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猖狂的农村基督教及邪教 -- 子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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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妈、全能神教、我

我所说的是全能神教。

他们的信徒大都是由基督徒转化而来,我妈就是。

基督教在农村的发展最初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们家最初是我小舅听了香港的广播电台的介绍,然后根据地址写信去所要《圣经》,后来果然寄来了,这本圣经我见过,大开本,很厚,黑色硬皮,想来造价不便宜。小舅看了一段时间后感觉没有意思就放下了,的那是我妈和大姨却产生了兴趣,就看了起来。从我记事起就有聚会活动,在村民的家里,我也去过,人很多,大多是妇女和老年人还有小孩子,男人很少,每周聚会三次。到了之后就是集体祷告然后讲解《圣经》,我妈因为是初中毕业,那时算是知识分子,有时就讲解。

后来我们家也一度成为聚会的地方,甚至在我爸妈都在外打工时也是,那是96年以前的一两年,记不清了。有时候也会有捐款,是有人生了病,经过祷告或者吃药后来病好了,认为是神在帮她,就捐两块钱,有时是一块。这些钱会收起来,到圣诞节那天早上换成瓜子、糖之类的分给大家吃,所以那一天小孩子特别多。记得那时候会问一些很幼稚的问题:我们信神就能进天堂吗?答曰:能。那天堂不挤么?答曰:天堂很大。灾难来了我们正睡着怎么办?答曰:没事,神会敲门叫醒我们。诸如此类。这是第一阶段。

后来爸妈都出去打工了,那正是农村人开始大批外出打工的时候,我在上小学,我也很少去聚会的地方了。

之后不到一年,外公去世,爸妈回家来给外公送殡。

大姨就跟妈说再不信就迟了之类的话。妈妈就说不信神了(信仰基督教在我们那叫信神),还把《圣经》撕了,我们就拿撕坏的圣经玩,猜里面古怪的地名和人名。

给外公送葬之后,爸爸还是出去打工,妈妈不愿再出去,说是在家管理庄稼和照看我和我姐,说家里没有大人总是不行的,我爸没坚持。妈妈很辛苦,八亩多地一个人打理,还要照看我和我姐。妈妈很要强,总是不甘人后,干活起早贪黑,只是偶尔会对我和我姐提起腰很疼。

再后来妈妈总会隔一段时间就出一次门,每次几乎都是晚上,有时一天,有时两三天甚至更长而且频率越来越高时间越来越长。我当时十岁左右,不敢问,但是很害怕,每次放学回家都担心妈妈不在家。

再后来我姐初三之后辍学在家,我上初中。

爸爸年底回来,过完年外出打工,妈妈还是经常晚上出晚上归,骑着自行车。有段时间我们家来了几位阿姨,和妈妈差不多大的年纪,据说家离我们不远,她们不出屋,就在屋里看书,有时候听磁带,跟着磁带跳舞,歌词都是赞美神的,曲调是取自流行歌曲。有一位阿姨来了好几次,在我们家住的时间不等。有时候妈妈外出就是她做饭给我们姐弟吃,她人很善良,和我们相处的很好。记得最后一次她说要走的时候妈也不在家,她说胃疼,没吃饭就走了。妈妈回来后埋怨我和姐没有好好照顾她,我也有些愧疚。

有一次,我竟发现后面的土屋里面有许多人,因为家里宅基地换了,所以新屋和旧物有几十米远,并不在一起。他们什么时候到的我竟不知道,想来应该是天亮之前,门从里面关着,我伸着头看了一眼,大概十几个人,女多男少,在里面低声唱赞歌、跳舞。中午妈去买的菜,正好厨房也在旧屋里,我中午饭在新屋里吃的。晚上后他们散去。那是2000年前后。

这段时间里,因为成绩不好,我从初二退到初一;姐姐跟着村里的人外出打工;一个早年外出谋生并生活在外地的爷爷的叔兄弟回家,我喊他三老,因为爷爷已经去世几年,就住在我们家养老,他近六十岁,嗜辣,性格有点怪,终身未婚,有些哮喘。

