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我与阿壳 六月 -- 南方有嘉木

6月3日 父亲

高跟鞋一脚陷入了河岸木廊的缝隙里。我站在那，试着拔了拔，确是卡住了。只好蹲下来，把脚从鞋子里移出来，用手奋力去拔鞋子。旁边经过的人都忍不住笑。

突然感到一阵颓然，父亲估计已经到上海的医院了，而我只能在这里徒劳地想取出我的鞋子。

父亲一直很瘦，内退后在家里，只是闷闷的，只有和老朋友喝点酒才来点兴致，我总是很担心。前阵子说嗓子不好，吃不下东西说不出话，催他们去检查，他们总说没什么大毛病，吃点消炎药打几天点滴就好。两三个月过去，也还没大起色，昨晚下班后和家里视频，姐姐说她今日陪父亲去上海的医院检查，估计是声带上长了息肉，问题并不大。已经联系了上海那边的亲戚，一切都方便，叫我不要挂心。

昨晚睡不着，和阿壳打电话也心不在焉，只好全身心地投入到翻译里头去。但每次从书桌前抬起头来看向窗外，总是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只是不能原谅自己。

高考的时候，踩到好运，成绩不错，父亲去市教育局看我的成绩，和一堆父母挤在那在名单上找我的名字，却遍寻不着，父亲大急。工作人员看着父亲道，你的孩子是不是嘉木？她的成绩在这里！遂特意从抽屉里取出我的成绩单，原是单独做了一个文件。父亲在那么多家长面前接过我的成绩单，虽红了脸，但却是那么骄傲。他从教育局一路走回家，一路和人打招呼说他的小女儿是多么地令他感到快慰------父亲其实是简单的人，他从不知道掩饰他的情绪。

我那时候以为自己对得起父母，因为自己给了他们荣耀。现在，十多年过去，我想起父亲当日的快乐，心里却满是愧疚和惭愧。对他们，我到底能做些什么呢？母亲因病手术时我不在身边，现父亲也如是。姐姐读书时成绩平平，后来留在了家乡工作，但却能尽孝膝前。哪一次父母生病，不是姐姐姐夫前后照料？我又做过了什么？昨晚给姐姐说，回头我给家里汇些钱去，姐姐说，不必的，我也付得起，你和阿壳在美国一切白手起家，太不容易-----我从摄像头前起身，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要流出的泪。我长到这么大，对家人做过什么？却一直得他们荫庇如此？想我读大学，姐姐把自己的工资都交给父母，统筹安排，给我付学费和生活费；放寒假回到家里，见我怕冷，母亲和姐姐都不舍得让我洗碗；而父亲总是嫌我太瘦，每天早早地去菜市场给我买乳鸽或乌鸡煲汤。我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似乎读书读得好是一件多么令我显得高贵的事情。

想起小时候来。早上六点起来，发现白茫茫一片，南方落雪的冬日，天阴沉沉的。要赶早自习，可初中离家很远，心里害怕。于是父亲起床打着伞陪我走到学校。路上父亲给我说姐姐5岁的时候第一天自己一个人去幼儿园，一个下雨天，姐姐打着小红伞，穿着红色的小雨鞋，小小的身影慢慢走出父亲的视线-----父亲说他看着姐姐远去，眼眶不觉就湿了。父亲的心一直比母亲的还要柔软。我每次假期结束回家，父亲都要找了车子亲自去了南昌接我。我说他麻烦，我自己做班车也甚好，父亲总是笑，说你一出站就看到爸爸，你该多开心！回北京，父亲都要坚持送我去上火车或上飞机，每次我过安检，回过头看父亲总是在那拭泪，母亲笑父亲何苦一定要去。父亲便摇头说，怕以后送不着。

愿天下的父母都健康。

• 【原创】我与壳阿之再战龙门
• ※ 西河文萃 第24期 2009年7月1日 ※ 上
• 恩，给思炎MM挖下河泥：
• 雪君姐，你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