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文摘】岳飞传 文嚎 第一章 -- founde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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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岳飞传 文嚎 第二章

第二章

进入大学之后,我很是自卑过一阵,因为同学们大都喜欢谈论天下大事,而多数我都听不懂。那情景,就像一群英雄中站了一个侏儒。后来我借了很多有关书籍修行,很快也成长为一个口头英雄。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一场开始于秋天的恋爱,许多同学都和我一样。现在我再回当初的大学参观,很少看见处于英雄状态的学生了。和我们当初一样,他们都在谈

恋爱。由引我可以想出自己当初的孬孙样,并得到一个结论:恋爱中的人没有什么英雄像。

岳飞牵着大白马缓缓走在阳光下的东京城的黄线上,一边走一边大叫:操你妈,操你妈……

马路两边站满了目瞪口呆的市民。他们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好意思当众好奇,除了站在原地发呆就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了。这些人里还包括了那些手臂上戴着红袖笼的老太太,她们想破了头也没想出用什么理由罚岳飞的款,一个个脸色比岳飞的白马还白,化了浓状的脸看上去比我以前写的入党申请书还难看。她们的样子看上去简直就像在比谁一动不动站得更久。

岳飞在那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把东京的街道一条条穿过,半个东京的上空被他那一句“操你妈”笼罩。每条被他穿过的街道都在他的潇洒的背影中骤然沉默,渐渐傻掉。街两边的房子的窗子都打开着,每扇窗子里面都伸出一个人头来,张开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像一个接一个的石头。

岳飞像是个表演偷时间的魔术师,偷走了半个东京的半个上午,半个东京因为他的那句操你妈而变得傻呼呼的。黄仁宇说商鞅变法是历史上最大的魔术。其实他错了。这才是历史上最伟大的魔术表演,直到被20世纪60年代开始的一场把全国人民都变成疯子的魔术和20年多后开始的一场把全国人民都变成聪辩先生的魔术取而代之。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两场魔术也是中国人表演的,所以这个世界之最还是属于我们中国的。

我坐在宿舍房间的窗边,望着一屋在黄昏的阳光里跳舞的灰尘,想象当时岳飞穿过东京的大街的样子。

沉默的大街,发呆的人群,灿烂的阳光,打开的窗子,石头一样的脑袋,以及一个很酷的背影,手里粗壮的长枪,身边面带笑容的白马。如果有个画家恰好把这个情景画下来,我们就有证据证明现代派绘画是我们中国发明的了。

在我看来,岳飞的行为完全能够理解。有时候,头头找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扣了我的奖金,我就请病假回宿舍睡大觉,然后故意找很多很流氓的梦来做。理论上头头看不到这些梦,而且就算他看到了又能把我怎么样呢?一个人如果连做梦的一点自由都没有,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其实我的梦也很适合入画,但这种画只有达利之流才画得出来。在中国这样的人曾经有过一些,不过据我所知,这些人不是出国了就是怕被送到精神病院不肯再画梦境之类的鬼东西。因此,尽管我做很流氓的梦的时候脸上老是挂着怪怪的笑容,但头头除了看着我讨厌的睡相一边发呆一边想下次扣我奖金的理由之外也没别的办法对付我。有时候运气好能在梦里把头头骂得当场变成一只蚂蚁在我面前爬来爬去,一句主义思想理论代表都说不出来。虽然还没醒就知道自己下个月奖金又没了,但我还是觉得自己赚了。

我用这种很无聊的方式发泄并不说明我的胆子比岳飞小,而只能说明我的头头听得懂操你妈,根本不是个君子,比宣和年间普通东京市民的素质差多了。我个人认为有一个不是君子的头头是一个人一辈子可能遇上的最痛苦的事情了,因为他总能找到理由让你做认真状听他说几个小时无趣至极的废话也总能找到理由扣你的工资奖金且还听得懂fuckyou和操你妈。而你除了在自己的梦里让他比你可怜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岳飞漫无目的地在东京走着,眼看整个东京都快被他给变傻了。

这时,他听到一声:好。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话的人后来在历史里被称为王氏。现在她面目模糊,每天跪在杭州西湖的岳飞墓前,耐心等待着人们鄙夷的目光和粗俗的骂声。一切这些并不能使她脸红羞愧,就像当年人家骂她淫荡、贱货、坏女人时一样。那时,她还不是面目模糊而是貌美如花,一根乌黑的大辫子拖到了屁股。她从农村老家来到东京考上了二等招聘妓女,分配到东京之春妓业有限公司第一连锁店。

众所周知,王氏是个坏女人。但那是后来的事情。在变成坏女人之前的某个时候,王氏被人家叫做王大辫子,是东京东京之春妓业有限公司的一个善良的二等招聘妓女,每天都在等着爱上一个她心甘情愿爱上的客人,等着在做爱之前对那个人说Iloveyou,做完爱也不会收他钱。有时候,一些客人遇上小偷,她也会打折或者免费,尽管她并不爱他们。可是这些事情,后来的人记不起来了。就像没人记得汪精卫曾经是同盟会一个著名的头头一样。不是他们没做过好人,只是人们不愿意记得他们曾经是好人罢了。人们就是这个样子,坏人的名字可以放在别人母亲名字的后面以证明自己是好人。好人有什么用呢――如果他身上没钱给你的话。据我所知,大多数人都认为自己是好人,也很愿意做好人――只要可以不把自己的钱给别人。

