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关于驻印军装甲兵，一点补充 -- 逸云三洲

因故逃课个把星期，回河来，积下不少文章可看，不禁联想起小的时候，大姐给磕好很多瓜子，可以用小手抓着一小把一小把吃到嘴里，好香……

好文章很多，比如萨兄的御虎，写得真好，一口气看了，很爽。记得萨兄以前也写过好些关于这支部队的文章，这一次框架更全了，内容也丰富，当然如萨兄所说，美国人写的东东忙着谈自己，谈中国官兵少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正好以前也看过一些相关资料，有些内容或者可作为补充。当然写装甲兵的，东西也多，只挑属于较正规的军史材料或当事指挥官写的回忆，比一些报告文学类型的作品要可靠些，录写一点在这里，算是帮萨兄添点柴。

中国方面最引以为豪的，是瓦拉邦大捷，即战车部队奉命配合新22师向胡康河谷重镇孟关进攻，战车一营与新22师66团1营组合，从3月3日到8日打了一系列战斗。这也是中国驻印军装甲部队第一次实战，中国官兵们虽然技术还不成熟，却表现了巨大的战斗勇气，不少官兵伤亡，他们的英勇气概，使得事前以“娃娃”评价他们的美军官兵刮目相看。

从3月3日南姆卡首战开始，战车一营越战越勇，7日的战斗中，二连的一辆战车奉詹连长之命过河侦察，在桥上被地雷炸毁履带，驾驶员王英华上士也受了伤，被迫离开战车，这时候埋伏的日军继续向战车攻击，王上士眼见脱险无望，不愿被敌人俘虏，毅然在战车边以配枪自尽了。日军感于其忠勇，遂将其遗体运回阵地给予掩埋，并插竹以为标志。

到3月8日，营长赵振宇率全营向瓦拉邦发起总攻，其中副营长赵志华带领第一、二连迂回瓦拉邦北面、插向敌人背后，赵营长则带领第三连和工兵部队，在西正面渡河直捣瓦拉邦核心。战斗中。先锋排的一辆战车被击中，日军的战防炮弹打穿车前部，副驾驶杨少安下士腿被打断了，流血如注；在如此巨创的情况下，这名战士竟然继续奋力操纵机枪，向当面敌人射击，直至牺牲。

战士英勇，官长更带头冲锋，战斗高峰中，第三连连长孙明学的战车被击中瘫痪，蔡副连长闻讯赶去支援，从无线电中呼叫连长：豆腐店老板（三连长的代号），让我们在这里同生死吧。表达了战友之情和决死勇气。赵营长从无线电中听到这段对话，无比悲愤，一方面调动步兵前去援救，一方面亲自驱战车赶去，超越孙明学的战车以为掩护，不料也为敌军炮火击中，所幸只是打落履带前的翘板，人员无伤。

此战当中我方有三辆车被打坏，丧失行动能力，有关战车人员均奉命留在车内，另调步兵保护。这一方面是吸取了前几天战斗当中的教训，避免人员出车遭到伤亡；在3月3日首次战斗当中，一营连着牺牲了两个排长，其中第一连的王排长在战车被击中时并无受伤，却在下车后被敌人打死了。所以赵营长为避免战车部队孤军突出时遭敌人肉博式攻击，向布朗指挥官提出建议：以步兵紧随战车，注意保护；获得指挥官采纳。

当然注意以步兵保护装甲兵的另一面，则是因为中国官兵过惯了穷日子，轻易不愿放弃损伤的重装备。以前还有弃车丢命的规矩，驻印军时代虽然阔气多了，但一直以来的习惯还是在起作用的（志愿军时代的中国官兵也有类似情况，尽量不破坏对方装备、补给，心存缴获后自用之念，虽然有时候反帮到对方）。3月8日晚，日军果在炮火掩护下反扑，留在阵地上守护三辆坏战车的66团1营一个连随即在欧连长指挥下，与敌战斗半夜；坏了的战车虽无行动能力，但努力以炮火支援步兵。

不但战车人员英勇作战，补给人员也作出了很大的贡献和牺牲。在台湾当过装甲旅旅长的伍济武，当时是油料组长，他的组员在战斗中伤亡过半，他自己的车也遭地雷炸毁，却幸运地死里逃生，连伤都没有，可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意思，终于晋升将军，退休后去美国享受人生。补给连司机毛成有，在首日战斗中胸部被弹片炸出一个洞，弥留之际，却向照看他的战友询问道：我的车怎么样？前面需要弹药啊。

这位司机临死不忘任务，赵振宇营长后来在回忆文章里，称他是“装甲部队最值得崇敬的烈士”

