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小说 -- 高考制度 -- 陶醉

高考制度

（嗯，好吧，这是一部科幻小说）

对于从冷冻休眠状态复苏过来的古代人来说，24世纪的人类社会最令他们震惊的地方不是科学技术的巨大进步，而是高考制度在整个太阳系人类社会中所扮演的核心地位。是的，高考，即普通高等专科入学考试的简称。自从人类文明进入泛汉语文明以来，在正式的场合和任何的书面文字中，都是必须使用这个词的全称的。高考这个讲法只能用在比较轻松、私人的聊天场合，像本文这样将高考二字大量见诸于文字严格追究起来是属于犯错误的。对于被定义为人工智能的个体而言，使用简称更是绝对的禁忌。

在人类扎根整个太阳系的早期，当月球、火星殖民地还是大工地，而土卫六、木卫二、金星上的殖民地还完全没谱的时候，人类就已进入考试社会了。数学社会学学者已经证明，所谓的各种带有“主义”二字后缀的社会制度都是扯淡。正如伟大的刘晗(刘晗在21世纪后期商业化运作可控核聚变成功，获得巨大财富，其创建的科学奖迅速代替了诺贝尔奖的地位)心理史学奖获得者C.J.王断言的那样“最后只应该有一个制度，即考试制度”。

虽然原始的高考制度在21世纪古中国的实践过程中遭遇过挫折，所谓的“扩招”导致大量的毕业即失业的现象，但是历史学家普遍相信这乃是因为在古代社会科学技术还不够发达、物质文明还未极大丰富，而人最终还必须靠进行简单智力劳动来获得生产生活资料的缘故。制度的光辉及伟大，因为生产力的落后而黯淡了。实际上在24世纪的人类社会，高考不是为了找工作，参加高考人后自动获得工作，而高考本身就是最重要的工作。

而每届高考完毕之后，地球及星舰联盟考试管理总局都会将那六十多亿考生中的唯一，分数最高的状元的名字及其国籍，镌刻在月球上的状元方碑上。该碑坐落在月球的风暴洋中的“环形山之王”哥白尼环形山正中央。碑通体黑色，在太阳光下会反射出柔和的光晕。其基准单位为一米，在制造工艺上使用了微观自适应测量补偿技术，所以其长宽厚比在三维空间的任意精度下都是50:10:1。总局相信，只有这种档次的技术突破，才值得记录人类最值得骄傲的名字。

由于历史的原因，在状元方碑上已经镌刻了的四十六个名字当中，还是有三十四个是中国籍或华夏舰队的。状元的得来是如此的不易，以至于美国在五年前时隔十一年再度获得状元降临之后，用引力场畸变奇异粒子束结合人工虫洞技术诱导了一百光年外的一次超新星爆发，这次爆发映出了壮观而瑰丽的蟹状星云，以此庆祝这次胜利。全太阳系的观众都通过中转昂贵的人工虫洞通信技术实时的观看了这次漂亮的宇宙焰火，为了维持这个窥看焰火的宇宙中的小洞，美国人烧掉了五个地球那么重的氘，然而美国人民纷纷表示非常值得，不差这俩钱。该爆发还毁了好几颗伴随行星，颇多其他国家的宇宙社会学家腹诽，这可能会毁灭潜在的系外文明。但是在两年之后，叫的最凶的德国人在一个小汉斯首次为雅利安人考上了状元之后，立马变本加厉的爆了个三恒星系统以示欢庆。去年的高考状元，华夏舰队环木星轨道太空城新天津考区的李宽在当天练笔的日记中写道：“宇宙的玫瑰盛开的是多么的绚丽啊，但是我不敢花哪怕一分钟时间多看。今晚的任务里，还有六十道数学证明题没做完。继续努力吧，为了考上新南开！”。

人生下来就是学生，而学生的唯一目标，就是高考。

张鹏同学是今年参加高考的六十一亿五千两百多万名考生中的一个。他作为地球亚洲域中国籍北京市海淀区一所重点中学的应届毕业生，已经为2378年的高考准备了十七年零二个月了。基本上，从他二岁还未满，他就开始练字、背诗、学数学，为那遥远而清晰的目标而奋斗。从他懂事开始，他过过的节假日用手指头都能数完。在这十数年马拉松式的备考中，他很多次为高考这项社会最重要的制度而疑惑过。小时候很多次他问他爸为什么要天天补课到晚上，为啥不能让学生用生物信息转储芯片，探针扎一下不到两秒钟的事情非得他苦学上三个月还不一定明白。他爸总是叹口气，作为考试总局反作弊中心的一名工程师，他深知高考为何如此运行的原因，但是，于心不忍之余却只能硬着心说：“不让用自然有它的道理。芯片虽快，但是你这辈子也就废了。这些事情你还小，大点你自然就懂了”。