作为一个妓女却公开期待爱情,每个同事都看不起王大辫子,骂她淫荡,叫她贱货也就并不奇怪了。王大辫子对此完全无所谓,她想事实如此,她期待爱情和她是贱货都是事实,那么两者之间的关系如何关她屁事。这一点让大家大失所望,对她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作为一个交过入党申请书的大学生却公开反对过团组织生活,当年,我的老师大多数也都看不惯我,说我自由散漫,叫我落后分子。而我对他们说的话也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在我看来,自由散漫和落后分子对我而言都是事实,而我对事实一向无能为力也是事实。让老师们失去了关心我教育我的机会,我得不到他们的好感也是应该的。

做一个国营妓院的妓女一直是王大辫子的理想。在妓院里,晚上做爱,偶尔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就不收他的小费;白天用来逛街,寻找艳遇,故意把手巾掉在又酷又帅的男孩面前或者午后在花园里秋千边的小凳上读秦少游的词唱英文乡村民谣和朋友聊一下男人。而且国营妓院很好的待遇可以让她买很多化妆品,时装,书还有男人的目光。关于妓院,村姑时代的王大辫子就是这样想象的。她甚至想,如果在暮春一个刚发了工资的星期天的黄昏穿着江南运来的丝质吊带背心化一个高丽式的晚妆经过妓院一条街而碰巧有个著名词人正在妓院的楼上看风景,她就可以进入这个著名词人的词里。当然,能够进入不著名的地下朋克乐队的歌里也不坏。但她根本不想进入画家的画里。在她看来,中国的画不讲透视,画出来人体比例失调相当难看,而且缺乏想象力,女人在画里永远只有一个害羞的表情。而她觉得自己最难看的样子就是害羞的样子。

等王大辫子成为国营东京之春妓业有限公司的二等招聘妓女被头头叫做小王时,她才发现一切都不是她当初所想,果然像歌里唱的,人间没有天堂。

尽管她很敬业地工作,可是到年底根本当不上先进工作者。尽管她学习了很多典籍,掌握了足够丰富的性技巧,可她还是考不上一等录用妓女。据我所知,宋朝的时候,判断一个妓女是不是好妓女不是看她脸长得好不好看,乳房大不大,叫床好不好听,客人满不满意,而是通过考试,这一点和我们现在一样。考试分两部分,一部分是道德考试,主要是关于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徽宗语录,大宋外交状况,大宋人权状况等。平时参加组织生活的考勤,发言情况占成绩的20%。另一部分是专业考试,内容包括如何正确请客人上床,如何正确叫床,如何敲契丹嫖客竹杠,如何拒绝大理嫖客小费等。对于如何正确请客人上床,标准答案是,报告客官,时候不早了,请允许我开始为伟大的祖国工作吧。而王大辫子的答案是,帅哥,可以makelove了吧。对于如何正确叫床,标准答案是,一声大宋万岁,三声耶,然后一声徽宗万岁,三声耶。循环之。如果遇到国庆,一声大宋万岁一声耶,遇到徽宗诞辰也一样,只是把大宋换成徽宗而已。而王大辫子的答案则是翻来覆去的oh,yeah,oh,mygod,然后在旁边加个括号(西人叫床之一种,叫起来很爽。)。两道题里面,王大辫子和官方答案一致的只是耶这个语气词。而且据我所知,在大宋,任何出版物如果在封面没有加上一句有大宋朝万万年(英文的不算)就属于非法出版物,就像当年苏联人写诗歌一定要提到斯大林一样,否则就犯了资产阶级自由化的错误。显而易见王大辫子就犯了这样的错误所以尽管王大辫子在回答如何敲契丹嫖客竹杠时比标准答案更有想象力更正确,但还是不可能考上。她的答案是,应该对契丹们说,我们是冒着被广大爱国大宋人民唾骂的危险和你做爱,所以你应该给我们精神损失费。这个答案后来被变成收费项目出现在妓院的帐单上并且在全国推广而它的作者竟然连一级工资也没长也没把一等录用妓女考上。由此我们可以知道为什么中国人在宋朝之后除了发明出一些整人的方法之外在发明这个领域无所作为。

关于资产阶级自由化,我必须指出,我们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人民政府为了人民不再吃苦必须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而宋朝是封建主义社会,腐朽的皇室政府为了让人民继续吃苦也拼命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因此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差不多,但这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众所周知,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另外,如果有中国的爱国历史学家通过看我这篇小说证明了中国的资产阶级萌芽于宋朝从而比西方早了好几百年,我很愿意他们能送一些稿费给我以证明我在爱国活动中的贡献。

