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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树村:【原创】非洲风云 三十二 彩虹国度 中

曼德拉的主要任务，是对过去的总结，主要精力致力于黑白的和解。打下了基础之后，就轮到曼德拉的继任者姆贝基来进行经济建设了。姆贝基的立场也很明确：要实现真正的和解，就必须解决黑白社会的贫富悬殊问题。你不能指望贫穷的什么都没有的黑人与仍然在经济上高高在上的白人谈论什么和解，贫富悬殊造成的矛盾，早晚会成为黑白之间冲突的导火索。姆贝基是英国培养出来的经济学家，在种族隔离政府时期大部分时间都流亡在外，从1980年代开始就主导ANC在赞比亚的总部的工作。姆贝基也很受西方的欢迎，即使在1980年代ANC被普遍认定是恐怖组织的时代，西方社会对姆贝基，也认为是可以接受的。这个学者一样的人物，ANC主张和谈而不是暴力的势力的代表，与南非很多同情黑人运动的白人都有良好的关系，在过渡时期，是直接交涉黑白关系的最佳人选，是ANC与白人政权谈判的首席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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姆贝基

在曼德拉任内，姆贝基就已经在实际主持政府工作。由于曼德拉年事已高，并且对政府的运作非常粗线条，只掌握大方向，不涉及细节，具体的工作实际上就是通过副总统姆贝基来实施的。特别是在经济方面，曼德拉完全放手姆贝基去处理。1996年，姆贝基主持制定的新南非的经济发展策略，就展现了一个政府干预少、鼓励私有化、提倡自由贸易、出口主导型经济的前景。政策宣称要达到每年百分之六的经济增长率，到2000年前创造五十万个就业岗位。政策特别强调了提高黑人经济的地位，要重点发展黑人中产阶层。姆贝基的自由市场政策立刻受到了西方的欢迎，但是ANC内部传统的左派势力就不这么高兴了。南非的执政联盟是以ANC为主导的，还包括全国商业工会联合会，包括南非共产党，二者就是左派组织，其高层也都是ANC的高层官员。在内部，姆贝基被一些人称为ANC灵魂的叛徒。对于党内的批判，姆贝基毫不客气地打击自己的政治对手，其党内独裁的倾向越来越明显。到了姆贝基任内，总统的权利也越来越集中。这也为以后ANC的分裂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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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德拉与姆贝基，祖马

曼德拉任内，虽然步伐缓慢，但是南非的改变还是不小的。新政府整个的受益最大群体就是黑人中产，到曼德拉任期结束，大约有百分之五的黑人劳动力成为中产。由于新政府需要大量的管理职位，那些受过系统教育的黑人立刻就成了南非政府的中坚力量，随后，私人企业中，黑人也越来越多地进入管理层。到曼德拉任期结束，大约百分之十的中层位置已经掌握在黑人手上。虽然这个比例仍然很低，但是考虑到种族隔离时期黑人大多数都没有机会接受正规教育，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在职业技术人员里面，黑人的比例仍然极低。南非一万四千名注册会计师，黑人仅有六十五人，其他各种职业技术领域，符合条件的黑人也很少，虽然有很多的鼓励培养黑人人才的计划，但是黑人人才仍然缺乏，这也是黑人中产发展缓慢的重要原因。私人投资领域，政府也开始有意识地鼓励黑人资本的扩张，但是由于掌握这些资本的黑人人数极少，结果很多机会都被这些黑人资本掌握，使得南非迅速出现了暴富的黑人阶层。占据人口大多数的普通黑人人口，受益并不多。在曼德拉任内，黑人内部的贫富差距立刻拉大，那些黑人的精英阶层迅速接受了白人的豪华生活方式，住豪宅、开豪华车、打高尔夫、开游艇、海外度假，与草根阶层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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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非的中产阶级构成。2007年

