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新兵拜河:一个老人的回忆录(一)前言和幼时 -- 您很象飞行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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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一个老人的回忆录(五)----参加北伐

(30)蒋介石的花招

(31)戴季陶的理论

(32)怀疑

在中山舰事件发生后,黄祖轲、黄逵被软禁,接着随同全军政工人员押送到广州。从此我感到失去友情的寂寞!我所在连的连党代表应时杰和连长陈福颜,排长高觉民、杨昌薄(黄埔三期)相处关系很不好,但和我的关系较好,应走后,他们旁敲侧击,说我也可能是中共党员。但那时第一军当排长的中共党员很少,他们又知道我不是知识分子,也就放下来了,他们对我说:“做政治工作的都是中共党员,他们在第一军争权夺利,挑拨离间,企图搞垮国民党,他们上台实行工农专政”。这些话,我很不以为然。我认为中共党员个人品德,学识能力,并不比同级的国民党党员弱,特别是他们打仗英勇,我们第七团团党代表蒋先云,就是在第二次东征打惠州负重伤的,但这种看法,我只能隐压在心里,不能向他们流露。

回忆中共党员在第一军,练兵作战都是有功劳的,他们由于对革命工作热情负责,因而引起军事干部的忌妒。自己不愿干,又忌妒别人干,这正是我国政治腐败、经济、文化落后,受到帝国主义的侵略、压迫的重要原因之一,也是落后民族的通病。俗话说:“占着茅坑不拉屎”。当时第一军的军事干部就是这样。特别是在各级党代表被迫走了以后,原来纪律严明、生气勃勃的第一军一落千丈,军官们贪污腐化,日甚一日。我们连的连长陈福颜(河北新乐县人)狂嫖烂赌,染上了花柳病。因而我十分怀疑这样的部队,怎能有战斗力。

周恩来同志离开第一军后,国民政府派邓演达为军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由于邓是国民党左派,又有谣传说邓是第三军派来监视蒋介石的,加以中山舰事件也谣传说,牵连到邓,因此第一军中、上级军官不欢迎邓到职,挡了驾。三个月后,部队准备北伐,才派来一个有名的右派谬斌来当第一军党代表。这时的第一军已经是死气沉沉,操场野外见不到师长、团长,营连长也常常穿着便衣到茶楼、酒馆、妓院去玩。这样的部队,任何人都会怀疑还能打仗吗?

(33)进军北伐

一九二六年五月,国民革命军正在准备北伐时,第七团从潮汕铁路线上的奄埠开到广州附近的石排,改为第一师第一团,叶剑英同志担任团长,张际春同志任第二营营长,我们第四连二个排长都升了级,高觉民调到另一个团当副连长,杨昌溥升任本团第二连连长,我升任本连中尉排长。六月中旬,叶剑英同志调任师参谋长,记得他在离开第一团时集合排长以上军官讲话,他说革命军队里的干部何处需要就到何处去,好比机器上的零件,只要这个机器是一个工厂一个型号。几天后,张际春同志也调走了,这时孙元良任第一团团长。孙是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是四川小军阀孙震的儿子,公子少爷习气很严重。这个团第一营营长万全策,二营营长郑作民,三营营长杨步飞,都是黄埔军校一期毕业生。

这时广西已经统一,湖南也有变动,广州国民政府先后任命李宗仁为国民革命军第七军军长,唐生智为第八军军长,开始向湖南反动军队聂开鑫及湘北、鄂南的直系军阀吴佩孚的军队进攻。在广东的第四军两个师和一个独立团(团长叶挺,全团军官多数是中共党员)也于七月初进到湖南,进军北伐的序幕从此揭开。

七月九日,蒋介石就任北伐军总司令职,在广州北较场开誓师大会,宣布邓演达任总政治部主任,白崇禧任参谋长。第四军军长李济深留广东主持后方军务,由副军长陈可钰代理军长;第二军军长谭延留广东代理国民政府主席,由副军长鲁涤平代理军长;第五军李福林部留守广东;第一军的一、二两师为总预备队,归副军长王柏令指挥,第一师师长王柏令兼,第二师师长刘峙,何应钦另率两个师由东江攻福建;朱培德的第三军集中南雄、始兴一带,待机进攻江西;程潜的第六军两个师随第四军,后向湘赣边境前进也准备进江西。当时大军北伐,号称二十万人马,轰动全世界。。

在大军出动时,第一军的中、下级军官有些人怕打仗,人们叫他们是“怕死鬼”。我所在的第四连连长陈福颜称病住院,部队走后他另找工作不回连(后来在老家河北新乐做小生意,一九三四年,他到北平找何应钦,他原是何的卫士,何又派他到二十五师任连长,事有凑巧,关麟征安排他到一四六团当连长,这时我任这个团的中校团附,我们见面时他感到很难堪。我开玩笑对他说:“你如果参加北伐也可能不在人世了。”)

