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一个不完整的丽江游记 -- 花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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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我看来，丽江最出色的就是古城了，其他雪山、东巴之流的在古城面前都有些陪衬的意思了。

小和说，从96年7.0级大地震开始，丽江才被开发出来。在那之前这里还是很标准的世外桃源，刀耕火种男耕女织，还有着纯朴的民风和古老的习俗。那场大地震让丽江成为了灾区，也成为了焦点，细节不得而知，我猜测大约是新闻媒体报道此地的灾情，结果发现原来还有这样一处人间仙境，从此之后这里变成了旅游胜地发展城市。

丽江的遭遇让我想起了雁荡山，似乎是谢灵运的《雁荡山记》中说，本来雁荡山是没有被人发现，是因为皇帝要建宫殿，伐木发现还有这么座山而且如何如何壮丽云云。

我住在新城区，距离老城区不远——其实整个丽江也是个很小的城市，其实昆明也是个不大的城市，其实云南的城市似乎都很小。这是我今天突然领悟到的。

我和小和从古城的入口往里走，最先留意的竟然是KFC，我笑这个企业的无孔不入，而且令我恐惧的是我在阳朔、在丽江这种旅游区看到KFC的时候竟然都产生了一种心安的感觉，原因大约是只有在这里消费我才不用担心被黑吧？一个外国企业竟然能让中国人在中国人的地盘上产生信任感，我的思维又跳到大学时经济学的一个命题——以“狗不理”和“肯德基”为例评述为什么本土老字号竞争不过洋品牌。

小和看我盯着肯德基看还以为我想吃了，为了彰显我的品味我做出不屑的表情跟她进入古城内。进入古城最先看到的就是江爷爷手书“世界文化遗产”几个大字。我有些啼笑皆非 ——难道此人的一句话便是对此地的鉴定书？他不说这话不写这字这里的山山水水就不是文化遗产不是名胜风景？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灭绝师太当初还说过呢，英雄好汉难道是自己封的不成。

再往前便是石桥，桥下有流水，水上有水车。小和问我，小河流水是不是很美。我看了看她的表情，确定她不是问我她美不美之后，才肯定的答复她。但其实我心里是大大不屑的，这种小桥流水精致秀美人为痕迹太重，远远不如低矮古老的土房给我的冲击来的强烈。我写到这里意外的发现，我还没真正进到古城便颇为愤青的骂了一路。其实我那天心情真的很不错，天低云淡，阳光明媚，清风阵阵，美人在侧，我穿着T恤悠闲感受着比深圳低了10度的天气，绝对没有理由怨天尤人。

进了古城一路右拐沿着河道上了一条青石路，路上的石头磨的光滑，河岸上都是垂杨柳。我不屑的看着路边的各色商铺，商铺里的东西也就是一般旅游区中应该有的纪念品，我看了几眼看不出跟我在阳朔看到的有什么不同，虽然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相隔千里。后来在小和的提示下我才看到，这商铺的飞檐、门槛、门柱竟然都很古朴，再看着商铺才赫然发现，商品虽然相同，但是都是放在这些古老的房子里。

一路往前走路过了最有名的四方街——一条方形的有着不算平缓的坡度的石头街，四角对着四个方向，四周都是两层的小楼。据说，这里是从前茶马古道上最繁华的地方，四通马达的交通让这里成为了各个少数民族各个马帮交易的重要场所。

我站了一会实在感受不到这小小的广场上历史气息，反复感受也感受不到曾经的辉煌。也许是因为以现在的眼光看来，这里要做一个交通枢纽和交易中心实在是差强人意。我想了又想，为自己开脱——历史都是存在人们的想像中的吧，我现在工作的想像力匮乏，除了新奇之外并没有太多的感受留下来。

接着往前走，穿门绕巷都是些老房子，瓦顶飞檐木门朱漆。小和一路跟我解释着路边建筑，有一栋是一个叫和治军（音）的失去双臂残疾人的字画店铺，据说曾是全国十大杰出青年。我怀着猎奇的心情进去了，看到了墙上的字看到了墙角臃肿萎靡的中年和治军，我很快就退出来了。小和似乎颇以他为荣，我的冷漠她似乎有些诧异。