关于王大辫子为什么要考一等录用妓女(简称录用)的事情是这样的。据我所知,这种妓女享受公务员待遇,退休之后有退休工资以及公费医疗,工作中经常接待大头头、外宾还经常出国慰问大宋驻契(丹)驻大(理)驻女(真)等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所以很是抢手,大多数妓女都请字写得好的客人写了“不想做录用妓女的妓女不是好妓女”的横幅挂在卧室的墙上勉励自己。

因为录用妓女只有知县级以上的朝廷命官和老外能够使用,对社会底层人民的性消费影响很大,所以社会各界对录用妓女考试(简称考妓)十分关注,类似于现在社会对高考的关注。但当时几乎没人敢作弊。朝廷方面对考妓抓得很紧,历次考上的妓女中没什么漂亮的,这在当时对维护社会的安定团结起了很大的作用。当时各级官员派代表碰头之后决定,以后以书生的身份放弃公费嫖妓的待遇去妓院,只有参加官方组织的献忠心集体嫖妓时才以正式身份应应景,这在当时被称做:反腐倡廉,支援前线。如果是在把我们折腾人这一传统发扬光大的日本,也许她们还会有个牛B的名字,比如“女子挺身队”什么的,当年他们侵华就这么叫唤他们自己本国的慰安妇。

如前所述,王大辫子会唱英文乡村歌曲还会说makelove,算是一个精通一门外语的专业派妓女,可是她不会在和大理客人办完事后说,愿宋大两国人民世代友好下去,我不能要朋友的小费。

如果遇到一个契丹人人帅家伙又长的话,她根本不会记得要敲他的竹杠。而且当大家一边打麻将一边背徽宗语录时,她就只是在一边无所事事想入非非。“没有她们就没有大宋的今天,妓女对大宋的发展是有贡献地,慢着,碰。”“一切契丹人都是阳痿,yeah,和了”,“哪个不是插进去硬抽出来软,你弱他就强,I’mabigbiggirl,inabigbigworld.”最后一句就是王大辫子说的。虽然她很喜欢和老外谈浪漫的异国恋爱,但大宋够级别和录用做爱的官员差不多全是得了阳痿吃5两银子一颗的进口伟哥的糟老头子,所以她对考妓不是很感兴趣。可人家都考她也只好考着玩。

顺便说一句,王大辫子不会打麻将也不大会脸红装淑女,这说明当妓女对她而言其实是一个很没前途的职业。就像现在当政府官员不会喝酒发言讲黄色笑话,当家庭妇女不会坚持每晚看言情肥皂剧并为之流泪不会传播流言不会骂老公挣钱少,当大学生不会和女孩子约会不会给辅导员送礼不会考试作弊一样。因为从没故意输钱给头头,所以每次分配到王大辫子手里的客人都是长得难看又没钱,而且还阳痿。王大辫子的夜晚毫无趣味可言,白天也没有足够的钱去买好的进口化妆品和进口时装在男人的目光里招摇过市。而她爱说脏话使自己被罚了很多钱,因为这是在公家的妓院,妓女必须装得像淑女一样,即使是一丝不挂躺在床上。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毫无改变,王大辫子只好变得郁闷。她喜欢上了摇滚并且不是为了让别人和自己把她当作小资直到那个秋天。因为,她终于和岳飞相遇啦。

关于王大辫子在东京做妓女的这一段,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了。也许有人会觉得这样的题目太肮脏,那么我敢肯定说这话的人一定是不懂历史的。我有时候傍晚出门办事,就常常会有路边的野鸡来纠缠,一般都是穿深色短裙。我开始很奇怪,以为是她们的职业装,后来看到一个穿白色牛仔裤的野鸡在拉链口一带有明显的污渍我才想到是使用频繁的结果,深色短裙原来有掩护作用。这个发现大大影响了当代妓女在我心中的形象。相比之下,宋朝的妓女就会令人神往----大家完全可以从李香君,董小宛身上想到宋代妓女之遗风。只要不是你运气不好,哪次遇见一个如梁红玉般的泼辣的妓女,你多半会同意我这么说。

应该说明的是,作者虽然在这一章花了很多篇幅描写妓女也提到了做爱,但一切与性有关的描写都穿了衣服绝不露骨,相信不会出现删N字的情况。因此在骗稿费方面,作者并不吃亏。

回到小说里来。

那天上午,王大辫子没事做就坐在妓院临街的楼上看风景。

一声声操你妈兼天波浪般涌来,漫入她的耳朵。前面说过,岳飞搞过乐队。他的嗓子是典型的重金属型的,富有磁性,略带嘶哑,吼上一天也不会失声。而操你妈这句话对王大辫子而言代表着她纯真的村姑时代,那三个字像巨大的气流,卷走了遮住记忆的浮云,让星星一样的记忆重现眼前。

不知道为什么,王大辫子心里有个东西像外星生物一样疯狂生长马上把她的心完全塞满。她想,糟了,我爱上他了。真倒霉,连他长什么样子是酷是帅还是土豆都没看到。

相信大家看到这里都很不满意,哪有这么爱上人的?可是抱歉,古时候的爱情就是这么简单。只不过一听钟情到现在已失传,没人肯相信它存在过而已。

历史上,王氏是秦会秦长脚的老婆,和金兀术也有一腿。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对于历史,我们又可以这样解释:后来的事情发生的地方。当一个人开始进入历史,他的故事也就索然无味起来。