他第一次对高考有比较感性的认识是在初三的时候。虽然24世纪的高考对于除语文、数学、文言文外的各科采用大综合的方式来出单一一张卷子，但是大综合里你所得分的题目是偏文还是偏理，也对你的分配起关键的加权作用。所以必须在高中开始之前就对学生进行个摸底考，进行有选择的分科，当然学生自己的兴趣在这个时候也还值得考虑，所以张鹏的班主任刘老师在分科考试之前的一节课上将当年的招生指南下载下来，共享到了所有同学的感应桌面上。

张鹏桌面正中的全息屏幕被触发了起来，显示出招生指南的封面。他还得先把面前一大堆复习题移开，它们几乎遮挡了一大半全息屏幕，他惊讶的在右下角发现这份招生指南居然超过了三万两千页，他点进去看，里头每页都是密密麻麻的院系及科目列表。张鹏眼光注视上某个院系名时，该院系的全息简介就会弹出来，虽然资料非常丰富，但是涉及专业的部分他一点都不懂。不过这没啥，张鹏和他的同学们一样很激动，因为他们在上头发现了令他们魂牵梦绕的名字。

“看，星舰指挥官学院！”，前两排的小胖嚷嚷了起来。

“在哪儿？在哪儿？”

“一千零二十页，搜一下都不知道，笨蛋。”

“啊，看这儿，星盟西南联合大学！”

“还是这个更酷，行星系政治与外交学院。”

“怎么，你不是想考清华的吗？”

“清华多没意思，四年猫在地下，你看，这个学院本身就是一艘玄武级歼星舰，帅呆了！”

“啊！真的？我看看。”

整个教室像一个古代的集市那样喧闹。海量的映像和文本介绍在张鹏眼前刷过，他只是在随意浏览而已，因为他并没有什么院系的目标，他从小没有太大主见，高考对他来说就是终点，三年后的未来似乎也很遥远。至于以后的大学，完全像另外一个世界，毫无头绪。这时他扭头看了看他的同桌王莹，发现她的全息屏上是一个太空中的小行星，能看出这个行星整个被金属建筑覆盖着，似乎整个行星就是一个大学，王莹正襟危坐，沉默的看着这个大学，目光异常的坚定。整个班级就他们这桌没有在叽叽喳喳的交流，他觉得很尴尬，于是他咳了一声，开口问道：

“王莹，这就是你想报的学校啊？我看看，嗯，这上面写的是心理史学研究院。啊，这个就是心理史学研究院啊！”

“什么，你的目标是心理史学研究院！？”他左边隔着过道耳尖的王小武吵吵了起来。

“啊，不是，是王。啊，不，没啥。”

“啊？王莹要报心理史学研究院啊。”王小武像发现了新的星系一样嚷起来。

“就是新转来的那个王莹？听说她在旧学校的名次也才前百分之二十呀。”

“王莹？听说她的父母都被‘网络’那啥了，李立，你以前说那叫啥来着？”

“嘘！小声点，我跟你们说说我听来的。”

周围的同学开始略带没心没肺的小声八卦起来，张鹏为此感到很内疚，他本意并不想叫王莹难堪的，而且他也知道同学们其实心眼儿不坏，就是初三之后考试压力更加大了起来而已。张鹏大概知道一点李立所要讲的那个东西是啥。“网络游戏”，他还记得张爸在跟他说起这个词的时候脸上严肃的表情，“是一种对未取得社会人资格的自然人的保障计划，这个你从光网上是搜索不到的，这个词汇以及相关信息全部都被屏蔽了，具体的你也不必知道。但是，小鹏，你听着，老爸这么紧赶着要你学习，是不想你一生落个没下场。考上什么大学什么专业都不重要，关键是要考上，而且一定一定要一次性就考上，否则你要是被执行了‘网络游戏’，做爹的一辈子都要内疚的。”