由于中国共产党对工农群众工作做得好,北伐大军进展很快,八月初占长沙,接着就攻下了岳阳。九月中旬,第四军兵临武昌城,吴佩孚的主力部队大部被打垮。第一军于八月二十日进攻岳阳,二十三日,蒋介石令王柏令率领第一师由岳阳乘火车开回株洲,随即转进到浏阳,归第六军军长程潜指挥,准备进攻江西。当时另一直系军阀孙传芳号称苏、浙、皖、闽、赣五省联军总司令,在北伐军攻湖北时,吴佩孚要他由赣西出兵攻湖南,孙传芳不理采。

(34)攻克江西

江西守敌是孙传芳统率的所谓中央军第一师邓如琢(邓兼江西总司令)部驻南昌,第二师谢鸿勋部驻修水、武宁、铜鼓,第六师杨如轩部驻赣州,另有滇军杨池生师也在赣南,此外还有江西地方军第一师唐福山部驻萍乡、老关,第二师蒋镇臣部驻吉安,第四师赖世璜部驻会昌,还有第九混成旅张风岐部驻南昌、樟树,补充旅刘宝题部驻抚州,总兵力共七个师两个独立旅共约十多万人。北伐军攻江西,开始是第一军一个师,第六军两个师,第二军、第三军,总兵力约八万人。九月六日打响第一枪,第二军当天占老关、萍乡,七日占安源,十二日占袁州(宜春)。第六军七日占修水,十日占武宁。第一军的第一师也在八日占铜鼓,十一日占奉新。赣南方面,由于赖世璜举兵内应,赶走了两杨,北伐军即任命赖世璜为独立第一师师长。此时万安以南全被第三军朱培德部占领,国民政府即任朱培德为攻赣总指挥,赖世璜为国民革命军十四军军长。

在北伐军攻占萍乡时,邓如琢即令驻南昌樟树的张风岐旅增援唐福山师,接着又亲率他的第一师开樟树,以致南昌空虚,程潜指挥第六军和王柏令师分别由安义、奉新向南昌急进,于九月十八日占领牛行车站(南昌北站),兵临南昌城下。十九日在工人、学生和省警备队的内应下,北伐军突入南昌城。此时孙传芳到了九江,指挥新到九江的北军虏香亭、郑俊彦两个师向涂家埠、乐化急进,企图抢占牛行车站以截断北伐军的后路,又令邓如琢回师反攻南昌城。程潜感到孤军深入的危险,即令驻在牛行车站的第一师第一团协同第六军之一部开赴乐化附近,堵截北军前进,同时令突进南昌的北伐军向赣江西岸撤退。由于第一团团长孙元良不听指挥,动作也太慢,致使乐化战斗失利,伤亡也不小,第二连连长杨昌溥阵亡。(杨原是我同连的排长),接着又放弃了牛行车站,以致由南昌撤退的北伐军受到重大损失。记得乐化战斗的这一天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北伐军撤离南昌是中秋节的第二天。

北伐军退出南昌几天后,蒋介石亲率第一军第二师到达瑞州(今高安县),程潜向蒋告状,要求严惩孙元良,十月初,蒋介石到奉新,把第一军一、二两师集合在奉新城外河滩训话,大意是说这次攻南昌失利,是由于有些将领和军官不听指挥,特别是孙元良。为了整顿北伐军的纪律,我已把孙元良枪毙了。接着又假惺惺地装着孔明挥泪斩马谡心里难过的样子说:“孙元良太年青了,我不该让他当团长。”是的,孙元良的确太年轻,那时才二十一岁,胡宗南比他年纪大,同时也只是第一师第二团的中校团附。当时有不少人怀疑总司令真的枪毙了孙元良。人们认为枪毙一个团长,无非是为了杀一戒百,但为什么不当众执行呢?后来真相大白。原来蒋校长爱护黄埔学生,实际上是植党营私,树惠于人,建威在己,他私下给了孙元良一笔钱,送他去日本留学了。公开宣布枪毙了是欺骗程潜和整个北伐军官兵(第二年即一九二七年九月,我任第一军补充团第三营营长,路过杭州去浙西,这时孙元良回国,住在杭州西湖饭店,碰巧我也住在西湖饭店,无意中和他碰见)。

北伐军第一次攻进南昌,撤退时遭受损失,第一师师长王柏令也有重大过失,他在进南昌的第二天就身穿便衣玩妓院,把部队交副师长王俊指挥,撤退时未跟上队伍,还是穿便衣逃出的,程潜将这一情况也报告了蒋介石,因此蒋不能不撤王柏令的师长职,以王俊升任第一师师长。第一团新任团长徐图远,是蒋介石的浙江同乡,他原在第七团当过少校团参谋长,第七团改称第一团时调任北伐军总部中校参谋,流氓气很重,在团内毫无威信。