再往前有一个房子是表演纳西古乐的，里面是个大约几百人的小剧场的样子，票价大约100元左右。江爷爷那很出名的拉二胡的照片就是在这里拍的。小和说，纳西的古乐世界闻名，都是中国的乐器中国最古老的音乐，天静沙，菩提蛮这些古老的曲子现在还有。

据说是明朝朱元璋把乐府匠人赐给了纳西土司便是后来的木王，所以这些本应流失的曲子才得以流传。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天静沙秋思被人唱出来是什么感觉，留恋的从晚上才能开演的小剧场走出来。

我们俩又往前走，一路上尽是些老房子，慢慢的新奇感不见了，我有些渐入佳境的感觉，古色古香慢慢的从我的眼睛渗透入脑海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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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是依山而建，小河从上而下从城中的各个小巷穿过，像蜘蛛网一样四通八达，主干宽的地方有3米，分支细的地方只有一巴掌。小和说，古城的风俗是除夕那一天洗城，就是各家各户都将自己门前的河道堵上，任由河水蔓延到石板路上，这样满城都浸在水里。小和说她小时候，也就是96年之前，每年还要洗城，但是现在已经见不到了。

这种风俗我头一次听，可惜当我听到的时候它就已经死去了，不知道小和留恋的语气背后有没有跟我一样感伤昨日之日弃我去者不可留的感伤。

我们沿着石头路往前走，小和接着讲，除夕并不是他们纳西人的最重要的节日，他们最重要的节日是二月初八桑朵节（音）。

桑朵是纳西人的英雄，从前这个多民族的聚居区部落纵横，所以难免战事丛生。桑朵与其它民族传说中也一般无二，是以白马横枪的形象出现的，他带领着纳西人取得了胜利。不知为什么我总想到吕克贝松的《圣女贞德》中，贞德骑马举旗冲向英军高喊着“所有爱我的人跟我来”。

小和讲桑朵传说的时候似乎有些羞涩，这让我有些奇怪，细想起来大约是在她心里纳西人的传说习俗在汉族人眼里代表着不开化吧。我从前问她纳西人女主外男主内这件事情的时候，她说现在已经情况好了许多。我说因为现在文化交流这么多，她说是，她还用了一个词“汉化”。若让我来用，我多半会用“同化”，汉化这个词让我感受到她这样的真正的少数民族看待文化政治和我的一丝不同。

桑朵节的时候，纳西人都要去玉峰寺朝拜，之后便要各家拿一把米一起做饭吃，到时候全村老小一起吃饭唱歌。与除夕洗街不同的是，这个风俗没有湮灭，只是改成各家都出钱一起在饭店里吃一顿，似乎唱歌跳舞还是没变。

古城路上看到有的画像，有人带着唐僧般的帽子，这种人就是东巴。东巴是个纳西宗教，可却是个不发展信徒的宗教，我问起小和东巴的教义以及神主，小和也语焉不详，只能给我留下一些关于东巴的残缺的断层的描述：

东巴有好多个神，东巴文字这种号称现存的唯一象形文字便是东巴专用的。东巴教里只有东巴这个职务的人才会这种文字，东巴的传承一般都是父子相传，或者收徒形式。东巴除了在祭祀或别的仪式上之外，生活中也很受人尊重，虽然他们并不负担传达教义或者教化人心、处理纠纷这些一般宗教中教会人员应有的使命。小和家里从来没出过东巴，所以她与东巴文字绝缘。

我在古城游览的终点是木王府，头几天小和还在木王府边上的一个地方为斯玛依艾买提（貌似少数民族中最大的领导）表演敬酒歌。

据说木王也是朱元璋封的，原本是一土司的木王臣服朝廷进行治理地方，所以皇帝将自己的姓去了两笔赐给该土司。该土司有把这个姓头上加一点然后再加个口赐给了治下的纳西穷人，意为我压住你再赏你口饭吃。所以纳西人两大姓便是和、木，只是从前属于土司的贵族姓木现在也沦为寻常百姓了。

《鹿鼎记》中说云南沐王府，是沐英的后代，不知道这两个同音的王有什么干系。

木王府乏善可陈，因为是地震后重建的宅子处处都让我觉得不自在。我没有跟随解说队伍，只是信马由缰的从这个殿走到那个殿。从前都说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可是这个王府的规模显然没有达到神仙府的高度，显见当初这个“王”仍旧只是个民族和谐的头衔，不要说王室宗亲的那种荣华富贵，只怕连位极人臣都还有差距。