当时张爸略过的一些细节，张鹏在读研究生之后，有权调阅较高密级资料的时候才了解到。24世纪的高考像古代一样是会有落榜的现象的，很多人选择复读，但是因为人类寿命及人口规模都在增长的原因，人不能长期复读下去，否则参考的往届生将比应届生多的多了。在数学人类学论著里，学者指出，这是对人类进化的巨大威胁。所以复读是有累退制度的，简单来说，你每复读一年，当年考试总分要减年数乘以十分甚至更多，并且逐年累进。很多人到最后就永无考上大学的机会了。当你连中专都考不上的时候，就要面临着被执行“网络游戏”这项24世纪最冷酷的刑罚的命运。具体来讲，也就是用人工智能产生的视频、音频、重力场、空气构成等感知信息全时段全方位覆盖被执行者的感知，使其永坠虚拟的世界而无法自拔。被执行者可以说永远的从人类的社会生活中消失了，他们被独立而又集中的圈禁在一类叫做“吧”的地方，终其一生，他们能接触到的只是冷冰冰的服务型机器人，它们维持被执行者的生命特征，还剩下的，就是那使他们永远迷失的虚空中的世界。

被执行者有个学术上的专门称号叫做“超界落榜生”，著名的数学人类学者同时也是刘晗奖获得者G.L孙在其专著《论超界落榜生现象》中代表社会精英说出了他的观点：“综上所述，在道德层面上，我们承认超界落榜生作为人类的生存权利。然而遗憾的是，他们玷污了作为自然人的称号，使得人类在其自身所创造的各种智能面前处于极其尴尬的地位；在实际的社会分工层面，因为超界落榜生已经丧失了作为大学生的资格，所以他们也无法通过在大学里进行的细胞级知识蚀刻流程来获得专业的知识，在现代社会那星海般庞杂的知识体系下，自然人单单通过视觉感应系统那低下的识别效率究其一生都远远不能学会哪怕一门专业知识，这将使得他们连相当廉价的二代服务型机器人的知识和技能都不如；就创造力而言，缺乏有专业针对性的启发式微改造程序输入，他们也将表现的非常苍白。所以我本人支持对超界落榜生执行‘网络游戏’保障计划。”

许多年之后，张鹏才知道王莹的父母在作为学生时一直都是处于最高分域的，他们从高三第一次高考的时候就只填了心理史学研究院，但是，造化弄人，双双落榜。接下来的五年他们都只填一个心理史学研究院的志愿，从没有变过，并且全数拒绝调剂到次级学校。究竟是出于对学术的渴望还是出于对身份的抗争驱使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张鹏不得而知，在进入这个现代社会工作，领略了秩序与制度的威严之后，他已经能理解王莹父母的行为了，虽然他还是不能原谅他们俩客观上对王莹所做的伤害。王莹父母是在他们复读的第三年的时候结婚的，次年有了王莹，第五年再次失败后，他们两个的分都已不能考上任何大学了，考试管理总局对他们执行了“网络游戏”，她的祖辈因为她父母的结合使家族蒙羞，并没有接纳她。王莹是在总局的社会保育计划下长大的，换句话说，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没有亲人，只有保育型机器人。

张鹏在因“网络游戏”这个词愣了会儿神后，发现王莹还是在沉默地看着，仿佛对周围的议论没有听见一般。不一会儿，她把全息屏关了，继续做起数学题来，心无旁骛。

班主任刘老师发现下面已经乱的不成样子，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就动手把学生们的全息屏都关了。

“好的，同学们，今年的招生指南你们看了，三年之后针对你们的招生指南也将跟这个差不多，如果你们现在有了大致的目标，现在就应该确定好具体方向并为之奋斗了！”

“老师，可是这份指南也太厚了，各个院系的研究方向对我们来说也太深奥了，我现在就记得清华偏理、北大偏文，其他一头雾水啊。”李二虎发出了疑惑。

“李二虎同学的问题很有代表性，下面我回答一下同时做个总结。其实，给你们看这份指南也就是为了让你们在文科和理科之间做个二选一而已，具体的院系，你们稍微了解一下，但不要关注的太深，因为决定你能不能进入理想中的学校的，不是你自己，而是六十多亿将与你一起高考的竞争者。同时，同学们有没有发现，这些院系所传授的知识是多么的艰深和广博，以你们现在知识储备连描述的术语都看不明白。坦白的说，在高中三年之后，你们还是不能够明白。但这正是你们要进入大学学习的原因，大学的学习过程，将是与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你们将在大学的四年内轻松学完古代最智慧的人一辈子都学不完的知识。而掌握不同的知识将决定你未来的命运。所以，为了公平起见，我们这个社会实施了普通高等专科入学考试制度，你们将用老天赋予你们的学习能力进行最公平的较量，分数越高，选择权越大，这很公平对不对？”

