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所谓三皇五帝 -- 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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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所谓三皇五帝(10)

  共工氏一族历史也很古老了,早在伏羲王朝时代,就被授命管理神山不周山的天柱。

  这一族因何被如此看重呢?

  我们先来分析一下“共”和“工”这两个字。

  前面说过了,上古人取名字是很有讲究的。

  共,有好几种写法,一种是xx,双手交叉,向天高举,可以是在膜拜神灵。另一种则是艹,可能是双手环抱于胸前,估计也是膜拜神灵的姿势之一。

  由此衍生所造的汉字有“供、恭”等。

  这样的“共”和作为顶天立地测量日影的柱子“工”联系起来。

  不言而喻,共工氏一族乃是是一个极度虔诚,世代守护天柱的宗教狂热分子了。

  “共”还有一种写法是上面一个长长的石头,口,下面xx,合起来就是双手举起大石头,做什么呢,当然就是营造土木工程了。

  也就是说,这一族从很古早就擅长建筑了。

  我们看中国汉字,举凡和建筑有关的,都离不开“工”——

  抬重物是“扛”;

  用斧头砍树是“攻”;

  用力工作是“功”;

  盛水的陶器叫做“缸”;

  从这个意义来说,“共”和“工”的结合又告诉我们,共工氏一族所掌握建筑技术之先进为各氏族所公认了。

  上古时代,需要修建的大型建筑,大致有两方面,一是诸如高昌京之类的宗教祭祀场所。二是治理水患所必需建造的各种各样拦截围堵洪水的堤坝。

  上古之人类之所以能够进入定居时代,肯定是要逐水而居的。各大文明概莫能外。

  而能够在水边长期的带下来,则必然要承受的起水患,而治理水患,自然也就离不开擅长治水的共工氏一族。

  可是这么说,在这本书中,所谈论的各氏族中,掌握各种各样科技最全面的当属心灵手巧的共工氏一族。

  科技领先,而又信仰虔诚,则共工氏一族独步天文历法之学,便是理所当然了。

  共工氏是怎么解决这“十日”难题,今不可晓。但大致应该采取的是“置闰”之法。190

  “十日”难题导致四时失度,现在共工氏创设的闰制,协调四时与12个月太阳历和太阴历之间的时差,使四时与日月运行步调一致,终使年岁有序;191

  上古有个传统,就是天文历法学一有发展,就会定出一个新的官职出来,然后再制定一族人专心研习他。于是就有了“十日”一族。192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炎帝一族对共工氏佩服啊,论功行赏,马上给共工氏送上本族地位最高贵的女人。

  于是,共工氏也得以拥有了炎帝一族的血统。

  炎帝一族这个做法呢,叫做两面下注。

  中兴神农王朝,看来仅仅靠自家人是不行了。

  只不过,炎帝一族算盘打的再响,也比不上形势变化快。

  炎帝一族之所以能在南方立足,一来是神农王朝历史很悠久了。这是软实力。二来呢,他的兄弟黄帝所创的黄帝王朝建基北方,保持着对南方各族的震慑。这是硬实力。

  只是归根结底,软实力从来没有硬实力来的实在。

  当黄帝王朝因涿鹿大地震陷入瘫痪状态,炎帝一族在南方也就江河日下。

  反倒是祝融氏和共工氏都有了炎帝一族的血脉,各自做大,号令各部族就更为理所当然了。

  

  此时炎帝当已死,共工氏和祝融氏都想当老大,两族又都和炎帝一族通过婚,论起家门,谁也不服谁。

  于是,很简单的逻辑又开始上演了——

  不服,打到你服为止。

  共工氏和祝融氏为了争夺南方霸主之位,大打出手了。

  多年的明争暗斗终于公共化了。于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南方争霸战揭开了帷幕。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帝颛顼迁都于濮。193

  

???

  楚帛书摹本,又称楚缯书,内容共分三部分,即天象、灾变、四时运转和月令禁忌,丰富而庞杂。在文字的四周绘的12个怪异的神像,帛书四角有用青红白黑四色描绘的树木,即四时令神。

  祝融氏的势力范围很广阔,据有今天湖南湖北一带。

  那么共工氏的地盘又在那一处呢?