……

萨兄提及韩德明对瓦拉邦作战回忆，中有大印的缴获，也是一份珍贵的亲身史料。顺便提一句，可能韩先生的职务上有些出入。当然称韩德明为一连连长的文章不少，但根据岳天将军的回忆，韩先生的职务是本部连连长。更有力一些的，是当时带部队进攻的赵振宇营长，他在回忆瓦拉邦作战时，列出当时各战车连连长，第一连连长并不是韩德明。其实韩先生若真是一连连长，战场上就不会跟赵振宇在一起了，而是应该跟着副营长赵志华向北去。当时赵振宇亲自带领作战的是第三连以及工兵排，而工兵排则是本部连编制下的部队了，所以韩德明应该是本部连连连长，当时在赵营长亲自带领的一路，这才跟韩先生的回忆的情形相符。

另外一点，战车第一营的首任营长，不是赵振宇，而是徐恒。赵振宇上校是在43年12月时接任营长，随即带队去加尔疙瘩接装备。至于暂编战车集群副司令一职的担任，则更晚一些了，是在瓦拉邦作战之后升任的。这里很奇怪，当初醋长官43年10月任命布朗上校为司令官的命令里，同时授权选任一名中国军官为副司令官，可是在赵振宇升任副司令前，这个职位是由一个名目不清的Shih上校担任着，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呢？不好说了。

至于赵振宇何时卸任战车一营营长，国军方面编制的军史称44年6月；而美国方面在46年编制的部队史则称赵志华3月接任营长，也即赵振宇升任副司令同时卸任营长。这里面是怎么一回事？估计是战场提升与正式任命之间的时差。或者就是中美之间的鸡说鸭说，那时在人事上还是蛮多这样的插曲的，属于谁是组织部长的问题。中国方面编史，一定根据中国方面的正式书面来定。

……

如萨兄所说，贵街战斗虽然规模并不大，却是双方难得的战车直接PK，驻印军方面，主力是M4A4中型坦克。驻印军战车部队获得的首批M4A4中型坦克，一共是十二辆，是由费德等四名美军军官和八名士兵于44年4月19日驾驶送达的，但萨兄所提突击队（实际是中型坦克排）的成立还要晚几天，是4月22日成立的，由理查德铎冉中尉担任排长，他是于3月20日前来坦克集群报道的。这个部队虽是中美人员混合编组、但以美军人员为主，故习惯上被称为美国中型坦克排，直隶暂编战车集群司令部指挥，而非属于中国战车第一营编制。

以美军人员为主的，还有工兵排（在中型坦克排之前成立）和搜索排（在中型坦克排之后成立）等单位，均由美国军官担任排长，与战车第一营本部连编制之内的工兵排、搜索排是不同的，后两个单位是中国官兵组成、中国军官任排长。故前者习惯上被称美国工兵排、美国搜索排，以方便与中国工兵排、搜索排区别。但两者经常一起行动，方便美国单位对中国相应单位的技术带教。

贵街战斗参战的是中型坦克排、搜索排以及战车一营的第三连，当时美国中型坦克排是由排军士长指挥的；搜索排当时的指挥官则是中型坦克排的第二任排长米勒中尉（他不久又回任中型坦克排排长）；中国战车一营第三连由连长孙明学上尉指挥。此战的主角确是美军，对中方官兵着墨不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关于驻印军方面的M4A4中型坦克，倒也不是只装备给美国中型坦克排，该排除了配备中国战士充当美国官兵的副手，同时也在训练中国官兵独立使用M4，随着训练取得成果及后续中型坦克运到，中国战车第一营后来也开始装备使用，根据中国军官的回忆，当时三个战车连每连分到M4中型坦克六辆，是不是各连都拿到了？如是，第三连在贵街应该也有中型坦克了？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了，但至少第二连是有了，当时在该连当排长的孙志明后来谈到了这个情况，他们连是给第一、第二排各装备了三辆M4，第三排则没有。

中国军队是穷人孩子会当家，后来还把换装下来的M3排上了用场，时间是1944年雨季后恢复进攻阶段，攻向八莫的中国部队，行列里出现了一种比较另类的装甲车，孙志明排长提到过：

萨兄所提八莫等战斗中，日军传中国军队有“自行火炮”出战，不知道有没有也提一下这种异型装甲车……当然驻印军当中也确实是有“自行火炮”单位的，这就是战车第一营的炮兵连。根据当时在炮兵连当中尉前进观测官的岳天将军回忆：

美军编制的军史，提到八莫作战中，搜索排担负了侦察任务，炮兵连也参加了对八莫作战的支援。

……

贵街战斗后的腊戍战斗，装甲部队参战的是中型坦克排、搜索排，由米勒中尉指挥；中国战车一营参战的是第三连，孙明学连长指挥。正如萨兄所说，这是最后一战，根据岳天将军的回忆：

• 西西河专题文章集锦：国军滇缅抗战
• ※ 西河文萃 第22期 2009年5月9日 ※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