当王大辫子终于看到了说操你妈的那个人是个很帅的年轻人时,就大声说了一句:好。浅笑若钩,媚眼如丝。

岳飞抬头,看见了在楼上有个美丽的女人向他微笑,就停下脚步,不再说操你妈了。而是对着她撇撇嘴角,说,我爱你。

就这样,东京历史上最大的一个玩笑在岳飞的一声我爱你之中结束了。我想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想着要怎样让这个世界为自己大吃一惊吧。用和东京开玩笑的方式说明岳飞很有幽默感。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幽默感是手里的长枪,等他老了之后,幽默感就会变成手里的盾牌。不过,如果你有一个不是君子又没什么幽默感的头头,幽默感就只是手里被扣了一部分的工资而已。

岳飞的初恋发生在他来到东京的第一天。有人会说太过戏剧化。我的解释是,这不过是历史给他的一个暗示,就像某个伟人出生或者离世老天会选个地方闹水灾地震一样。鉴于这个暗示没死人也还算浪漫,我们可以认为宋代的老天和大多数大宋子民一样是个浪漫派的君子。

虽然王大辫子是个妓女,但还是和岳飞相爱了。“天配天来地配地,英雄就该配妓女”歌里如是唱到,但是当年我们在大学里当愤青的时候是唱“自古野鸡配色狼”。岳飞和王大辫子的这个宋朝版东京爱情故事像一切爱情故事一样,看来爱情总是千篇一律的。不过对于这两个东京我还有一点废话要说,当年恢复高考的时候,某大龄青年参加历史考试,里面有个填图的题,要考生在地图上标出大宋的国都东京。该考生最后写在卷子上的最后答案是:东京在日本,此图无法填。后来这个事被没有职业道德的阅卷老师当笑话散步了。对此我的看法是该考生是因为年轻的坦率而吃了亏,如果他老练一点玩深沉写一句:“我们都是向日葵,不向东京向北京”,搞不好又是一个全国楷模。这就给我们了一个启示:永远不要太坦白,当年岳飞就因为不知道这个道理而吃亏。

恋爱的时候,岳飞和王大辫子简直想把吃饭时的嘴巴也用来说永远说不完的废话,天天守着对方的脸却永远看不厌。所以,爱情,适合用于减肥,以及,锻炼对将来的一成不变的日子的忍耐力。在我看来,爱情就是能把对方的一切变得有趣的东西,这和理想的特征差不多。也许我对现在的日子这么看不顺眼就是因为从前缺乏爱情或者现在理想跟别的男人跑了。

岳飞在王大辫子那家妓院附近租了间小屋住下,每天忙着逛街幽会看星星和在月光下唱流行歌曲。他已经快忘了到东京来干什么了。看着他的样子你根本想不到他将来会是一个大英雄。当年毛泽东跑到北平混饭吃的时候,人们也看不出他会当上大头头。多年以后我在北大图书馆里看见他的塑像才领会到事先在人群中看出英雄是多么的重要而困难,中奖概率不会比福利彩票高多少。而王氏却是这么一个识英雄的女人。

有一天,岳飞陪王氏逛街。在一个茶馆他们遇到一个赌输了钱准备卖掉祖传宝剑的书生。因为是个小资型的书生,他就要求买剑的人不仅有钱还要有品位,必须知道剑的来历。如前所述,岳飞是个一半是小资的老大。他背过无数时尚手册,认得许多大理茶花,契丹宝马,西域美女,波斯地毯和意大利时装,一眼就能看出一个街上美女超短裙的牌子。当然,他也认得这把剑。这把剑也许大家都知道,只要你看过《说岳》。不过当时在茶馆里就只有岳飞知道。为了让那些看热闹的人都知道他知道,岳飞叫王大辫子把头上的金钗当了,然后说了剑的名字,得意洋洋地给钱。最后,他们找了两个旁观者做证,签下一份买剑合同。本来这事可以叫金钗换剑,和贺知章的金龟换酒都是金字号的典故。但历史后来不同意,所以王大辫子就和她的金钗从故事里消失了。在我们中国一幅著名的记录某个历史场面的油画里,有个人的脑袋也是一会是他自己一会换成其他人,奇怪得很。这个事发生是在四十年前,一直被我们忽略了,从来没有人拿这个说事。直到前几年有个捷克人写了个小说,说到他们国家一个类似的事件中的一顶帽子的存没问题,中国人才开始大加议论。这个事情说明了我们崇洋媚外,中了资产阶级的毒,宁要外国的帽不要自己的头。

在金钗换剑这个故事里,卖剑的年轻人叫周三畏,做证的年轻人叫杨再兴和罗延庆。后来他们都是这个小说的主角。

岳飞迎着阳光拔出湛卢宝剑,凝视着剑尖上的一点寒芒。他当时的心情和我第一次戴上红领巾时的心情差不多。当我的颈子第一次被一条红领巾围起来时,我想,我是一个少先队员了。然后又想我该为此做点什么才对。于是一放学我就跑到马路边傻站着,看到有老大爷或者老太太出现就老远跑过去,拽着人家往马路对面走,一边走一边嘴里不停嘀咕:不用谢,老爷爷,这是我们少先队员应该做的。有好心的爷爷奶奶一边走一边说,孩子,小心车。我家不住马路这边。学校又在评什么先进呐?我孙子怎么没跟我说啊?