在姆贝基任内，经济政策得以延续，南非经济势头不错。在2007年全球的经济萧条到来之前，南非基本上实现了控制通货膨胀率在3-6%的既定目标，2002年到2006年间，中央银行降息达到650个基点，虽然最低的时候银行利息仍然高于发达国家水平，但是比较种族隔离政府末期动辄百分之二十的年利率，好了很多。南非的国民生产总值也在稳步增长。虽然没有实现年增长百分之六的目标，南非的国民生产总值增幅，已经从1990年代中期的年增长平均不足百分之二增加到2000年代中期的年增长平均将近百分之五；出口在经济中占据的比例，十年时间增长了三倍，达到百分之三十。2000年代中期的调查显示，南非的经济信心指数达到了新政府成立以来的最高点。新兴的黑人中产阶级已经成为国内消费的主力，这个数量超过了三百万的群体，占据南非整个中产阶层的三分之一，这些黑人中产的消费能力已经接近南非全体白人的消费能力，占了全体黑人消费能力的三分之二，进步明显，成为稳定社会的基石。虽然犯罪率仍然高居不下，但是南非的旅游业发展迅速，2007年到南非旅游的国际游客达到九百万人，是1994年时候的三倍，南非很多人在旅游业中受益，是世界上旅游产业增长最快的地区之一。在社会保障方面，南非新政府取得的成果也是惊人的。南非享受政府各项补贴的人口多达一千三百万，占总人口的四分之一。从1994年开始，政府开始了改善贫穷人口住房条件的计划，为贫困人口免费提供住房。平均计算下来，每天就有五百户移入新居。经过了十几年的努力，绝大多数本地贫困人口都享有几乎免费的医疗，基本免费的基础教育。不过南非的贫富悬殊进一步加大。依靠权利、关系暴富的黑人阶层出现，南非收入最高的五十人里面，黑人已经超过的五个，并且数量越来越多；上百万黑人已经步入中上层中产行列，另有近千万黑人拥有稳定收入的工作。但是，仍然有一千多万黑人劳动力没有工作机会，只能依靠打短工或者其他人接济度日，实际生活水平下降。只不过，这个贫富悬殊再也不是简单地以肤色为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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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非季度GDP的增长幅度

艾滋病仍然是南非的巨大问题。姆贝基任期内，南非的艾滋病携带者人口数量一直是世界第一，2007年的统计数字是五百七十万之多，占世界艾滋病人口的六分之一。高比例的艾滋病患者，使得南非的男性平均预期寿命降到了四十一岁，女性降到了四十六岁，南非的人类发展指数也在大幅度下滑，已经排在世界一百二十名以外，与新南非取得的各方面成绩极不相称。艾滋病的蔓延带来了南非劳动力的短缺，劳动力生产能力的下降，增加了人口的药物支出，降低了患者的收入水平，导致普通人可支配金额下降。艾滋病的蔓延也增加了政府在医疗方面的支出，也增加了私人投资领域在员工福利方面的支出，社会负担沉重。姆贝基的艾滋病政策却非常奇怪。2000年，南非政府在德班组织召开国际艾滋病大会，姆贝基的讲话中却把艾滋病的病因归结于贫穷。姆贝基认为贫穷导致的免疫力低下才是非洲艾滋病蔓延的主因，不能把免疫力低下的疾病完全归因于病毒。这个说法立刻引起了很大争议。虽然姆贝基不否认人体免疫病毒HIV对于艾滋病有贡献，但是姆贝基更加强调其他因素的贡献。南非传统对于巫医的态度，也影响了南非的艾滋病预防和治疗政策。民间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预防艾滋病的传说，官方很少干预。2001年，姆贝基指定了一个所谓的科学团体对于艾滋病的治疗进行调查，这个团队选择了替代疗法作为艾滋病的治疗方法，遭到了南非卫生系统专家的反对，最终政府放弃了这个做法。但是2006年，南非卫生部长沙巴拉拉Manto Tshabalala-Msimang在公开场合宣传以大蒜、橄榄油和柠檬来治疗艾滋病的方法，再次引起了争议。很多卫生系统专家指责沙巴拉拉不称职，但是姆贝基拒绝替换卫生部长。姆贝基在艾滋病方面的奇怪政策，甚至遭到了党内很多人的公开批评，以至于姆贝基被迫下台之后，沙巴拉拉立刻就被撤掉了卫生部长职务。姆贝基在艾滋病问题上的错误，是其执政的最大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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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巴拉拉

