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哈哈镜中的真实——笑话里的苏联史 -- 路人癸

又一个十二年过去了，苏联军队又该动手了。这次是捷克斯洛伐克。

捷克斯洛伐克是一个小国，但是这个国家却很有知名度——除了波西米亚的小资风情，还有胡斯的宗教改革，“掷出窗外事件”，伏契克和他的《绞刑架下的报告》，当然还有那个笑眯眯的好兵帅克。

这是个追求自由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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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兵帅克》，作者雅·哈谢克。这本书的主人公帅克是个普通、甚至看上去傻里傻气的士兵，但是却经常在不动声色中以极其幽默的方式把奥匈帝国（当时捷克的统治者）整到吐血。约·拉达为小说创作了可以和原著媲美的插图。

故事的开始有点老套——捷克斯洛伐克的领导人诺沃提尼对外一切听命于莫斯科脱离群众，生活日益腐化，干部成了特权阶级，而极端集中的管理使得国民经济更加困难。

当然，当莫斯科在1956年开始转向后，诺沃提尼也开始了转向——虽然诺沃提尼很多事情都慢一拍，比如大规模的平反到1962年才开始，再比如脑子进水的诺沃提尼甚至在赫鲁晓夫下台后给勃列日涅夫发电报表示惋惜，但是经济上的改革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开始了——前提是，不能改革严格局限在经济领域而不能触及任何政治问题。很快，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所长、捷克斯洛伐克经济学会主席希克教授被选择领导这场经济改革。很快，这次改革就失败了，情况甚至更糟糕了。希克等人提出，没有政治上的改革，单纯的经济改革是没有出路的。

官僚不喜欢，但是人民期待。在1967年6月27日布拉迪斯拉发举行的斯洛伐克第4次作家代表大会上，米兰·昆德拉、卢·瓦丘利克等人喊出了要求民主人道，反对专制压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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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德拉。1975年他流亡法国，此后的他获得了世界范围的知名度。代表作《玩笑》、《生活在别处》、《告别圆舞曲》、《笑玩录》、《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等。

在此背景下，得到人民支持的杜布切克走上了历史舞台。他是一个文静的人，在公众面前讲话时，他甚至常常常常用微笑来掩饰他的紧张和慌乱。但是这个人和人民站在了一起，毅然决然的向诺沃提尼发起了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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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布切克。捷克斯洛伐克在1989年巨变后，他于12月28日和次年6月27日两次当选为捷克和斯洛伐克共和国联邦议会主席，还出任斯洛伐克社会民主党主席一职。1992年9月1日，他遭遇车祸，重伤逝世。同年11月25日，捷克和斯洛伐克决定自次年1月1日分别称为独立的国家。——对了，杜布切克是个斯洛伐克人。

最初，杜布切克的支持者以斯洛伐克人为主，但是很快他就赢得了相当数量的捷克人的支持。在杜布切克的进攻面前，诺沃提尼试图得到苏联的支持，但是勃列日涅夫却抛弃了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到了那封电报。不过，不久勃列日涅夫就会为此后悔。而诺沃提尼动用军队镇压改革者的密谋也最终失败。

1968年1月4日，诺沃提尼被迫交出了第一书记的职务，杜布切克接任。虽然诺沃提尼尽管还保留着总统的职务，但是这个位置他也没几天可坐了——3月22日，诺沃提尼辞去担任了12年的总统职务，由72岁的斯沃博达接任——这个二战中建立巨大战功的老将军即将成为杜布切克的一个有力的支持者。

在全国高喊“改变”的大潮中（我为什么想起了凹巴马大统领？），改革派拿出了一份纲领性的文件《行动纲领》。这份几乎是对苏联式体制颠覆式的文件（举个例子——纲领称“共产党依靠的是人民的自愿支持，它不是靠统治社会来实现自己的领导作用，而是靠忠诚地服务于社会的自由、进步的社会主义发展而赢得它。党的威信不是逼出来的，而必须依靠自己的行动不断赢得。它的路线不能靠命令来贯彻。”）经过激烈的讨论，捷共中央于4月5日批准了这一纲领。随后，改革派切尔尼克担任总理。杜布切克，斯沃博达，切尔尼克，加上后来担任国民议会主席斯姆尔科夫斯基，这四个人可以说是布拉格之春的最重要的核心。

这一切使得苏联和捷克国内的保守势力很是不安。改革派和保守派不断发生较量，而苏联军队则磨刀霍霍，随时准备动手。

这时，《文学通讯》等三家报纸杂志发表了瓦丘利克执笔的《两千字宣言》。这篇文章喊出了改革的最强音，喊出了捷克人摆脱压迫、追求自由的最强音。但是，这篇宣言不仅遭到了苏联方面的抗议，甚至也遭到捷共的谴责——很简单，这篇文章的出现很不是时候。《宣言》指出了改革存在受到“外国势力”干涉的可能性，但宣言本身就成了外国干涉的催化剂。