岳飞想的是,既然这剑应该属于英雄,那我就已经是一个英雄了。然后又想,我好象该为此做点什么吧?

所有人都看到岳飞拿着剑发了一会呆,然后大叫一声跑出门去。大家搞不懂,也都跟着发起呆来。

对于岳飞遇到这么多主角以及买剑,我的解释是,老天又在暗示他了,不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怎么偏偏只有他才会遇到。而你如果问我的头头,他的解释一定是,一次偶然中包含着无数的历史的必然。历史选择岳飞来做民族英雄绝不是偶然的,就像历史不选择国民党来救中国一样。岳飞望着的卢宝剑(他分不清刘备的马和岳飞的剑的名字,而且估计不认识“湛”字)的一瞬间,很辩证唯物主义地想到要用这把宝剑去解放千千万万受苦的劳动人民,就一下子冲了出去。

他这样解释最大的好处是让我知道了自己为什么做不了头头。

我的解释总是装神弄鬼,让人不肯相信,而头头的解释总是听起来很有道理,且不管什么都可以解释。比如为什么扣我奖金,为什么天天开会等。当然,有时候也会遇到一些问题:王大辫子为什么也在场?历史好象不该选择她做岳飞的情人?

对此,头头的解释是,哪有个什么王大辫子,你又在想入非非了?头头总是只能看见自己愿意看到的东西,加上这个本领,头头就可以把一切问题解释得很有道理了。在这一点上,历史和头头很像。其实在这一点上,历史和我也有一些象。我从来不愿意去记起小时候尿床的破事,倒是对和小学班上的班花在街上拉过手念念不忘。如果历史是一个人,那他多少有点人格分裂。

岳飞跑出门不是去解放大宋百姓,而是去衙门。头头无疑错了。

在看着湛卢的时候,岳飞突然记起自己来东京是为了考黑社会而不是谈恋爱。

他一路从茶馆狂奔到了衙门,交了报名费,填了很厚的报名表,排队等待面试。

面试只有一个问题:是否无条件同意每次作案后在一柱香时间内当众被捕。

至于待遇,相当不错。光是为当众出丑发的面子补助就很多,年底如果衙门破案率超过计划指标还可以发奖金。

如果拿着湛卢抢东西被当众逮住非把湛卢气死不可,我还算什么英雄?岳飞觉得自己压力很大。不过既然已经来了东京,证明自己是英雄的机会多的是,先干着再说吧。所谓英雄起于跨下,英雄不问出处。岳飞找来一大堆理由把自己的理想埋起来。以前我找工作的时候差不多也是和他一样。

岳飞问管面试的:可以蒙面吗?

看情况。如果是政治任务或者外宾参观脸上就什么都不能穿。平时如果蒙面,补助会很少。

我干。

签合同的时候,有张纸从岳飞的袖子里掉了出来。是那个戴袖笼的老太婆给岳飞的收据。王大辫子洗衣服的时候看到了替他收起来又塞了回去。虽然经历过老太婆所谓的大检查,但也不过那么回事,相信大家都知道。

管面试的捡起来看了,脸色为之一变,说,没想到你逃避朝廷发罚款。按时足额缴纳罚款是每个大宋子民该尽的义务啊。看不出你长得不错,素质倒这么差。我们招收黑社会是要对东京人民负责的,你这种人我们不能要。

如果我们都曾经年轻过,那么,和岳飞类似的经历一定也在我们身上发生过,我们应该能够想象到岳飞从衙门出来时那张阳光下的脸是什么样子。感觉上就像那个东西突然变软,毫无硬度毫无力量一样。不过老实说,谁一辈子不眼睁睁地看着几个理想在自己面前死掉呢?习惯了,就好了。

顺便说一句,不给政府面子的人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好,岳飞就是一个例子。在这一点上,我想我比他聪明一些。至少不管开什么会,只要叫到我,我都会去,而且从不迟到,也从不在会上故意睡着。在暗示这个问题上,我觉得自己也比岳飞更有经验。比方说,月底头头笑着对我说,这个月工作有进步嘛。我就马上去买一些方便面回来。因为,到发工资的时候,我一定会被扣些钱。再比方说,我在街上遇到大学女友牵着孩子,我马上就想到这是老天在暗示我混得很失败。失败这东西只有属于英雄的时候还算有趣,可老天又从来没暗示过我会是英雄。他不让我遇到落水的儿童,也不让我遇到卖祖传宝剑的年轻人。再说,就算遇到了我也没那么多钱。我身上的钱总是只够请老婆看电影吃麦当劳。她的颈子上倒是有根金项链,不过她肯定不愿意卖了把钱给我买剑。如果我是岳飞,我就会明白,老天是个和自己一样有幽默感的人。