2007年底，姆贝基谋求第三个ANC党主席任期，遭到普遍批评，结果在党内斗争中输给了自己的前副总统祖马，最终导致2008年姆贝基被ANC召回，提前结束了自己的任期。姆贝基越来越倾向独裁的执政方法，远离普通民众的做事风格，是导致其提前下台的重要因素，而其在第二个任期内与祖马的政治斗争，则是这件事的直接原因。接替姆贝基总统职位的，是外界了解不多的莫特兰特Kgalema Motlanthe。短暂的看守内阁之后，2009年，ANC再次赢得了南非大选胜利，备受争议的祖马成为南非新的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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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特兰特，前南非总统（2008-2009），现任南非副总统

和ANC的大部分高层来自南非第二大民族科萨族不同，祖马是祖鲁人，来自南非人口最多的民族。祖马仅上过小学五年级，因为家境贫寒，很小的时候就出来养家糊口。1959年，十七岁的祖马加入ANC，1962年加入曼德拉领导的武装分支民族之矛，1963年加入南非共产党，同年被捕，被控推翻政府，在罗本岛监狱关押了十年。出狱后，祖马立刻投身ANC的地下武装斗争工作，1975年开始流亡海外，在莫桑比克接纳了数千名索韦托暴动之后的流亡者，并继续组织策划南非境内的武装斗争。1977年，祖马进入ANC的国家执行委员会，成为ANC的高级官员，随后又成为ANC的政治和武装委员会的成员，南非共产党政治局委员。1987年祖马成为ANC地下武装斗争的总负责人，还曾经出任情报部门负责人。可以说，祖马代表了在南非与种族隔离政府坚持武装斗争的势力，被草根民众视为代表，与出身ANC高层家庭、接受过西方教育、一直主要从事行政工作的姆贝基完全不同。1994年，祖马与姆贝基同是南非的副总统的人选，也就是曼德拉继承人的人选。曼德拉最终选择了姆贝基，祖马则到ANC大选中唯一失败的省份夸祖鲁纳塔省出任ANC的省内主席，为ANC重新得到夸祖鲁纳塔省的支持立下了汗马功劳。1997年，姆贝基当选为ANC的主席，正式成为曼德拉的继承人，祖马就出任姆贝基的副手。1999年姆贝基当选南非第二任总统，祖马成为副总统。祖马在这个期间在国际政治舞台上也很活跃，曾经主持布隆迪的多方和平谈判，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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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马

进入了姆贝基的第二个任期，祖马忽然官司缠身。事情要从1994年讲起。在长期的流亡期间，众多ANC高级官员并没有什么积蓄，而执政以后，这些高级官员的经济负担忽然加重，工资收入基本上不够支付开销，祖马也不例外。这个政治之星自然引起了投资人的注意，来自德班著名的沙克家族的沙比尔沙克Schabir Shaik就进入了祖马的圈子，成为祖马的金融顾问。沙克以借款的名义，向祖马提供了不少财务支持。沙克一开始并没有谋求任何回报，不过1996年，沙克自己的公司与法国的军火巨头汤姆逊合并组成汤姆逊南非公司，开始参与南非政府项目的投标。祖马的作用是帮助这个新公司得到政府项目，回报是更多的来自沙克的借款。汤姆逊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军火公司之一，与南非种族隔离政府关系紧密。换了政府之后，汤姆逊公司的关系基本上就全断了，需要重新在政府内寻找支持者，祖马当然是非常好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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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克