面对这一切，苏联在捷克组织了军事演习，还和东德、匈、波、保四国共同发表声明干涉捷克内政。随后，1968年7月29日，在边境小镇切尔纳，捷克和苏联举行会谈，在大吵一通后，无果而终。

最终，1968年8月20日，入侵开始了。

这天夜里，布拉格附近的鲁津机场突然收到了来自一架苏联民航机的信号，称由于机械故障要求紧急降落。捷克方面迅速同意，还组织起一批机械师准备协助苏联方面修理飞机。但是打开舱门后，这些机械师惊诧的看到，全副武装的苏军特种部队冲了出来。

苏军迅速控制了塔台，然后在这架飞机的指挥下，大批苏联运输机将苏联坦克、士兵源源不断的运来。随后，苏军在捷克使馆官员的带领下冲入布拉格，包围了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中央驻地党中央大厦。正在召开捷共中央主席团议的杜布切克、斯姆尔科夫斯基被捕。试图召开各部部长会议的切尔尼克在政府所在地也被捕。这一天，苏、德、匈、波、保五国军队开进捷克斯洛伐克，在未开一枪的情况下全国沦陷。

事实上，前一天，捷克边境上就迎来了许多开着伏尔加的苏联游客，而这些游客其实是苏联情报人员，他们进入捷克后迅速担负起了向导的责任。在他们的引导下，占领军的推进计划周全、有条不紊。而苏联空军在此前也成功的瘫痪了捷克的防空雷达系统。

这是一次漂亮的突袭。

占领之后，暴力的抵抗和血腥的镇压是很多的。但是，我更愿意说的，是很多捷克人的帅克式抵抗，没有暴力，但是却让苏联人彻底抓狂——

按照苏联安排的剧本，在入侵前夕，比拉克和英德拉等保守派将在中央主席团会议上要求杜布切克辞职，并利用占领的消息通过这个决议，成立新政府，从而使入侵合法化。但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个计划没有成功。最终23时40分，入侵的消息传到会场。21日2时，捷共主席团发表声明，宣布“共和国总统，国民议会主席，政府总理和党中央第一书记对此（入侵）一无所知”。密谋者没有得手。

面对苏联的入侵，捷克人发起了“无名化”运动，将所有的路牌、门牌号拆掉，把路标翻转方向，等等。还有大量的地名被改成了“杜布切克”，满世界的无名大街和杜布切克路把苏军的行动搞得一团糟。举个例子，某日苏联军队某部要求9点开会，但是由于一路上的混乱，9点45的时候只来了两个人。（这一段是早年间看的，具体情况记不清了）

而捷克的地下电台也在这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斯沃博达总统的告全国同胞书等文件通过地下电台播发出去。不久，地下电视台和地下报纸，包括《红色权利报》也重新出版。更神奇的是，通过这些地下媒体，在占领军的枪口下，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第十四次非常代表大会成功召开——而此前一天，占领军试图组织足够数量的中央委员成立一个政府，却没有成功。苏联人只找到了大约50个中央委员（不到三分之一），也没有得到斯沃博达总统的支持，而十四大非常代表大会却有900多名代表出席会议——这个数字在休会时达到1192人。这些中央委员只是在前一天通过地下电台得到消息，随后从全国各地拿着各种假证件，化装成医生、病人、司机坐着救护车来到会场。另一些代表则办成上班的工人。这次会议重申了对杜布切克等人的支持、要求占领军撤离捷克等主要要求。——我只能说，这是一次神奇的会议。

军事上胜利，却在政治上一败涂地。

抓狂的勃列日涅夫只能再次请出被逮捕的杜布切克等人——被逮捕的捷克领导人很快被作为囚犯运到莫斯科。但是现在，莫斯科要和他们的囚犯谈判，毕竟苏联人没有能够组织一个政府出来，而十四大非常会议重申了对杜布切克的支持。

最初的坚持后，他们动摇了。苏联人有的是时间等待，但等待的每一天都意味着流血和死亡。在巨大的压力下，为了减少国家的牺牲，杜布切克等人违心的接受了苏联的要求，签订了臭名昭著的《莫斯科议定书》。在议定书中，捷克斯洛伐克领导被迫接受了苏联占领“不是干涉内政”，是“保卫社会主义 ”，待捷克斯洛伐克局势“正常化”后，苏军即撤走的“说法”。

8月27日，杜布切克等人回到布拉格。下午，他发表了广播电视讲话。在讲话中，杜布切克多次由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而使得整个违心的讲话断断续续。他无法面对自己的人民。

至此，布拉格之春失败了。斯姆尔科夫斯基等人被捕，杜布切克则在1969年4月被撤销第一书记职务，在被打发到土耳其当了一段时间大使后，在1970年6月被开除出党。在新的第一书记胡萨克上台后，1968年的改革就被否定，并开始对捷共进行清洗涉及全党总人数的1/3和70%的各级领导人。

1969年1月16日，自称“火炬一号”的18岁的布拉格学生杨·帕拉赫在瓦茨拉夫广场中心点火自焚，以示抗议。

这,大概是春天最后的一点光热了吧。

布拉格之春——和平的和不那么和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