刘老师看见讲台下面有不少头在小鸡啄米一样点着。他接着讲

“当然，作为学生要有追求，同时也要能认清自己的实力。如果发现自己最心仪的大学是自己模拟考分数所难以达到的，就千万不要勉强。考上大学是第一位的，考上重点当然更好，可是如果什么都考不上，做老师的我也会非常痛心而且自责的。我刚刚听到有同学在说心理史学研究院，我们都知道心理史学研究院是太阳系内最高的学府，里头教授的是能改换天地的知识，可这也意味着每年只有在那最优秀的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五的学生才有可能进入这个学院学习。所以，对大多数同学而言，就把它当作心目中的圣殿来激励自己好了，如果你分数够高的话，整个太阳系包括银河系新边疆内的三百九十二万八千六百七十二所高校的大门都将对你打开，但前提是你要能考上，所以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啊。最后有一点，要从现在就开始记住的，就是如果第一志愿上不了，千万要服从分配，像老师一样，现在教书育人不就挺好吗？”

下面传来同学们的哄笑声。

“好了，好了，不说了。这节提前三分钟下课，下午第一节做个语文测试卷，中午你们好好休息，到时候得打起精神，下课。”

同学们纷纷作鸟兽散，张鹏注意到，王莹到现在一直没抬起过头来，仍在做着她的习题。

刘老师在高中就没有再教他们了，但是张鹏一直记得刘老师说的这些话，并且在走进社会之后，才真正理解了话里的意思。不过，这又如何？还有更好的方式么？成熟之后的张鹏，经常这样安慰自己。普通高等专科入学考试制度是意志的胜利! 某些星际代表经常为了博出位，在星际电视里这样狂呼，然而这也未必是错的。

只有通过了高考才能获得社会人的资格,在考生用区区纸张和碳质笔这样古老的表达工具展示了自己作为人的最根本而纯粹的智力能力之后，他就被认为是值得赋予在人类社会的一定身份了。毋庸置疑的，分数越高，能力越强，责任也就越大，身份也就越高。事实上，在现在的任意一本高考复习题的封面上都写着“分数，能力，职责，身份”四个词。

古西方文明的基于肉体自我超越的奥林匹克精神，在生物技术取得近似于疯狂的突破之后，被冲的支离破碎。关于自然人的定义，正在逐渐变得模糊。唯有源自于古中华文明的文官统治制度的选拔方式才能维系人类文明的秩序。在形成太阳系人类文明圈的过程中,各种思潮及人类改造实践活动也不是没被折腾过。一开始人们反应还是蛮激动的,但很快大家就感到都不新鲜了。这些实践当中，走的最远的就属德国人的人类全基因图谱立体打印加历史全息蚀刻技术,他们把传说中最优秀的雅利安人从碱基分子开始大量制造了出来。但是,另人遗憾的是,他们那几年在地球欧洲区的高考重点率不升反降，事实证明这些所谓神的后代干不过有爹有娘的。

也有不少考生家长抱怨考生压力太大，但即使最激进的分子也只敢建议在数学考试上使用古代的电子式计算仪器，这同样是大逆不道的，任何建议使用人类在非自然选择状态获得的外部及内部的碳基及非碳基的智能都是异端。没人敢质疑这种古典主义的制度的伟大与正确性。

考试制度,就是人类秩序的本身。为了操持这圣洁而古典的考试制度，关于高考的一切的一切，都必须严格遵循旧制，这已经被写入了太阳系宪章，而实际上太阳系宪章的草拟，很大的原因就是为了标准化及固化高考制度。

在维系旧制的过程中，人类社会不惜成本。单单符合古代标准的天然植物纤维质纸张，天然石化物质所提炼的油墨、铅笔、圆珠笔水，就是巨大的物质开销。考试管理总局必须对所有能抓得起笔在纸上写字的人免费敞开供应学习用具和书籍，包括教科书、教辅资料、测试题等。所有纸张和书籍在用过之后都是不销毁，回收鉴别之后将直接存档的。这是因为一个人在学生时期所书写过的每一笔一画，都将作为伴随这个人一生的档案的最重要组成部分，有关当局需要随时调阅并分析。为此，考试管理总局专门成立了学习工具中心来负责制造及分发古典学习工具，这个中心本身就是一个异常庞大的部门。

