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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新兵拜河(续):一个老人的回忆录(十二) -- 您很象飞行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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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一个老人的回忆录(二二)----凌源起义

(75)“五一”凌源起义

东保三支队第八团团长刘斌,到职以来贪污部队伙食费和菜金,我发觉后批评了他。他辞职不干,我同意他离开了部队。团长职务由该团中校团附郁怀忠代理,九团团长第三营营长王茂恩是我的老乡,人们都认为这三个中级军官都是国民党一九五师来的,是我的亲信。但是我准备率部起义的打算,一直没向他们透露。在八、九两团离开阜新时,郁怀忠给我一本王实味写的《野百合花》,我读后觉的这本书主要写的是延安一些小故事,有些是污蔑延安方面某些中共领导人。我问他这本书是在哪买的?他说是一个朋友送给他的。我怀疑他已经知道我要走向中共,他在劝我回头。到凌源后,他又常去我家,又见到了戴平。我唯恐他不可靠,在四月下旬我批准他回南京探亲。他是南京人,一九二八年我在南京军官团学习时,他是小学生,从那时起他就认识我,后来了解到他是军统特务,之所以没有出卖我,是我提拔了他。在道义上他有不忍之意,同时也想依靠我再向上爬。钟良在我率部起义前,也有可能由皮广正发觉邓钧洪到过桎梏台的事告诉过他。王茂恩日常接近郁和钟,也有可能知道我要走另一条路。现在回想我当时处境是十分危险的,如果计划和行动稍有暴露,我是活不到今天的。

四月二十九日,我以“点名发饷”为理由,命令驻在铁路沿线的部队集中两个营驻凌源车站,令第七团之一个营驻南门,以第八团之第一连驻西门,这个连的连长王宪章是原五六六旅警卫排的班长,人们也认为是我的亲信。令第九团王茂恩营守北门及其两侧几个碉堡。令县保安大队守东门。其余部队都驻在城内。三十日上午,我同戴平、邓钧洪两同志到西门和北门外视察,认为支援我起义的部队从西门进城为好,也布置好通讯联络。

黄昏时,县警察局长和国民党特务凌源工作站人员向我报告,说原在八里罕的八路军正向凌源县城前进,要我命令三支队迎击。在朝阳的卢浚泉司令也来电话,问我如果八路军进攻凌源县城,要不要派部队增援?我说,县城已筑有坚固防御工事,守城部队有信心“打垮敌人”,不必派部队增援。

支援我的十六旅五个营,在到达凌源附近时。以两个营破坏凌源东西两侧铁路交通,阻止有国民党军队乘火车来凌源,以一个营监视东保三支队集中在火车站的两个营,防止他们不听我的命令而逃,,两个营从西门进城。我在黄昏后,派人接钟良、王茂恩、王宪章三人的家属到我家,随即令王宪章连从西门撤退到支队司令部门口空坪待命。把钟良找到我家,我介绍他和戴平同志见面,并说我这次率部起义是在共产党领导下有计划的行动,希望他指挥好部队,为人民立功。他当时表示愿意随我起义。但当他出去后,却再找不到他了。我才知道,他丢下家属而逃跑。我命令王茂恩从北门撤退到支队司令部门口集合,他两次拒不受命,坚守北门两侧碉堡。

支队参谋长卢广作、第七团团长王春普见我,不到司令部指挥部队,而是在离司令部三百米的住宅用电话指挥部队。在八路军进城派武装警卫到我的住宅后,他们已明白我是在八路军支援下举行起义,他们躲到老百姓家里不出来。在我下令不准司令部人员外出,并派八路军守卫,才制止司令部其他人员逃跑。王宪章连撤退到司令部门口后,到我住宅见了我。我命令他去抓县长、公安局长等人,他也不顾他的妻子而逃跑了。好在十六旅两个营进城动作快。在城内抓到不少坏人,其中有公安局长。

午夜,我十六旅旅长张德发和曹付政委到了我家。我们亲切的握手,拥抱互祝胜利!

五月一日凌晨,我集合部队讲话,宣布起义成功!解放区派来大车近百辆把车站堆的粮食,城内仓库的弹药等物资全部运走了。钟良代团长也找到了,我问他愿不愿意跟我走?他说,他愿终生追随我。当天上午,我又集合参谋、副官、军需等人员开会。我在会上讲了,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统治的罪恶和我之所以举行起义的道理。并说革命要自愿,愿意跟我进到解放区的,八路军是欢迎的,不愿意的可以发路费回家。邓钧洪同志也在这个会上讲了话,结果大部分人不愿跟我走,给他们发了路费让他们回家了。

这天下午,国民党卢浚泉司令,派九十三军部队向凌源前进。并来了两架飞机到凌源上空侦察,十六旅和起义部队即开始撤退。我乘一辆大汽车带着戴平、邓钧洪、周太暄、钟良夫妇(王茂恩和王宪章的家属留在凌源)以及十多个武装警卫兵、通讯兵和我全家,出北门进八里罕解放区。在北门时,王茂恩营仍守候在北门两侧碉堡内,并向我乘的汽车射击,汽车司机室的玻璃窗被打碎。我们立即下车步行了一段路,傍晚到达八里罕解放区。这时,王茂恩营在十六旅包围下缴械王被俘。第二天他到了八里罕,要求和我见面。在见面时他痛哭流涕,埋怨我没有事先告诉他,并说他没有接到我令他撤退的命令。十六旅还是优待了他,作为随我起义人员的待遇。随后,设法派人到阜新蒋管区接他的妻子郭凤岐到解放区与王团聚。在王学习一年后,仍到我领导的独立第六师当营长。

我爱人张剑云,这时怀孕第七个孩子。由于受了汽车颠簸和出凌源北门后走了一段路。在到达八里罕的当天夜晚,发生腹痛浑身流汗,不能言语。幸好由戴平同志找来一位日本医生打针、吃药安胎,才恢复健康。在她痛苦流汗时,我流了眼泪。因为他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有所激动。

我到解放区后,给杜聿明写了一封长信。信的内容简述如下:“光亭(杜的别号)先生钧堂:我这次在凌源率部起义是早有准备,是有计划的行动。我在国民党军队工作中,你是我的知己上级。按照旧的道德观,‘士为知己者死’,我应该终生追随你。但是,你忠于蒋介石。蒋是中国人民的死敌,而人民是祖国的主人。我不背叛你,就要背叛祖国和人民。因而,我采取了率部起义而背叛你的行动。你对我个人的帮助的照顾,我是不会忘记的。”接着我忠告他说:“你现在与祖国人民为敌,认为中共领导的军队是‘小米加步枪’不堪一击。然而,你在东北一年多的时间内,指挥二十多万国民党军队已被中共领导的军队消灭了四个整师(第二十五师、八十九师、一九五师和云南部队一个师),其他几个师也被部分消灭。但是,你消灭了多少共军?所谓‘三个月消灭革命军’这是梦想。因为得民心者昌,失民心者亡。这是真理!”接着我又说:“我在抗日战争,根据实践。就已断定蒋介石统率的军队,决不会有好下场”。最后,我劝他‘及早回头’。那时我们会在喜悦的情况下见面。祖国人民会对你‘歌功颂德’,而你的美名也会‘流芳百世’,替独夫蒋介石卖命,只能是‘遗臭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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