看了议事厅书房还有办案子的厅之后，我又觉得这个木王的头衔更空了几分——只怕连封疆大吏都算不上，土司就是土司。只是在后堂中间供着天地君亲师，让我觉着这土司对汉族文化如此儒慕怕也是个人物，可是转念一想，这东西十有八九是后来人弄得玄虚吧，就好像前一个厅里的水火棍，想到这里我意兴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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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王府的门票35，小和本地人10元，不过进门的时候看了她的身份证。要说中国旅游景点的门票还真是花样百出，木王府35，故宫40，听说四川的杜甫草堂100元也不过看几件茅草屋，我也搞不清楚到底哪个是物有所值。

上次小范来丽江的时候跟同事在木王府打了一下午的扑克，我也只花了1个小时就都逛遍了。

木王府的后山有一座三清观，把家庙建在后院这种格局真是闻所未闻，而且就算木王是领导是土司是土皇帝，可说到底还是纳西人呀，还是要信奉东巴呀，怎么会搞一个三清观出来呢。于是我对这三清观的来历也产生了怀疑。

三清观门前的景色还是很美的，可以看到大半个古城，丽江没有高大的建筑，站在半山腰的三清观门前便有极目楚天舒的感受。

三清观里供的当然是三清，可惜地方小点，观就一个房间，40来平的样子。因为地方小，所以巨大的三清雕像快堵着门口了，跪拜的蒲团离门口更近，跨门槛稍不留神就会踩到蒲团上。蒲团和三清之间并排摆着三个巨大的功德箱，按大小看单拿出来扔进去百八十万的肯定也满不了。功德箱后面三清前面的供桌前杵着若干巨大的香，我心想，这哪是香啊，这分明是钱啊。果然过了一会那道士便要我买香捐功德，这是后话。

虽然观小的可怜，但是道士却有三个。说实话我现在对这些出家人一点好感也没有，看见和尚就觉得猪头猪脑，看见道士就觉得獐头鼠目，不过你还别说，他们还真争气，我所见到的和尚都肥头大耳，道士都瘦小枯干。

回想起来第一次与出家人接触应该是10年前，那时候海边建了个露天的弥勒佛像，后来又来了一个和尚。这个和尚满脸蠢相40来岁，给人算卦。自称是千山的什么大师，座下弟子两千余人。他不算卦时候就穿个大背心坐在佛像后面的一个院子里乘凉，他老婆在海边租救生圈什么的，我有时也去借两个圈子用跟这两口子也混的捻熟。我的人生第一次与出家人交往还算愉快，可惜一点不神圣，这也让我往后看见出家人总是尊重不起来，总觉得他也会穿着背心在树荫下晾大肚子，总会有个老婆在他身旁忙里忙外。

屋子的四个角都是满满的，其中三个角被那三个道士盘踞给人解签，一个角摆放着一个抽签的……东西，没由来的我总是觉得它跟老虎机有神似之处。那东西似乎是通体玉制，下面是个一面见方的盘子，上面刻着各类卦象，中间杵着柱子，柱子上顶着恐龙头骨似的东西。一个道士站在抽签机旁边指导人们抽签，男士左手扶圆盘旁的扶手，右手食指轻转恐龙头骨，女士正好相反。这道士百忙之中突然对我来了一句，你从哪里来？我按捺住“我从来出来”的答案，告诉他深圳，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并且阻止了我拍照。