失业后的岳飞整天呆在自己的小屋里,开始习惯花大量时间想入非非。他觉得他如果只是想而不去做,那自己的生命就拥有像时间一样无穷多的可能性。虽然这些东西只能存在于梦里或者大脑里,但无疑,无比有趣,简直比爱情更让人乐此不疲。他不知道哪种可能性才是最好的一种,因此想努力证明出来,但无论如何,整天想入非非绝不是这些可能性中最好的一种。这简直是众所周知的。所以岳飞变得十分忧郁。当然,他也可以回大名府继续做他的大名阿飞,可他认识字会写诗已经算是知识分子了,哪个知识分子会把面子当手纸放在裤兜里用了就扔掉呢。

王大辫子工作之余一有空就过来看他,安慰他,听他念诗唱歌,买东西给他吃,给他一些钱交房租,还要陪他做做爱。爱情无疑是一项伟大的职业,谈恋爱也无疑是一份有挑战性的工作。“这时候我看见街上的阳光很明亮/刚好这时候你没有什么主张/刚好这时候你还正喜欢幻想/刚好这时候我还有一点主张/我想找个人一起幻想/我说我爱你你就满足了/你搂着我我就很安详/你说这城市很脏我觉得你挺有思想/你说我们的爱情不朽/我看着你就信了”90年代初一个摇滚诗人在自己歌里唱出的爱情让我想到了岳飞和王大辫子做在一起想入非非的样子。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会缺少也许是这个世界值得我们留恋期待的原因之一吧。

岳飞和王大辫子想入非非的样子总是让我想到读书时的自己。

当我80年代中期到北京上大学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具有各种可能性的17岁的年轻人。我想,在那里,我可以恋爱,可以读书,可以写小说,可以发呆,可以想入非非,可以在睡觉时做自己喜欢的梦,我认为只要我不在半夜里唱情歌把大家都吵醒或者当众念自己写的情书给心爱的女孩子听我就可以做一切我喜欢的事情。因为除了爱情一切可能性都只属于我自己,与别人无关。如果真的能够这样,无论这些可能性最终是否都发生在了我的身上,我都愿意把大学当作我的天堂,一辈子呆在那里就算一切可能性随流年而去也不愿离开。

可事实上,无论妓院还是大学都不是天堂。在大学里,我每天在教室里背很多书,他们用来被我在考完试之后飞快遗忘,仅此而已。我随随便便谈了一场漫长乏味的恋爱,好象仅仅为了在毕业时认真地分手然后给自己理由轰轰烈烈地忧伤。至于我的小说,因为有自由化的痕迹,不能发表只能垫在枕头下面被自己的汗腌得比浪漫的老照片还黄。对此,我的解释是,所谓编辑,就是毫无幽默感的人。我总是在过团组织生活的时候发呆以至于大家认为我对每个月交几分钱团费意见很大。但我不是过团组织生活的时候才发呆,事实上,一切会议都被我用来发呆,只是我什么官都不是发呆和得痔疮的机会一样少罢了。大家认为,如果不是我长得不够帅,靠我能发呆发如此久的本事完全能去做人体男模。当我的样子像在发呆时,我的内心往往在想入非非。所谓想入非非,大家的解释是,淫荡。班上的女生一看见我发呆的样子就会通通脸红,狠不得冲上来打我的耳光。但我身边的女性都很有涵养,她们除了在心里骂我之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总是能遇到这样的女生是我读大学的最大好处之一。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我,谁叫头头不准我开会的时候睡觉呢?我甚至可以用手按着我的入党申请书发誓,就算我在梦里不小心梦到了班上的女生我也只会和她发生纯友谊的关系。虽然在梦里这样没人看见的地方还要像开会时一样道貌岸然相当痛苦,但在我看来,再痛苦也没有在开会时不能睡觉痛苦。必须说明的是,我的想入非非与班上的女生无关。我只是在想像我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晚上会做个怎样的梦,诸如此类。这并不说明班上的女生不够漂亮,而只是说明在我心里她们不比我的明天或者梦更值得想入非非。在那时候的我看来,青年就是一个明天永远比今天美丽,梦里永远比醒着有趣的时代。如果不在明天变成今天之前,醒着变成睡着之前赶紧想着玩那就太可惜了。

有人说想入非非属于诗人,也有人说它属于穷人。他们说的都没错。不同的只是,诗人想入非非是在吃饱了之后,穷人想入非非是在吃饱了之前。而我在一切时候都想入非非。因为我是很穷的诗人。我很穷当时谁都知道,但知道我是诗人的只有一个我喜欢的女生。我把写有我的诗的纸片悄悄给她看。上面写着:姑娘啊,你的身体是我一生的战场/我只有手里的长枪/但绝不投降/无论,敌人是大款帅哥老外还是国民党/假如我最终英雄般失败,请/轻轻,葬我于你的胸膛。看完他们,女生的脸从苹果变成了西红柿。我听到两个字:淫诗,然后又惊又喜地看着她的背影飞快跑远。我惊的是,这明明是一首爱情诗,她的眼睛或者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喜的是,她承认这是诗,和我颇有共识。看来我认为自己是个诗人并不是在想入非非。

