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同嫖之“雅” -- 谭伯牛

　　说起湘军人物，人人脑中首先浮现的必然是曾国藩、左宗棠这两个名字，其实，倘依资历、资格和贡献的标准为湘军元老排名的话，胡林翼应坐头把交椅。论资历：胡林翼率兵打仗的时候，曾在京城，左则隐居山林。论资格：曾以守孝之身组织团练、左以师爷身份参佐军务的时候，胡已是湖北巡抚。论贡献：咸丰末期，调度长江上下游的军事布置，组织前后方的后勤供应，维系军队与地方的公共关系，都由胡林翼主持。那么，事过境迁，他的排名怎么变成了第三？

　　原因有二：他死得太早；他早年生活作风有问题。死得早，固然见不到最后的辉煌，也得不到最高的荣誉。而早年作风问题，则令他在吾国固有的历史功绩－道德评判这种考评体系中得分不高。

　　讲一个胡林翼嫖娼的故事。

　　二十五岁，他就中进士，入翰林；少年科第，风光无限。翰林院事少，老婆不在身边，北京城郊结合部亦不乏大量销魂场所，依照时下流行的说法，胡林翼往那边“潇洒走一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大清律》规定：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接踵而至，便是革职等处分。

　　那一日，胡林翼和同事周寿昌“流连夜店”时，便被风化纠察队(坊卒)逮个正着。寿昌耳尖，一听门外大声呵斥，立即跑到厨房换了套佣工装扮，蒙混过关。林翼酣迷，待到醒觉后慌忙爬入床下，纠察队员已破门而入将他揪将出来。随后便是身份辨认。慑于严厉的公务员处罚条例，林翼矢口否认自己是翰林。纠察队则见其服饰华贵，怎么也不信，乃侵犯人权，刑讯逼供。那一夜，林翼坚守翰林的尊严，苦苦支撑，受尽羞辱，总算保持了颜面，事态不致扩大到通知单位的地步。

　　次日，胡便与周绝交。

　　“同嫖共赌”是一种修辞手法，用来形容朋友间真挚深厚的友谊。胡、周同嫖，陡遇危难，周却弃之不顾，独善其身。逼讯之苦让胡林翼认清了所谓朋友的真面目，因此绝交。不但绝交当时他愤懑不平，事隔多年，他也不原谅周寿昌，甚且恨及屋乌，在招募士兵时严令“善化籍城市油滑之人”不得入伍。善化，即长沙；周寿昌，善化人也。

　　胡文忠公(林翼)青年时代风花雪月、年少轻狂的故事还有很多，举此一例，足窥全豹。不过，仔细一想，这和他在湘军排行榜上的名次有什么关系呢？

　　没关系。可实际上又有关系。

　　奇怪。

• ※ 西西河电子期刊 第14期 2004年8月0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