抽签要交10元钱，小和坚持要抽签还替我拿了钱。我抽了一卦贩卖猪羊，签文如下：

火泽暌

贩卖猪羊运不遂，

卦占行人不见回，

交易出行无好处，

婚姻求财且莫为。

小和那一卦签文忘记了，但是肯定不会比我好。我俩还有另外一个抽签的女人都在指导我们抽签的那个道士的桌子旁坐下，等待解签。

那道士的容貌在这三个道士中是最忠厚，他看了看那女人的签用浓重的四川普通话读出来——原来跟小和同一个签。这道士重点为这个女人解释姻缘，说她命犯桃花，不追别人别人也会追她，事业有成感情不顺。我看看这女人的侧脸，细长的眉毛很妩媚，围着大披肩颇有气质，我也看得出来她不追别人别人也会追她。那道士接着说，她现在就有一段感情经历，一定要好好把握，家庭幸福事业才会顺利。然后突然毫无预兆地对我说，你是个很有家庭责任心的男人。还没等我受用呢，他又对那女人讲，你将来一定会开自己的公司，那女人浅笑说，我已经开啦。那道士对着我和小和说你看你看，我没有打电话问过吧。继而转头在那女人的签上画了几笔让那女人请另一个墙角的道士继续为她解。可是给我解签的时候就没有换人，所以我强烈怀疑另一个墙角的道士格外会忽悠人，所有有钱人都要在签文上做个记号，让他多忽悠点钱。

那女人走了，一个老太太插队插到我前面，我等的不耐烦就去第三个墙角的道士那里去解，小和倒是很执着的继续等待。我选择的这个道士的容貌，我不尊重的说——真是不一般的奸诈，就差把奸字刺在额头了。他一看签就连声说好，我心想好个六啊，识字就能看出来这签烂透了。他问了我年龄和籍贯，便给我解说，我事业有成、事业心重、名中带彩、有军人风度。

我靠，这军人风度也是算出来的？不过他看得还是蛮准的，我大学军训时，同学都盛赞我穿上军装俨然就是党国精英。

他后来说我鼻子好，鼻直口阔方面大耳云云，他的观点和我娘不谋而合。后来又说我鼻头好，可我鼻头不大，我大哥的鼻头才大呢，而且爱出油，又圆又亮，苍蝇落上打滑，蚊子落上劈叉。

他似乎还说了我眉分八彩二目有神之类的，我都快忘记我是来解签还是看相的。

他注意力回到签上的时候就在签上写下5、6、8，告诉我，我什么都好就是会犯小人，今年小心5、6、8月。然后姻缘提也不提就直接告诉我要捐点功德。我实话实说说不捐，因为我舍不得钱，捐少了对三清不尊重，捐多了我自己心疼。道士便开始游说我了，说多少随意，捐与不捐都随意。并用一种医者父母心的态度对我讲，“我们不能阻止人们不肯把吉祥如意带回家，非要把厄运留在身上，就好像看见一个人生病，明明看到了也不能阻止他不看病”，我听他有威胁的意思就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愣了一下，继而摸出来一本像发票似的东西对我说，有钱没钱不要紧，关键是个诚心，不能都讲钱的，你看有的人一出手就捐三千六你比的了么，你就少捐点三百六吧。说罢就作出要给我开发票的样子。

我估计我们公司不会给我报销这笔钱，虽然公司最近厄运连连，总有员工意外身亡。我说不捐，他马上就把发票本收起来对我挥了挥手。我说这就解完了，他点点头，我有点火大，握了握拳头，不甘心的问法师法号是？他飞快的喷出来一句明月（发音是这样的：mingyao）。

我站起来往小和那边走，那道士居然跟上来对我说，以后不捐功德尽量不要进寺庙，请赶快从这个门出去。说完他指向大门，我说，我要不走呢，你想赶我走？我一边说一边瞪他，他往后退。我压了压火，看小和还在等待解签，就没走过去。其实主要是怕这道士迁怒于小和，跟她讲我是天煞孤星，她要想平安就要把我从山上推下去。

我离开道观，在树阴底下脱鞋盘腿坐下，一个老太太在我不远处嚷嚷，我捐了200，也不知是忧是喜。天上淡淡的漂着几朵云，青蓝的让我无所适从，空气中真的有花香的味道，山下的古城里瓦房顶黑漆漆的暴晒在阳光下，房顶的飞檐一排排的互相对应，让我想起来那个本来是形容建筑现在却被用来形容人心的词——勾心斗角。

过了半个小时，小和终于出来了，我看她脸上没有杀机这才安心。她说道士也是胡说一通，我没有问她有没有捐功德，因为除了我这种意志坚定又死不要脸的人之外，99%都会捐吧。

从三清观下来很快就出了木王府，我始终惦记着那道士的嘴脸，恨恨的想，要不是怕你是武当派的，看我不揍你个熊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