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饥荒岁月里的记忆》之二十。 -- 老光

二十 早死早托生

我妈这人虽说是个女流之辈，但待人处事，很有些男人的气概。遇到不公平的事儿，喜欢出个头，露个面，生就的一副侠义心肠。街坊邻居间有个什么事儿，也都爱找上门来，或讨个说法，或讨个办法。

因此，娘在街坊邻里间历来有点子名气。我爸死后，娘越加受人敬重，被人抬爱。人敬重她一个寡妈，拖着形如楼梯等高矮的三个小孩子，要拖大养活，委实不易。

都知道：好汉难养连仨口，尤其是在这艰难困苦的饥荒岁月里头，好多的男子汉往往都逼得没办法，只有坐着等死，何况是一个寡妇呢。

很多的人在敬重的同时，也就伸出援助之手，帮帮我们。

对这些与我妈年龄相差无几的叔叔，伯伯，我妈叫我们一律称“舅舅”。当时我不理解，为何不叫叔叔伯伯叫“舅舅”呢？后来我才明白，这是老妈为着避嫌，免得飞短流长，不得不如此的作法。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呢！飞短流长杀得人死啊！

这当中有个“舅舅”，是专业队的一个农民，种菜为生，“舅舅”天天上街卖菜。有时候没卖完的菜，不管多少，也不挑回去，统统倒在我家里。一来二去的我也就喜欢上了这个“舅舅”。

有一回，“舅舅”卖完菜，又送了几把菜来。

这次破例，在我家吃了餐早饭。

吃饭的中间，只听到他唉声叹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几次说到：活在这世上，没么什么意思，还不如一死了之，早死早托生，之类的厌世话。

我妈劝他：要想开些，要对伢儿看，如若是你死了，留下一家老小怎么办呢？讲难处吧，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呢，而今有哪家又不困难？。。。。。。。

舅舅讲到动情处，竟然吼吼哒哒哭了起来。好不容易，老妈才劝止住他，把他送走。

没过好久，有人告诉妈，说是“舅舅”死了。

我们都不相信，好端端的一个人，平日路素又没什么毛病的，怎么就死了呢？

过了好久好久，我才听妈讲起，这位“舅舅”是自已割断了自已的喉咙，自杀而亡的，死的那埸面很凄惨，也很骇人。

“舅舅”立意自杀的心思已经好久了。主要原因是闹饥荒，吃不饱，自然也有另外的一些原因在内。

“舅舅”身高一米八以上，个子魁梧，如同说书人形容的：长得是钢筋铁骨，虎背熊腰，豹头环眼，雄纠纠，气昂昂的。

旧时扮稻的禾桶，是柳木制成的，又大又沉。一般两个年青后生在水田里抬着走都非常吃力。而“舅舅”一个人不要人帮忙，自已能背起来，穿田越坎，健步如飞。

刚收割下来的稻谷，湿漉漉的，人家挑一担还觉得吃力，可“舅舅”挑谷却是两副萝筐叠起来，两担当作一担挑，四萝筐稻谷少说也有三百来斤，水田里挑谷别人挪动脚步都难，他却奔走如飞。牛高马大的人干起事来一个顶得几个，可吃起饭来也当得两三个人。我们当地有句说话：吃不得三大碗，上不得怒火滩。正因为吃得做得，“舅舅”便成为了队上的第一号劳力。别人拿不下的事，都推他去。

到了这60年，厄运来了，平常一餐要嗨几大碗的人，如今一天也只有一碗饭的定量。长年累月拖下来，人也拖得形销骨立，自然，这力气也就大不如从前的日子了，有重活累活呼唤“舅舅”便奈不何了。

当领导的最不喜欢的是别人的不尊重，倘有呼唤“舅舅”推托‘奈不何’，领导便认为这人不尊重我，不给我面子。于是，处处地方也就鸡蛋里面找骨头，寻缝缝下蛆来整治他。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块皮沙！这人活得连饭都吃不饱哒，还要天天受气挨骂，更何况还是七尺高的男子汉呢！想来想去，心里是越想越窄，只有死了啰！俗话说：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于是乎，“舅舅”就走了这条路！

断气之前，“舅舅”给家里人留下了一句话：莫怪我，我也是没得法子呢。只想早死早托生！来世托生个好人家，不愁吃穿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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