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大国师 -- 王威

共:💬75 🌺120
全看分页树展 · 主题 跟帖
家园 一百年·镜中生(3)

  “爷爷。”苏小小不耐烦的喊道。

  “怎么了,我的乖孙女。”

  “爷爷要下手,便尽快,每回里做张做智,好玩么?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说不得,先告诉我的名讳,我姓苏,草头苏,苏小小,冤有头,债有主,呆会到了阎王殿上,小兄弟却莫错认了。” ”

  “好玩,怎么不好玩,好玩的都是活人,不是死人,小兄弟,我说的是吧。”那老人转过头来看着陈东。道:

  这小酒店正是天目山贼匪布置的耳目眼线,专一探听往来客商消息,若是成群结队,多有财帛,便报知山寨,寻趁下手。若是孤单客人,无财帛的,放他过去,有财帛的,用蒙汗药麻翻,了结性命,将精肉片坐羓子,肥肉煎油点灯。苏小小饶有智计,虽不会武功,却凭着自己的醇酒美色,和爷爷两人在此不知结果过多少人。方才苏小小给陈东三人斟酒的酒壶,有个名目,称为阴阳二气壶,酒壶内由一银片分为上下两层,上面一层乃是上等好酒,壶底置一环形机纽,略一旋转,则银片翻转,下面一层的蒙汗药水侵薄而上,赵有初也算老于江湖,一个不小心,终究着了道儿,不明不白的做了枉死之鬼。

  “爷爷,你还说,你再说,我都已经开剥了两个了。这生意要是一波一波的上来,要说也可气,爹娘怎么只生我双手双脚。”

  “我的孙女,四只手的尽有,那是乌龟,四只脚的也有,那是马,刀来。刀来。”

  苏小小把手上的剜心尖刀递给爷爷,皱了会眉头。老爷爷道:“我的好孙女,你又怎么了。”

  “爷爷,不对啊。”

  “那里不对了?”

  “不对就是不对,只是那里不对,我又说不上来。”

  “乖孙女,你再想想,爷爷等你这话可等久喽。”

  苏小小走到陈东面前,扯住陈东的下巴,望左边一扭,又望右边一扭,道:“我说呢?平常爷爷剥人心肝的时候,那个不是哭着喊着,你小子是哑巴?”

  陈东心叹命乖运蹙,望着屋梁,默不一言。苏小小看着他这副嘴脸,一肚子有气,她抬起膝盖,往陈东的胯下的那话儿重重一顶,陈东登时两眼翻白,惨叫出声,苏小小这才拍了拍手,喜滋滋的向着爷爷说道:“不是哑巴。原来是个不怕死的。”

  “杀人的遇见不怕死,我的乖孙女,你说爷爷该怎么处?”

  “那就整治他,整治到怕死为止。小子,怕不怕死,要是怕死,我爷爷就只有一种手段,要是不怕死,我爷爷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种手段,让你慢慢死。”

  陈东知道这当儿命悬人手,多说上一句,徒取其辱,更是两眼血红,咬紧牙关。苏小小大乐,扶着花骨朵一样的腰肢,道:“爷爷,咱们只能用刀子杀人,这个小子比咱们厉害啊,用眼珠子杀人。”

  老爷爷找了一张摇椅,坐了下来,一边把玩苏小小递给他的剜心尖刀,道:“咱们爷俩比比,看谁不用刀子,不用拳脚,恩,什么都不许用,好生的琢磨出个法子吓唬这小子,看看谁先让他开口说话。”

  “那我得和爷爷要个彩头?”

  “想要什么啊?”

  “我要爷爷不许再装病,做上一个月的饭。”

  陈东心中苦笑,想着自己连死都不容易,做人做到了自己这等田地,还不如作鬼,低下头来看时,苏小小方才杀人杀的全身是汗,前襟拉开了好大口子,透着热气,她原比陈东矮半个儿,只见一抹束胸之上,肤光胜雪,足可鉴人。陈东从不曾如此近距离的观望女人,现下生死关头,心防渐泯,由不得欲念大炽,胯下那话儿登时如钢似铁,高高的挺起,一张脸涨的好不通红。  

  陈东忍不住张口大叫,“啊”的一声,直欲将整个屋顶掀翻,老爷爷、苏小小见陈东叫的如此惊天动地,甚是错愕,苏小小立于陈东之旁,更是震的耳膜隐隐生疼,便又抬起膝盖想踢人,一眼瞄见陈东胯下情形,当即纵声大笑。

  苏小小好一阵子方才消停,十根手指有如抚琴,在陈东的胸前轻挑慢抹,荡去复来,眉间眼角,如怨如诉,天真百态。设非陈东亲见她杀人之情形,此刻已是色授魂与,不知人间天上。

  “乖孙女,可不许用手啊!”老爷爷一下又一下的拍着摇椅上的手靠。

  “这有何难!”苏小小出了草屋好一会,又回到老爷爷面前,伸出一个拳头,一指一指依次摊开,掌心中却是两根小小的秸杆,老爷爷大是好奇,道:“嘿嘿,你这是要给这小子挠痒痒吧。”