在我看来,东京时期的岳飞才是真正的忧郁诗人。尽管那时他写了诗只能给王大辫子看,而王大辫子认得的中文和她认得的英文差不多多。失业让岳飞有足够的时间和贫困想入非非,堕入梦境。以前那个大名府时代的大名阿飞虽然出过诗集,也总是看上去很忧郁,但并不是真正的忧郁诗人。因为他还没有面对过理想的骤然死去和爱情的蓦然来临。遗憾的是,历史和我的看法并不一致,所以东京时期的岳飞写的东西全都消失了,没人能看到。

老天当然还是会给岳飞机会,对他喜欢的人他总是这么好,就像后来他对毛泽东一样。

据我所知,尽管东京城有岳飞飞黄腾达的梦想和他无比珍视的爱情。但后来他还是离开了东京城,他的这次离开,很容易让我想到法国诗人兰波的一句诗:“生活在别处”,这个话被米兰昆德拉引作书名之后很多人都知道了,但他们未必知道,兰波当初还有一句名诗:“要么一切,要么全无。”这个话曾被作为1968法国学生革命的口号用过,这也正是当初岳爷爷的心态,而且需要指出的是,岳爷爷当年从东京城出走的直接原因就是一次大学运,评书里的说法叫:“倒反武科场。”

朋友们可能知道68年的法国学生运动,在我看来那次运动糟得很,除了我上边说的那个伟大的同性恋兰波之外,他们甚至连萨德侯爵(英语里的SADISM就是根据他的名字取的)都搬出来了。相比之下我们中国历次农民起义搬出的偶像就都比较纯洁,连档次最低档的一次义和团运动也只搬出了个把妓女作圣母崇拜(据鲁迅先生说这种人的裤子可以使洋炮熄火),而且还对该圣母以前不光彩的事迹保密。这说明了我们中国人很注意面子,在北宋末年发生在东京城里由岳飞他们亲身经历的那场学潮中,这一点表现得更加明显。

据人说,岳飞曾在考武举前一天带上师傅周侗的名帖去拜见过主考宗泽,想走走后门。宗泽是朝庭大员,早年曾经与周侗一块儿做过没本钱的买卖。后来当了大官儿,就怕周侗出来揭发他。十几年来一直平安无事,他也就放心了,谁知这会儿周侗又冒出来个徒弟来要他提拔。

有朋友可能知道王勃这个人的,此公有一强盗朋友求他帮忙躲藏,他既怕官府追查违法,又怕拒绝朋友不义,便偷偷将那朋友杀掉了。宗泽见了岳飞,就打起了王勃当年的主意,正巧当年有小梁王柴贵上汴京考武状元,宗泽便怂涌岳飞杀掉小梁王抢状元,意欲借刀杀人。

从后来的结果来看,小梁王是给岳飞扎死了。虽然这是在武科场上犯的案子,但小梁王始终是亲王,岳飞依律当斩。但谁也没有料到的是这个时候却爆发了学潮。

据描述,岳飞和小梁王比武那天他们之间曾有过一些对话。大意是小梁王许给岳飞一个榜眼,让他比武时自动认输。这个时候岳飞的回答是:“状元不是恩赐,要自己争取!”这个牛逼的话就包含有“要么一切,要么全无”的意思。早年我们追求一个什么东西的时候类似的壮语都说过。不过正如岳飞没捞上状元反而成了通缉犯一样,我们不但没有实现梦想还付出了巨大代价。

当初岳飞在校场上一枪挑死小梁王是个壮观的场面,我可以想象当时的艳阳高照和锣鼓喧天以及周边禁军手上岳刃上放出的寒光。岳飞就在这里把手里的大枪透过黄金锁子甲扎进柴贵的心窝,血水顺着枪刃上的槽线喷射出来。如果你是柴贵,你就会觉得自己是个气球被人扎了一下,人一下就瘫了下来。这个时候的岳飞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他立马凝枪将这个姿势保持了一下,直到人群中爆出欢呼。幸灾乐祸当然不好,但如果有人帮我把一个我一直想修理又不敢修理的高干子弟给灭了,我也会高声欢呼,所以在此我很理解那些叫好的举子们。

当然也有不叫好的,那就是主考官们。他们一见王爷死了,立刻想到自己也活不了,于是大呼禁军封锁校场要捉拿岳飞。这个行为惹来了叫好的举子们的强烈不满----可以理解,如果有人替我痛打我一直不敢打的仇人,这时老师出来制止我也会很不高兴。所以这时候举子们开始骚动乱窜,殴打禁军,就像我们平时看足球流氓闹事一样,但与足球流氓不同的是,这群武举不光大呼“傻逼”,还有部分人喊出了反动口号,比如“赵佶操你妈!”之类的,众多反动口号中就以这一句性质最为恶劣,因为它不光侮辱了皇太后,给先皇戴了绿帽,更容易让人产生联想此人和当今万岁是什么关系,让人产生今日之大宋是谁家天下的疑惑,动摇大家的革命意志。