爸爸有一年没出去打工,妈妈依然经常外出,爸爸的脸经常阴沉着,每次妈回来都要吵架,爸说妈信邪教,妈说爸是撒旦,没人性。吵得凶的时候撂出狠话要离婚,妈说离婚可以但是不离开这个家。爸说:你写!妈说:你写!于是离婚协议终于没有写成。我就睡在隔壁,每晚他们吵架的时候我就堵住耳朵把头埋在被子里,哭,然后睡去。那一年我过的都不快乐,生活在阴影里。曾想过要离家出走,最后没成功,因为没胆量。

我上第二次初二时姐姐在打工的地方出了车祸,开始时姐不敢告诉家里,后来通知了爸妈,妈妈去了姐姐那,一个多月才回来,爸爸说妈又出去传道了,又是吵架。

我初三的时候,学校在镇里,就住校,周末回家。

清楚的记得有次周五下午放学后,骑自行车回家,天刚下完雨,到家后发现妈妈在家,准备了好吃的饭菜,那一刻的幸福感到现在都还在。那一次她是妈妈,让我感到安全与温暖,虽然很多时候没有这种感觉,但我还是清楚的记得那一次的幸福。

然后我考上了在县城的一所省重点高中,开始被人称为大学苗子,当时我们那的升学率很低,我们村可能每年有一两个考上大学。怎么考上的我也不太清楚,我之前的成绩很差,所以才会从初二退到初一,我们县的教学水平没的说,从小学到高中都很差,缺钱、缺老师,记得我初三时学校的目标是争取正取省重点过二十人“大关”。我能考上高中多亏了班主任,他叫黄本奎,是我的第一位恩师,我不会忘记他。上大学在当时乃至现在都是我们离开农村的唯一途径,考上省重点是第一步,也是关键的一步,因为县里其他的高中实在不能保重升学率,可能每年考上十个就不错了。

那是2002年

高中在县城,60里,坐车一个多小时。一般情况下一个月回家一次。

2002年10月份,我从学校第一次回家,得知妈妈离开家。妈是送三老回他生活了一辈子的他乡,三老当时病危。他十几岁离家,漂泊在外,终身未娶,年老时回家,我以为他是落叶归根,没想到最后却葬在他乡,至今想来为之唏嘘不已!可能是他找不到家的感觉,宁愿葬在他乡。现在慢慢长大了,学会从别的角度去看事情,有时我试图进他的内心世界,发现全是孤独,离乡的人儿啊,是离群的孤雁。

妈妈送完三老回“家”后,说出去打工,从此一去不返,六年了无音讯!

六年间爸爸、姐姐、我、外婆所承受的一切让我至今不想提起。

爸爸开始每天喝很多酒,抽烟也很凶;有次出去找妈妈,在外地的一个城市被刑警误抓,被拷在警队近一天;爸爸是要面子的人,妈妈的出走让爸爸迅速憔悴,可是我还在上学,每年的花费都在上升,从高一时的每年不到三千到现在的每年近两万五,爸出去打工,我的钱从来都没缺过。

我恨自己无能。

姐姐还是在外面打工,很少回家,曾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家里联系,让我异常牵挂,后来听说被骗进了传销组织。姐姐是我最对不起的人,她大我三岁,在我刚开始会走路之后就是她每天带我,呵护我。她初三之后因为我要上学,家庭条件不好,所以她辍学,然后出外打工。在妈妈不在家的这些年里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有苦向谁诉说,姐姐的坚强让我内疚不已。她在打工期间遭遇车祸,膝盖里植入三根钢钉,不到二十岁就在社会里谋生,从家里得不到任何援助。

我高中上了五年,经历三次高考。

我高中时迷上了读课外书,高中以前也没有接触过什么书,家里是没有书的,学校的图书馆也不开放。在县城上高中的头一两年正好碰上有卖旧书的。通常是八九十年代的书或者杂志,两三元一本,我把每个月一百块钱左右的生活费拿出二三十元用来买书。那些描写抗战和解放战争的书,描写文革和市井生活的《收获》、《当代》、《纵横》是我的启蒙老师。

读书占去了我很多时间,我也几乎不听课,整个高中成绩都不突出,却不知为什么始终都不算差。

我很瘦,直到现在都是,虽然现在每个星期花在吃上面的生活费超过了一百;有了很多白头发;我不想回家,因为那不算是家,即使回去了也是很少出门;我有强烈的漂泊感,直到现在都是,不知道何处是家;有好多次从噩梦中醒来,有次我甚至梦见妈妈死了,醒来后是无语的一天