  共工氏将本族兴起之地,山称之为共山,水称之为共水,谷称之为共谷。194

  这个地方据考证在今河南辉县市。195

  由于共工氏这一族擅长于治水,族长又是超级大巫师,河洛一带有多处山川河流以共为名。

  从伏羲王朝开始,到了黄帝王朝,影响力日渐扩展,其族众播迁之地一直延伸到湖北湖南一代。

  上古之时,尚无领土之概念。因为天地茫茫,皆未开辟,到处都是飞禽走兽,人类在定居点群居才能确保安全。

  这些定居点星罗棋布,共工氏因此得以和祝融氏或隔山相望,或隔水相望,共居于一地,而彼此相安。

  漫长的岁月中,两族之势力各有消长。

  祝融氏作为祭祀南方和祭祀夏季两项祭祀专有权的部族,极盛时期,其势力范围共一万二千里。

  而共工氏长于治水,各族一遇水患,便往相求,也促成他成为南方霸主。196他的势力范围沿着黄河中上游拓展,天下共主之位一度触手可及。

  春秋时代,齐桓公请教他的大臣管仲:“从燧人氏以来,历史上的重大经济筹算,可以讲给我听听么?”

  管仲回答说:“从燧人氏以来,没有不运用轻重之术治理天下的。

  在共工氏当政的时代,天下水域占十分之七,陆地占十分之三,他就利用这个自然形势来控制天下。

  到了黄帝当政的时代,努力除掉各地的武装,限制他们制造武器,烧山林、毁草薮、火焚大泽、驱逐禽兽,实际上都是为控制他人,这然后才得以统治天下。……”197

  在管子的答复中,共工氏似乎在黄帝王朝建立之前一度领有天下。198便制定了典章制度,设立各种各样以水纪名的官职。199

  那应该是共工氏一族最拉风的时期。可惜时代太久远了,没有更多的资料。

  一个平常人只要拉风过一次,就会永远惦记着曾经拉风过的日子。

  部族如此、民族如此、国家也如此。

  (现在,作为中国人我们,不还很有人羡慕秦皇汉武成吉思汗的赫赫武功么,整天看着古代的疆域图,惋惜着这块地曾经是我们的,我们曾经曾经多么多么的拉风。)

  共工氏自然也不能自外,很想抓住炎黄二帝相继辞世的权力真空期,狠狠地拉风一把。

  此时在共工氏的心中,只要打败了祝融氏,就可以一跃崛起,成为了南联盟盟主。

  成了南联盟霸主,是不是就满足了。

  所谓“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这么多年来,青阳主政的少昊之国,无所作为,还能稳居东方盟主,和共工氏一族并驾齐驱,已经让共工氏很窝心了。

  现在,少昊之国因大洪水而迁都于濮,和共工氏的地盘接壤。

  共工氏眼见帝颛顼窘迫之境,加以上代炎帝失位之辱(他自身因和炎帝一族通婚,有了炎帝一族的血统),油然兴起了王霸之心。

  像共工氏这样的人物,帝颛顼自然是无望让他屈尊成为臣属了。既然选择的余地有限,也就只能起用重氏。

  当帝颛顼在濮安顿下,更马上感觉到共工氏作为炎帝支裔,对于黄帝一族的敌意。

  

  祝融氏和共工氏其时打得真酣,对于势力范围出现的帝颛顼,虽然在意却不上心。

  随着战事的扩大,共工氏一族占据黄河中上游,他们善于治水,发动水攻,自然是预料中事。

  其时共工氏应该建立起了中国人第一支强大的水师200。

  《史记·补三皇本记》上说在这场南方争霸战中,共工氏一族“以水乘木”,当是指共工一族已经能在水面上驾驭舟筏之类简陋而原始渡水工具,借此向祝融氏发动攻击,频频得手。

  水师有个特点,就是可以顺流直下,飘忽无踪。

  先民都是逐水而居,祝融氏麾下之部族自然很容易受到共工氏的攻击。等祝融氏反应过来,集结反击的时候,共工氏则再此舍岸登筏,扬长而去。

  如此反复,祝融氏再强大也抵挡不住了。

  祝融氏不甘失败,脑筋也转得极快,在战场上军事失利,并不意味着全部。还是可以通过政治上的外交斡旋赢得转机。

  于是祝融氏把目光投向了正在濮忙于抗洪救灾、招抚流民的帝颛顼。

  帝颛顼却迟迟未予答复。毕竟立足未稳,贸然卷入争端,结局恐怕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怎么办,凉拌。