关于这个口号的问题,我还有一点要说的。我们读大学的时候曾就宿舍管理向校方提过意见,不过没人理。后来有人纠集了一批流氓学生发起造反运动,把有关人员围住揍了一顿。揍完之后又给学校头头联名写信,承认了打人的错误,又说要支持学校管理改革(其实当时我们是想废掉校长另立一个领导的),结果这个信递上去不久问题就解决了,连打人的事都没追究(一说是参与人员太多,无法追究)。这个事给我的启示就是温柔的口号要和暴力手段相结合才能有用。前两年我听说北京某大学因为食堂条件差价钱贵引来学生罢餐,结果也没闹出个所以然来,可见现在的人都没有什么造反经验。

学潮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众多举子和我一样,都对打群架兴致勃勃,而且和我们当初临时抓瞎拆桌腿捡砖头不同的是,武举们都是披坚持锐的专业武装暴徒,因而造起反来尤其顺手,差点儿就将东京城翻过来。

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岳飞没有参与这次学潮,他一见天下大乱,虽然也很亢奋,但他更理智,所以他在禁军被人踩得满地找牙之时单枪匹马偷偷溜出了东京,虽然是跑路,但他生平第一次表现得像一个英雄。因为他虽然知道王大辫子就在校场某个离他不远的地方,他也没有刻意找到她和她吻别更没有想到要把她放在自己的马上,一起离开。

学潮发生之后,东京大乱,很多市民没看过这样的事情,纷纷围观,连黄线都不走了。他们一边看一边喝彩叫好。如果你看过露天电影,你就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情景。毕竟这样的事情并不总能见到,更何况是免费。

但朝廷方面感到相当没面子,很多公差从来没见过规模这么大的闹事,所有闹事的人都没有衙门的执照,不肯当众被捕。而且还有不少外国友人混在市民里津津有味地看。

当年国民党一败千里的时候,白崇禧在武汉颁下了一条“十字令”,内有一条就是“煽动学潮者杀”,其实这一点不用人教,宋朝的君臣们就知道。徽宗赵佶听说武举们造了反,给外国看到了笑话,让朝廷很没面子,立即颁下圣旨派禁军镇压。讲到这里我要插上一句,毛主席当年说过一句话:“什么人才镇压学生运动?封建军阀啊!”这一句话是有所指的,他说的封建军阀就是段祺瑞。我读书的时候,清华有位同学听说就是他的后代。

据我在另一部历史研究报告(杨家将)考证,北宋初年,东京爆发过动乱,杨六郎曾奉命镇压。然而事隔多年,六郎的后代杨再兴却掺和进了武举动乱,历史就是这样幽默。

在1126年的那次学潮里,岳爷爷趁乱溜出了东京,但杨再兴他们就没那么幸运。我们知道,朝廷的禁军都是帅哥,上战场见了金兵就腿软,但在汴梁城中这些帅哥却勇猛无比。他们把三匹马就铁链串在一起,骑手和马匹均身批重甲,再加上三把长矛,在平原上开动起来势如山崩,所经之处如坦克碾过一般寸草不生,当年的二十万禁军以这种骑阵在东京城中来回过了三次,黄土漫天之下死伤无数。

等到这场动乱平息之后,二十万禁军班师回营,营门一闭,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与此同时,东京城中又开进了大批泥水匠,他们手执石灰桶将沾满血迹的路面墙面粉刷一新,再把道旁被长矛扎出的洞堵上。这样一来,等到杨再兴他们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崭新的汴梁城,新到让他们怀疑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清秋大梦。

关于此次学潮带来的影响,我还有最后一点补充,那就是关于东京的。学潮爆发之前,它只是一座令人气闷的暗绿色的大城,学潮之后,它就成了一座惨白的,了无生气的死城了。

朝廷方面先说这次学潮是一小撮别有用心的契丹反宋势力发动的,目的是推翻大宋政权。广大武举只是受到利用,只要现在悔过投靠朝廷就会没事。等到暴乱平定之后,杨再兴罗延庆一干人等以为真的没事从下水道出来时,统统被朝廷逮住,发配蛮荒,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的景况就和岳飞在太行山上相差无几了。每到月朗星稀之夜,这群兄弟就会以各种不是那么难看的姿势,或仰或坐,漫山遍野地仰望星空。这时候大家谈论得最多的就是岳飞,他们一致认定岳飞是个大奸人出卖了学潮。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岳爷爷这个时候也在千里之外的太行山上仰望着同一块星空。

而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当然只能等人遗忘。除此之外,别无用处。有些人忘得很快,第二天一起床就记不起来了,有些人拼命和遗忘斗争,希望能一直记得到死到下辈子。

而还有一些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那一年东京发生过什么,与他们永远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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