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西岸（上） -- 喜欢就捧捧场

闹了Red Deer那一出，培训课上的气氛开始变得诡异。除了Sven，Oscar和本五之外，其他的学员还有Anja都有意无意地有些针对格里高利。

好好一个“提高部门之间的互动合作”的培训开始变得火药味十足。有些时候我这个旁观者都觉得不堪忍受，恨不得离开会议室里的唇枪舌剑，格里高利却是战意高涨，乐在其中。不能不承认的是，他的思路条理清晰，反应精确敏捷，而且在舌战群“襦”的时候，对于各类言语上的攻击基本无视，如果这个培训是一个游戏的话，格里高利的攻防指数都应该是和神圣巨龙一个级别的。

培训到了最后一节，是peer coaching，两人一组，彼此之间坦诚交流对对方的看法，诡异的事情发生了：Anja把我和格里高利分到了一组。辣块妈妈！本五从来没有得罪过芬兰女侠啊！

我哀怨地看着Anja，她亲切地捏了捏我的肩膀，“Enjoy…”

“Bite me!”我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愿意跟我一组么？”格里高利在一旁不干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得了吧，你的意思全写在脸上了，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儿么？”格里高利今天戴了一副玳瑁边儿的眼镜，镜片后面的棕色眼睛不大，但眼神相当的犀利。被他盯着的感觉仿佛是被人用大狙Barret M107锁定了一样。

被这个0.5 Caliber的东东锁定了哪儿有什么活路啊

“我的问题在哪儿？”我认命地配合他。

“你一直试图讨好所有的人。”

“Ouch……”

“你试图不去伤害别人，并且天真地认为这样别人就不会反过来伤害你。这种想法很天真。刚开始租车的时候，你负责开车是因为别人都不想开车，你甚至没有试图说不。”格里高利的目光一直盯在我的脸上。

我想逃跑，想反抗，想哭泣，恨不得钻地缝里去。几种不同的想法彼此冲突，脸上的表情应该是相当的精彩。

“在Red Deer餐厅的时候，你不同意我的做法，但你不提出来；在路上你不喜欢听摇滚乐，但你任由我把音量调大，你畏惧争论的程度超过你对摇滚乐的厌恶。”

温良恭俭让，从小的教育是刻在骨子里的，落在别人的眼里却是懦弱了。

“你这样的人，做一个普通员工会很尽责，做一个领导就会一味的退避，导致自己团队的利益受损。”

“格里高利，你跟我共事过么？”

“没有，但……”

“你跟我从前的团队的成员交流过么？你刚才说的话是事实还是推测？如果我是个一味退避的领导，我的团队利益由于我的退避一路受损，你认为我的团队会一连三年在全球EOS（Employee Opinion Survey）排名前十么？平时同事相处，我会很照顾其他人，这并不意味着我在关键的原则上妥协。”

格里高利沉默了一会儿，两眼放光地盯着我，然后嘴角翘了起来，“是吗？那你对我有什么看法？”

“我会坦诚地对你说的，但是你不能半途打断我！”跟格里高利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永远占不了上风，这家伙的舌头整个儿就是一条毒蛇，寻罅抵隙地，唯一的出路是事先封了他的嘴。

格里高利摊开双手，“Bring it on。”

我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一张纸，开始画，“这是一张桌子，有四条腿儿……”

对着我惨不忍睹的画，格里高利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刚要开口，被我竖起食指打住了，“你是完美主义者，任何缺陷都会让你忍无可忍，开口指摘，以至于忽视了本来讨论的主题。刚才你就等不及要跟我讨论我画的有多糟糕，不是么？”

格里高利点点头。

“可是我要说的是，一张桌子代表的是一个大团队，四条腿代表的是四个分支团队的进度，如果其中一个团队进度超过其他的团队，这个桌面就会倾斜。格里高利，你很敏捷聪慧，你也很骄傲，你不会放慢自己的速度去适应其他团队，也不会在意桌面是否倾斜。别人的感受在你的眼里，还不如超市里装苹果的塑料袋儿。从对别人的挑剔中，你感受自己的优越，从别人很受伤的表情中，你感受自己的强悍。我们中国有一句古话，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到了你那里就变成了以人为镜，可以找快感……”突然吐出这么多尖刻的言语，尤其是最后那句，让我被自己吓到了，伸手捂了嘴。

格里高利半晌无语，一手托腮，眼神迷离地看着我。有一次我踩到了我家时迁的小爪子，它跳起来一脸委屈地看着我，那表情跟现在的格里高利一个样儿。

我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格里高利的脸上幻出一个很夸张的笑容（from ear to ear），露出满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其实我对你还有一个评价哦。”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咬咬牙，在心里做出防御姿态，“说吧。”

“你被逼急了的时候，说出来的话才是蛮有道理的。”

要不是坐在椅子上，我估计当场就扑街了。格里高利冲着我微笑着伸出手来，“Gregory Bethune，nice to meet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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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Sex And the City里，Carrie有个gay boyfriend，这次培训也给我添了一个gay boyfriend。

Anja对我们突然萌生的友谊很惊讶，但这次培训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因此我们都皆大欢喜地拿到了一份精美的证书和一个小小的别针儿。培训的最后一天，我们去埃德蒙顿市中心吃饭逛街，格里高利一直在我的身边。

格里高利比一般的男人要感性，比一般的女人要爽利。在餐厅里，他会给你最佳的关于菜肴和红酒的建议；在购物的时候，他替你挑选的衣服和鞋子是最适合的。

唯一不能指望的是，他会为你提着购物袋满街走。

回家的航班是半夜到达的红眼航班，我满身疲倦地打车到家的时候，整条街唯独我家的房前亮着一盏灯。我轻手轻脚地进门，伏到沙发上亲亲半醒的良牙，再去孩子们的房间里亲亲两个热乎乎的，柔软的小脸蛋儿。

家是一个人最后的城堡啊。

上床后，我们两个人都很疲倦了，却彼此依偎着不睡，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半梦半醒的时分，总能想到平时不注意的地方。

我身子一震，喃喃地念叨，“Gregory Bethune……Bethune!!!”

“嗯～？”良牙打从鼻子里哼了出来，显然对我念叨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很不满意。

我抓着他的肩膀摇撼，“Bethune，白求恩啊！我下个礼拜找格里高利要他们家家谱去！”

• 西河文萃第27期 2009年12月6日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