  隔岸观火、静观其变,才是上上之策。

  当然所谓这个上上之策,并不是帝颛顼所能拿的主意。而是帝颛顼手底下握有具体实权的各位族长的主意。

  帝颛顼之所以当上少昊之国的君主,说的好听一点,就是受命于危难之时。说的难听一点,则是典型的替罪羊。

  要知道,在上古,任何部族,一遇到天灾,族长就需挺身而出,以自身作为牺牲。

  即便降自王权时代,商王朝的开国君主成汤作为本族之族长兼大巫师,在一次长达七年的大旱之中,在族众之逼迫下,也只能舍身求雨。

  相传,商朝始建,国内便发生一场罕见旱灾,旱情持续长达七年之久。201

  触目之所及,河干井涸,草木枯折,庄稼颗粒无收。百姓只能四处逃荒。

  饿殍遍野之惨烈景象下,身为方国之君的商汤唯有求助于巫祝专家,磕问天意,卜辞显示大旱不雨,乃是天遣。

  于是,商汤即命令人设立祭坛,每日进行祭祀,祈求上天降雨。

  上古祭祀,以牛羊猪等生畜为牺牲,架在木柴上焚烧作为上供,而后由史官虔诚向上天进行祷告询问缘由——

  “是王政无节制否?

  是百姓有冤憎否?

  是官吏贪污否?

  是小人横行否?

  是女人干政否?

  是王宫奢侈否?

  上天为何不降雨养育百姓呢?”

  只是“天何言哉”,到底一点也不理会。

  大旱依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大旱延续到第七个年头时,商汤率同伊尹(商初重臣)等满朝文武百官大臣,一起到一个叫做桑林的地方共同祭天求雨。

  但老天照旧一点面子不给。

  于是,商汤只好再次请人占卜,结果其卜辞显现说:

  要用“人牲”祭天才行。

  所谓用“人牲”祭天,就是以干柴焚烧活人上供天神。

  商汤听到占卜结果,便道:

  “我所以祭祀求雨,本是为了拯救百姓之苦,怎么能以他人作为牺牲来祭天呢?还是用我自己作为祭品吧!”

  于是商汤随之亲自沐浴净身,而后登上祭坛向上苍祷告——

  我小子履,敢于大胆虔诚地用黑色公牛来祭祀,冒昧地向光明而伟大的天帝祷告:

  对有罪的人,我不敢擅自赦免。

  你的臣仆的善恶,我也不敢隐瞒掩盖,对此,你心里是清楚明白的。

  我自身如果有罪,请不要责怪连累天下百姓;天下百姓有罪,请求归在我身上。202

  祷告完毕,商汤毅然坐上柴堆,命令左右点火。

  正在此时,天上风起云涌,大雨骤然而降。

  商汤舍身祭天的故事,被后世传为佳话。

  然,究其实,则在于上古政治制度设计中,一遇天灾,君主必须总其责,无可推诿,无可逃避。

  于是,中国之历史进入了皇权时代,因此有一个非常美好的“传统”——

  国家如果遭受了大的天灾,或者当一些特殊的自然现象被认定为凶兆。

  君王就要下“罪己诏”,全面检讨自己的错误。

  向上天,向所有百姓承诺一定会改正错误,并要求天下人务必要劝谏、监督自己。

  以此来获得上天原谅,免得上天降罪、百姓受苦。

  几千年来,中国的君主们一直老实不客气的将这套把戏,颠来倒去的娱乐中国历史,民众往往被愚的幸福的不知道所以,总之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降自晚近,北朝鲜连年困于饥荒,其官方媒体《劳动日报》于4月7日报道称:

  因为发射卫星需要很大一笔钱,领袖金正日便“为无法投入更多开支改善人民生活感到痛苦,甚至哽咽和抽泣”。

  这几滴眼泪便相当于现代版的“罪己诏”,

  又可见中国这一美好传统影响之深远,乃至于邻国,乃至于今日,犹有余迹。

  

  以自身作为牺牲,到了后世沦落为典型的不能再典型的愚民政治秀。

  然而在上古之时,则是每个领导人必须严肃认真对待的政治问题,因为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就要陪上自己性命。