1999年，祖马成为副总统，年底，汤姆逊公司的高层见到了祖马，提出由汤姆逊公司通过沙克替祖马还债，换取祖马在武器采购案中的支持。2000年初，三方达成协议，祖马将得到了一百万兰特。但是汤姆逊公司迟迟没有支付这个款项。2000年，祖马与沙克的账目往来引起了南非监察机构的注意，导致2001年沙克被捕。案子引起了媒体的广泛关注，2005年，沙克被认定向祖马的行贿，涉及金额一百二十万兰特，其撤销祖马一百万兰特的债务的行为也被认定是欺诈，加在一起，沙克被判处十五年监禁。这个审判导致姆贝基免除了祖马的副总统职务。随后，国家检察机构开始调查祖马的腐败案。对祖马的调查案进行得非常不顺利。祖马的辩护队伍使用各种方法拖延正式的开庭日期，与此同时，祖马的宣传队伍开始把这个调查说成是一些人对祖马的政治陷害换取普通民众的同情。这些宣传成功地维持了南非黑人特别是大部分ANC成员对祖马的支持，而政治斗争牺牲品的定位，也使得祖马实际上捞到了更多了政治资本。2007年，ANC在波罗夸内Polokwane召开大会，谋求第三届连任的姆贝基与祖马竞选党主席职务，最终祖马获胜。随后，祖马的势力立刻主导了ANC的决策层。2008年，祖马腐败案终于正式开庭，结果是法官尼科尔森宣布针对祖马的调查非法，并暗示对祖马的调查有政治因素。这个判决导致祖马领导的ANC召回了姆贝基的南非总统职位，也导致部分反对祖马的ANC高级官员分裂出来成立了新政党人民大会COPE。尼科尔森的判决在2009年一月被宪法法院推翻，但是姆贝基大势已去。2009年四月，南非大选前，国家检察机构撤销了对祖马的所有指控。姆贝基与祖马的政治斗争，以祖马全面获胜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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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波罗夸内大会上的姆贝基与祖马

关于祖马的争议很多，除了对司法的干预等政治领域，连祖马的私生活也遭到一些人诟病。祖马有多个老婆，在目前世界的领导人里面是非常罕见的。目前祖马的正式老婆至少有两个，一个是1973年就嫁给祖马的妻子，另一个是2008年的新宠，虽然后者早在2002年就给祖马生了孩子。此外，祖马内阁的内务部长是祖马的第二个妻子（此人曾任曼德拉内阁的卫生部长，姆贝基内阁的外交部长），在1998年与祖马离婚。祖马在莫桑比克结识的第三个妻子在2000年自杀。2010年，祖马还将正式迎娶另一位新娘。除了这些正式的妻子，祖马还与多人有染，公开的十八个子女中有几个来自其他女人。2005年底，祖马还卷入了强奸案，虽然被判无罪，并成为祖马遭到政治陷害的证据之一，但是这个案件揭露的祖马性生活的开放程度，令很多人无法接受。特别是祖马承认不使用避孕套与艾滋病人性交，声称洗个澡就可以避免传染，可是给南非的艾滋病防治工作带来了不小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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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马和三个妻子

Sizakele Khumala，1973年结婚，无子女，最右

Nompumelelo Ntuli，2008年结婚，两个子女，最左

Thobeka Mabhija，将于2010年结婚，两个子女，左二

无论如何，南非进入了祖马统治的时代，至少到现在，祖马已经执政过百天，似乎还没看到什么不好的变化。经济方面，姆贝基时代的经济政策仍然得以延续，经济部门的主要人选也没有大的动静，大部分得以留任。与姆贝基相比，祖马的形象更加亲民，这为他带来了不少的支持者，而祖马对于南非在高犯罪率、艾滋病、教育、高失业率、腐败等方面的问题毫不掩饰，直接承认问题所在，也使得很多人认为祖马可能会更加务实。虽然自己有了腐败的名声，腐败案仍然有再次被调查的可能，但是祖马对于打击腐败的问题看起来也毫不手软，至少已经表示出了削减高官一些高额福利的计划。虽然距离解决这些问题仍然还很遥远，承认问题的领导人，怎么也要比连问题都遮遮掩掩的领导人更加容易让人接受。另外虽然祖马的主要支持者来自左派，但是祖马对于镇压左派的非法游行、控制工人运动中的暴力事件进行得更加有力有效，这也使得人们增加了对祖马的信心，看起来目前祖马已经把国家的利益，而不是自己的派别的利益放到了更加重要的位置上。总的来说，虽然在一些重要部门的人选方面，祖马的选择令反对党抨击，但是祖马至少表现出了一种值得令人期待的势态。当然祖马任内究竟能解决什么问题，还需要观望。祖马一上任就经历全球经济大萧条，南非经济连续三个季度负增长，十数万人口加入失业大军。虽然2009年第二季度负增长降低，经济见到复苏迹象，但是祖马前面的路，仍然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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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世界杯决赛场地，位于约翰内斯堡索韦托的足球城体育场效果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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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河文萃第26期 2009年9月13日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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