自然植物在现代的地球上已经算是珍惜的资源了，在太阳系其他的殖民地更是罕的不得了，并且长期造纸并存储起来，将打断碳循环的过程。所以从三十多年前开始，为了供应近千亿人每天大量的纸张油墨开销，在人类还未能实现宏观超光速运输的情况下，学习工具中心就启动了代号为“纸苑”的近太阳系银河开垦计划。计划选择不仅温度、光度和质量与太阳十分类似，而且年龄也和太阳不相上下的恒星的富含碳元素的类地行星做改造，使得其适合种植地球上的乔木或其改良品种，以用来造纸并催化成石化资源炼制油墨。计划最终选择了距离人类11光年的天仓五(鲸鱼座τ星) 的二号伴星作为造纸森林的培育所。而距离太阳系12光年的恒星天苑四 (江波座ξ星)的三号伴星则作为预备。在改造后的天仓五二号伴星上，红杉一年一轮回长的比地球上长了五百年的还高。学习工具中心的太空货船每年都到来一批，给该星球剃一次光头。用于执行“纸苑”计划的大运八型太空货船最高的巡航航速是零点八四光速，这已经是人类目前最高速的常规货船，为保证纸的供应不断档，这样常年的就有二十六批次的太空货船航行于这两个恒星系之间，“技术达不到，土办法也要上！”考试管理总局的首长经常这样骄傲的对记者说。部分宇宙人士一直都据此在总局的各办事机构前抗议:拒绝这种对碳资源的疯狂掠夺,要给其他碳基文明以发展的机会！但是相应的群众寥寥。

“纸苑”计划确实替全人类吹响了进军银河系的号角，虽然三代技术型机器人已经能胜任所有的航行、开采工作，但是人类的骄傲使得星际旅行中船长的职位只能是由人来担任。张鹏语文课中所背的现代诗歌的很大一部分，就是这些船长们在近似流放的生涯中写下的。

采杉

砍砍伐杉兮 置之星之轨兮

不裁不运 胡取纸万万亿兮

彼君子兮 须不驾此独舟

渺渺天河 我自游思

日月遥遥 何时得归

《太阳系边疆诗集 人民文学出版社 2367年版》

晚些时候，这首诗也出现在今年高考语文的现代诗歌默写部分。张鹏当时很庆幸自己能一字不拉的把它背下来，这得归功于他高中语文老师王森，王老师读诗的时候总是抑扬顿挫、摇头晃脑的，想记不住都难。不过，除此之外，一直到今年高三，张鹏还真没发现其他让他印象深刻的事情。高一之后，所有教学内容就都完毕了，整个高二、高三，他和同学们都是在复习准备中度过的，这意味着不断的重复与重复，熟练与再熟练。

高一分班的时候张鹏选择了物理班，这是因为张爸说读物理机会多。王莹也选择了读物理，是班里稀罕的四个女生中的一个。“心理史学研究院是只按物理分招生的”，张鹏心里暗暗担忧，生怕王莹走上不归之路，因为他知道王莹的成绩即使在这个学校里都算不上最好的，虽然她很努力。可是他一直没有机会问，因为高中之后他们就不再是同桌了，王莹跟另一个女生同桌，坐在一个角落里，跟男生拉开一定距离。在物理班的四朵金花中，王莹得分最低，不是因为她最丑，而是因为她最冷，你要说她故意拒人千里之外也不是，她给人的感觉是仿佛整个人陷在了高考之中，对外界不闻不问。

张鹏记得他在高三之前跟王莹说过的所有话。一次是刚分完班，他走进教室看到王莹。

“王莹，你也选了物理班呀？”

“嗯。”

还有一次他也忘了啥事情。

“王莹，张老师叫你去一下他的办公室。”

“嗯。”

然后就没了。时间长了，他和同学们也都习惯了王莹这样的怪脾气。随着高考的日益临近，气氛越来越紧张，一次次的模拟考试折磨的同学们筋疲力尽。无论是回到家里，还是在学校，整个儿都是一副临战的气氛，张鹏发现自己心里好像也是除了高考之外，就装不下其他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