  帝颛顼何德何能,二十岁能够登上君主之位,自然是因为少昊之国各族族长在大洪水之天灾面前,对帝颛顼有厚望焉。

  如果洪水越来越大,那就把帝颛顼给牺牲喽,再选上一个。

  一直到洪水退去之后,各族才真正把全部心力投入争权夺利之政治斗争中。

  

  就此时的政治形势而言,共工氏、祝融氏、少昊氏鼎足而三。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是一句套话。

  如果非要从中国历史上找出一段来作为比较,那共工氏、祝融氏、少昊氏三族就好比是东汉末年的赤壁大战前夕的魏蜀吴三国。

  共工氏拥有不周山之天柱,号令各族,兵威显赫,即将扫平群雄,自然是魏国之曹操。

  祝融氏久镇南方,颇得民心。正面承受共工氏一族最直接的压力,自然是吴国之孙权。

  少昊氏抛弃本根之地,有如难民,君主帝颛顼是黄帝一族直系苗裔,在三方之中,最为弱小,则是蜀国之刘备了。

  赤壁大战之后,天下开百年三分之定局。读史至此,难免浩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至于上古之时共工氏、祝融氏、少昊氏三族的相持,则因为帝颛顼之雄才伟略,以人力而挽天意。使得黄帝王朝衰而复振,传承千年。

  

  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有政治的地方,就有阴谋。有阴谋,自然就会有牺牲品。

  大洪水无有穷期,帝颛顼虽然大脑在想着怎么带领本族人度过这一难关,小脑中不免想着怎么自保。

  牺牲品,没人想当。

  帝颛顼也不例外。

  怎么办,当然不能凉拌了。

  任何玩笑都可以开,唯独自己的生命,是不可开。

  基于此,帝颛顼在审时度势之后,向迁都到濮的少昊之国的各族族众宣告——

  大洪水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是长于治水的共工氏一族为了独霸天下,而在他们所居住的黄河中上游设立下一道道拦截洪水的堤坝。

  共工氏等到水位爬高之时,再挖开堤坝,最终造成了黄河下流泛滥,少昊之国国都空桑被淹。

  这显然是造谣,共工氏正和祝融氏打得不亦乐乎,那有心事操心这些个啊。

  可是从山东半岛逃到濮的东夷集团各部族族众一听,对啊,就是这么一回事。

  洪水那年没有啊,那有今年这么夸张的。

  共工氏不是一直在黄河中上游治水,他们自己一点事也没有,怎么洪水都灌到空桑上去了。

  民众群体性思维从古至今都是那么的有趣,只有很多人开始想同样一件事,那么这件事越荒诞越阴谋论越有人信。

  于是,大洪水便由天灾一变而成人祸。

  天灾呢?到了最后往往解决不了,只能流血,流君主的血来解决。也就是流帝颛顼本人的血。

  人祸呢?简单了,冤有头,债有主,还是只能流血,不过流的是敌人的血,对头的血。

  现在共工氏成为少昊之国的公敌,自然是要流他的血了。

  帝颛顼在煽动起了少昊之国的族众之后,少昊之国各族的元老们在此群情激愤的情形,也没有别的选择——

  这时候谁敢抛弃帝颛顼,那就等于是抛弃人民,等于是自暴自弃,结束自己的政治生命。

  于是少昊之国各族的元老们只能紧密的团结在以帝颛顼同志为核心的周围。

  帝颛顼第一次得行其志,所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他发布两道震撼各族、引发强烈国际方向的人事任命:

  一任南正重氏主掌神事,彻底剥夺共工氏一族之祭天权,发出了与共工氏彻底决裂的政治信号。

  二任火正黎氏主掌民事,黎氏乃是祝融氏之支裔,这等于是回应祝融氏发起的联盟请求

  这两道人事任命发布的时候,祝融氏已经被共工氏打的找不着北,苦不堪言,自然无心和帝颛顼争夺共主之位。

  正如二战之时,美国决定加入战局之时,曾经的大佬,被德国打的苦哈哈的英国,自然再无实力角逐,只好诚心诚意的献上大佬的宝座。

  这当然是比较乐观的展望,究其实呢,帝颛顼此举至为冒险,少昊之国在濮立足未稳,各部族在逃难之中,实力大减。

  就军事而言,战斗力至为有限,就政治而言,少昊之国最应该采取的策略应该如秦末之韩信,拥兵齐地,坐观楚汉相争之成败。

  帝颛顼最终决定兵行险着,只是是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等下去,再等下去,第一个流血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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