进兵江西的北伐军三次攻南昌,一、二两次未成功,第三次是在十一月上旬进行的。当时第三军已进到吉安、抚州。在湖北作战的第四、第七军和贺耀祖独立第二师已转进到赣北截断了南浔铁路,特别是第二、第六两军,由于有中共党人李富春、林祖涵(林伯榘)等同志领导的政工人员发动工农群众大力支援,逼进了南昌城,而南昌守敌又都是溃退下来的残兵败将,孤立无援。十一月六日北伐军第三次兵临南昌城下,命令在城内困守的北军开城投降,集合到七里街附近听候改编。北军却提出要方本仁进城收编。这个方本仁是前任江西督军,垮台后逃到广州。广州国民政府认为江西地方部队都是他的旧部,遂委任他为江西宣慰使兼十一军军长,要他随北伐军进入江西,策动唐福山、蒋镇臣等江西地方部队响应革命。九月中旬,方本仁派他的参谋长贺守中到吉安,劝告蒋镇臣在响应北伐军,被蒋扣留,接着方本仁亲自到吉安,也被蒋扣留。在赖世璜倒戈第三军进到吉安时,方本仁才逃出。

十一月八日夜间,北伐军在一个工人同志帮助下,从德胜门旁边一条阴沟爬进去两个连,打开城门,北伐军一个团蜂拥而入,未费多大气力就占领了南昌城,一万多守敌尽成俘虏。十日,江西人民要求将被俘的张风岐、唐福山、岳思寅及兵站司令候全本等人交人民审判,得到北伐军的同意。于是人民群众在唐福山、张风岐的背上各贴旗一面,上写纵兵殃民的某某人,绑在省长公署大门前的石狮子上任人参观,又将岳思寅、候全本用露天小轿抬往城内外游示众,人人拍手称快。后来由北伐军总政治部副主任郭沫若、第三军党代表朱克靖、江西省工会、省农协、省学联等组成“江西人民载判犯委员会”判处了唐福山等人死刑,执行枪决。

南昌攻克后,孙传芳从湖口乘船逃回南京,他指挥的虏香亭、郑俊彦、周风岐等几个师也纷纷逃离江西。到十一月底,江西全境已无北军。这时北伐军立即准备向浙江、安徽两省攻击前进。

(35)东南砥定

十一月下旬,第一军的一、二两师,进抵上饶、玉山,十二月上旬进入浙江的江山、龙游等县,我们第一团到了兰溪。这时我升任第三连连长。何应钦带的部队攻福建,进展很快,防守福建的北军周荫人部节节败退。浙江内部也起了分化,部分浙江地方军倒戈,因而第一师仅在龙游县属的洋埠附近打了一仗,在桐庐附近稍有接触(我在桐负轻伤未下火线)。二月中旬,第一师即很顺利地进入杭州。杭州城内的商店和居民,在门口摆设香案以迎接北伐军进城,有的还鸣放鞭炮,说是迎接“天兵”。这时第一师师长王俊调任宁波防守司令,由副师长兼师长第三团团长薛岳任师长。

北伐军之所以很顺利的占领浙江,是因为浙江省长夏超内应,但由于夏超的准备工作未做好,力量不足,被孙传芳派兵镇压,夏超战死。接着浙江地方军周风岐倒戈一击,赶走了北军白宝山师,广州国民政府任周风岐为国民革命军二十六军军长。

三月初,第一师进到嘉兴、嘉善一带,准备前进上海。此时孙传芳的部队在长江两岸节节败退。芜湖,安庆已为北伐军占领,南京也指日可下,鲁军(张作霖驻山东的部队)毕庶澄部队到南京,防守沪宁铁路线上的大城市(包括上海),松江大桥北端筑有坚固工事,不易攻克,第一师奉白崇喜命令(白任北伐军东路总指挥)经平湖、金山,绕道攻上海。第一团于三月二十一攻占龙华。这时上海几十万工人在中共中央领导下,举行了第三次起义,直鲁军的总指挥毕庶澄逃入租界,他的中、上级军官也大部分逃跑,有组织的工人武装占领了上海各要点,缴获了很多敌军武器,俘虏了上万敌军。由于我这个连是先头大部队,有几个武装工人同志向我报告,说是离北站很近的宝山路商务印书馆货栈还有敌军一个连固守,不愿缴枪,要求我带队前去解决,我立即带队前去,守敌见是北伐军到了马上挂出白旗,缴枪投降了。

就在这时,北伐军第二、第六两个军也攻克了南京,沪宁铁路上的直鲁联军纷纷向长江北岸溃退,从此东南砥定,北伐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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