈去探亲，也是开那车。我妈也是一牛人，考到驾照的第二天，早晨起来我爸就发现我妈和车都不见了。过一阵儿有电话过来，一认识的中餐馆打过来的，我妈自己开车去他们那里上班了。

我妈开这车出了两次事。第一次是被人从后面撞了，车尾瘪了一块儿。我妈下车看看，车还能开，就一挥手“go go”（我妈说英语的特点就是只说动名词，副词助词一概省略），就把肇事的放了。我爸听说了给气的，这里是资本主义啦，还以为在社会主义呐？！

第二次机会可算叫我爸赶上了。那次路边小道出来一位，没停就直接出来，撞我妈开的那车头上了，差点儿撞到边门，我爸坐那里，吓一跳。警察来了一看，车废了，拖走，赔一千五。那位肇事的保险公司来人看看，和我妈商量，车我不要了，给你们一千吧。我妈说：“太多了。”---还好是中文，我爸使劲盯我妈一眼，“成交！”后来，去废车场，花10块钱换个前灯，敲敲打打又开了两年。临回国50块钱卖给一古巴小伙儿了。

这结尾还真不知道怎么结。我刚听说这些故事，也乐得不行。回头想想，父母当年真是不容易啊。靠着那每月的400块钱，靠着我妈打工的那点儿收入。90年回国的时候，把回国规定的那大小件都买齐了，冰箱、电视、音箱、洗衣机，还带回一台386，两千多美元呢。最不容易的是，还存了笔钱，后来我转学美国时用上了。父母之恩深似海啊，这辈子永远报答不完，唉，不说了。

• 【原创诗】致某些“理直气壮的爱国者”
• 西河文萃第27期 2009年12月6日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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