  苏小小嘻嘻一笑,走到陈东面前,将那秸杆支住陈东两眼的眼敛,道:“爷爷,下一个月的饭,你啊,那是做定了。”然后又后退几步,解开衣带,衣裳一件又一件的从她手中滑落,如云委地,须臾间只剩下贴身一件亵衣,陈东看的目瞪口呆,欲待合眼,已不可得。

  陈东喉结滚了滚,到底开口,道:“姑娘,这么大冷的天,衣服少一件有少一件的坏处,小心风寒。”他天性淳厚,如果不是苏小小对他羞辱太过,怨毒攻心,也不会说出这样刻薄的话。

  苏小小勃然大怒,上前狠狠的甩了陈东两个耳光,老爷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嗽个不住,道:“有人来了。是山寨的,昨天晚上闹腾腾的响了一夜,想来是和官兵打了一战,只不知结果如何。”顿了顿,又道:“爷爷认输就是了,没用的丫头片子,亏你想的出这样的法子,快穿上衣服,这事情要是被山寨的兄弟知道了,我这老脸真不知道往那里放。”

  “首领叫我来看你老人家了。”一个二十出头的结实壮汉,手提着一根哨棍,口中哼着下流的小调,推门而进。那壮汉左颊打着一个金印,上书“天目”二字,本朝官府对于捕捉到的杀人贼寇在量刑之后,不论其判处斩首或是流放,都先处以文面之刑,以防脱逃,俗称打金印,久而久之,亡命之徒反多以脸上打过金印为荣,每每行路相逢,互为剪拂,纵马剧饮,深相结纳。近年以来,民变蜂起,各地山寨的首领索性将自己部众都打上金印,官府的金印一般都打在额头之上,为了显示和官府的区别,山贼们金印则是打在左右脸颊,俗称“不要脸”。每回里起义,首领推说以此坚实部众聚义之心,其实不过是害怕裹胁徒众离散,用心和官府殊无二致。

  那壮汉向着老爷爷深深做了一揖,又偷眼瞄了苏小小,眼珠车轮子骨碌碌的乱转,道:“首领还说了,苏小小这小娘皮的年岁也有了,该找个婆家,有个后生心肝着实坏的给狗咬了吃去,我也一向瞅在眼里了。挺称我的心,我已是许了他……”

  苏小小笑嘻嘻的挨近他的身旁,道:“那后生姓张名宗顺吧。”然后重重的望着那壮汉的腿肚子就是一脚。那壮汉双膝扑通一声,借着势头跪倒在老爷爷的面前,道:“孙女婿参见过爷爷。”苏小小跳了起来,道:“乌龟儿子王八蛋,姑娘我今天非赏你几个大耳刮子,让你长点记性,别忘记了,你脸上的金印谁给你打上的。”

  老爷爷知道张宗顺每回来,总要和自己孙女口中不三不四一番,当下闭着眼睛,由着他们两个在这草屋中绕柱嬉闹,捉对儿厮杀。

  那张宗顺转了几圈,屁股着实留下了苏小小的几个脚印,看仔细了,除了门板上的两个死人,柱子后还绑着活人,道:“我这回下山,有正事,首领说了。臭小娘皮,别闹别闹。”

  老爷爷重重咳嗽一声,摆了摆手,道:“小小,去,去把煎好的药拿过来。”苏小小娇嗔道:“爷爷,你又拿病来压人。你这回可是输了我的,怎么能马上不认账。”老爷爷不理会她,自顾自的问张宗顺:“说吧,什么事。”

  张宗顺道:“传果毅武义神勇无敌柱国宋君谟宋大将军令。”他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好好的听则,这年底到了,关防紧了,官府又来罗嗦,你给咱家做好三件事,一是有什么消息,用响箭报上来。二是,看好咱自家山寨的兄弟,这回官兵极是厉害,弟兄打了胜仗,骄傲了,要不得,总之,咱家不准他们私自下山。三是弟兄也死了不少,要是遇见可心硬气的后生,象宗顺这样,别做成人肉馒头,那可糟蹋了,押上断金亭,听候发落。”

  老爷爷呆了一呆道:“不会吧,不是打了胜仗,怎么宋将军还这么小心。”

  张宗顺一屁股坐在赵有初的肚子,没想到赵有初胸腔是空的,整个屁股陷了进去,他的手一阵抓狂,站起身来,望赵有初的脸上踢了好几脚,才又坐下,道:“咱们这回是打了胜仗,可却是蚀本的胜仗。本来昨晚官军中了埋伏,又知道不过是四百多人的小队,宋将军就让大伙儿点齐了七百人掩杀下去,谁晓得那些官军虽败不乱,居然来个反埋伏,后来清点战场,官军死了两百一十三人,被俘虏了四十多人,其他的全逃了。”

  “这不是喜事么?爷爷你说,咱大头领起了这么个裹脚布一样长的称号。这不是糊弄人么?”苏小小撇了撇嘴。

  老爷爷道:“瞎胡闹,你懂什么,威严不肃,则号令不行,张小哥,小小是孩子心性,你别当一回事,回山后千万莫向宋将军说起。”

全看分页树展 · 主题 跟帖


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Copyright © cchere 西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