别的村子也有出去传教的,可是大多数过了几年就回来了,妈妈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第一我没有变成问题青年,第二我考上了本科上了大学,算是离开了农村。

介绍妈妈入教是大姨。

他们家九十年代初是村子里有名的富裕人家,大姨夫能吃苦,所以粮食收的很多,手头很宽裕。后来大姨和大姨夫开始信教,每年花很多时间在附近传教,在家里招待教友,荒废了农活,粮食又不值钱,一年下来只剩下些粮食。农村人几乎都有慢性病,几乎都和劳累有关,没有钱,也舍不得花钱去看病,就忍着病疼的折磨。因为贫病交加,信仰全能神的大姨夫在2005年夏天把一个烧红的夹煤球用的钳子插入了自己的肚子,就这样离去,不到五十岁。大姨在2007年春节后不久病逝,不到五十岁。大姨哥早年犯罪现在还在监狱里;小姨哥现在25岁,在外地给人修车,性格腼腆,身高近一米九,因为没有钱,还未结婚。

外婆是个苦命的女人,外公始终多病,外婆拉扯着两女三子,其中辛苦自知。到后来大姨和妈开始信教,外婆和大舅妈与二舅妈之间关系不是太好,农村婆媳妯娌之间关系之琐碎复杂让我向来都头疼。小舅快三十岁才结婚。大姨信教且多病,妈妈离家且了无音讯,外婆有心帮我们却力有不足。在大姨夫去世大姨病重的日子里,外婆每日去帮忙做饭、服侍大姨,空闲的时候就去到附近的村子打听我妈的消息。当我后来知道这些的时候,无语凝噎,可怜天下父母心!

外婆是非常怕狗的,所以她想让我奶奶陪她一起去。奶奶去了一次之后就不想去了,说小孩子的事你就别管了,因为奶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信教了。于是外婆自己去,带着一个棍子防狗。外婆说别的村子里那些信教的人根本就不理她,无论她说什么都说不知道,有人还轰她走、唆使小孩子来赶她,说: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外婆是个要强的女人,却为了大姨和妈妈操透了心,现在外婆的眼睛总是不自主的流眼泪,看东西也不清楚了,都是哭的。

六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这期间姐姐出嫁、生女;小舅结婚、生子;大姨夫去世、大姨去世;我考上大学。这些大事都没见妈妈的踪影。我的孤独感从没有消失过,我甚至曾经梦见过妈妈死了,我更加不想回家了。我一直在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堕落?至少是不应该考上大学的。可是却发生了。

08年六月份,在县城里,妈妈被爸爸的一个朋友,也是妈妈的初中同学发现,强拉回了家。开始时妈妈还挣扎说: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爸爸当时在北京打工,姐姐在浙江打工,我在东北上学。随后妈妈去了北京我爸那。等我暑假去北京第一眼看到妈的时候我感觉很陌生,她的眼神有些呆滞,声音里没有感情,让我感觉跟陌生人一样,她身体不太好,咳嗽,我说不出当时是什么心情。

这次暑假回家就妈妈自己在家,爸爸还是在外打工。妈妈已经恢复了妈妈,说我瘦,总是劝我吃饭,不让我干活,每天买好吃的东西。这是我妈,我却经常想着六年的缺失。我发现她每天晚上还是祷告,我看到了一本不该出现的书,于是决定在出来做暑期工作时带走,再出来的前一天,我找不到书了。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忽然想起了奶奶,找机会去了奶奶家,找到了一个CD机,数十个CD,两本书和五份文件。

我给妈留了一封信,我很生气,我无法理解妈妈。

她自己在家的时候是那么的省吃俭用,她说自己每个月只花20块钱买油就够了,因为屋里有粮园中有菜。却去信仰一个誓要把大红龙的子孙消灭干净的全能神教。

我妈永远是我妈,全能神教却不可不消灭!

人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们家的却是异常的苦涩,让我不想回忆,我现在不是一个喜欢提自己的人,尤其是这种事情。但是我想,把我们家的经历说出来,引起大家对邪教的危害的警惕,也许,是值得的吧

通宝推:四十大盗,第二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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