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我与阿壳(十月) -- 南方有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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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最佳周末三陪

“小木子,你真啰嗦,你到底过不过我这来睡?”

“可是,可是........”

“有啥可是的,就这么定了,你明晚下班就来我这,然后我们去吃晚饭!反正Hotel两张床,一张睡我,一张睡你!”

忍不住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本科好友周末来纽约开会,一定要拉我去她那陪着住两晚上,看来是不容我推辞了。周五带了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唉,生生地有家不能回),约了另外一对老同学,下班后直接奔去城里有名的“朵颐”川菜馆。几个人坐下来就忍不住笑,是那种,“嗨,你怎么还那样的”的感觉。爱吃的还是老几样,麻婆豆腐地三鲜,孜然羊肉白米饭。回忆当年每个女生宿舍的人员构成,说起一个人名,便忆起一个青涩的面孔,我们的记忆在嘁嘁喳喳中互相重叠,又彼此补充,那些在我们的交谈中逐渐鲜活的女孩子,有的已经离开此世,有的不知流落何方,想起以前写过的句子,我们在遥远的回音之乡触摸时光,我们在时间的漩涡中拥抱过往。

吃完晚饭意犹未尽,于是在细雨中走去韩国城的饮品店。在店里见到无数打扮精致穿着入时的美女。朋友的丈夫看着我们几个摇头说,这店里就你们几个最土。我们彼此打量,确实,我们三球鞋仔裤,素面朝天,我脸颊上还有几颗无比顽固的小痘痘.......后来给阿壳打电话,阿壳愤愤说,你就是!我说你从来不听,以后不打扮打扮不许出门,听到了没?----我就疑惑说,我独在这边,打扮好看,你不担心?----阿壳说,没用,再打扮,骨子里也是个山寨版老汉,我忍了,别的男人是忍不了的,所以你就别替我瞎担心了。----哦,好吧。然后这几天上班把我的Bobbi Brown翻出来化个小妆,同事大惊讶,说,怎么现在都化妆了?出啥事了?----真郁闷,化妆还得有理由不成?

晚上和好友回到Hotel一看,恩,好像不太对,房间里就一张大床而已...............

好友说,你不介意和我睡一张床吧?

----你不害怕我就不介意。小生我怎么可能被她将军呢。

其实和朋友大被同眠也是很温暖的事情。我在北京的时候,室友的房间有一张巨大的床,经常三四个女生全窝在她床上,说一晚上的话,然后东倒西歪地各自睡去,很好玩。

阿壳来电话问,我的LP呢?我说,你LP在别人床上。好友大笑,冲着手机喊,阿壳,你LP这两天给我当三陪,哇哈哈哈哈。

我真是一脸黑线,无数乌鸦飞过

阿壳嘿嘿傻笑,说你们别聊天聊太晚,都早点睡。

可是怎么能不聊天呢?

好友来参加犯罪统计学的会议,对不同族裔的累犯进行统计,分析刑罚方式、族裔等各种因素对再犯罪的影响。我问,能用以预测,或根据统计结果调整针对不同族裔的刑罚方式么?好友摇头说,很难,预测的准确率恐怕10%都不到,人的行为实在太复杂,影响的因素实在太多。族裔本身在各因子中所占的比例其实不大。

第二天好友要开会,却不让我回去。我说好吧,我先睡,醒了后就在房间里看书,等你开完会我们去逛街。好友又有些愧疚,说你去城里转转,别一个人宅着。于是周六上午睡到十一点,看纽约时报,附近有个展览,便一个人出门去。走到第六大街的Farmer's market,有个小小的演出台子,一个黑人女歌手在唱Jazz,穿一声闪闪发亮的宝蓝色短裙,披一件黑色皮夹克,褐色短发,殷红的唇,人到中年,歌声清亮,曲调哀婉。便站在那静静地听着。又唱一首节奏明快的歌,歌手干脆走到了街道中间,在细雨中起舞,她时而仰头,面上一个极自然的笑,她拍手,她跺脚,她灵魂自由,无拘无束----至少在那一刻。

对面的小街有个白发老太太刚好经过,她突然把手中的雨伞和布袋都挂在了街边的一个木架子上,然后低着头开始跟随节拍起舞,她没在意任何人的眼光,甚至没有看任何人,她身躯佝偻,可脚步轻捷。在那个瞬间,我忍不住思念那忧虑太深的朋友,忍不住回头对旁边的人微笑,忍不住想起和同学在王府井大街上手牵着手跳舞向卖啤酒的德国人要酒喝的放肆时光。

逛了逛集市,买了两个挂坠准备送给朋友。走得累了,看到路边的Paley Media Center,就拐了进去。工作人员很热情,我一进去,就抓着我介绍当天正播的影片,我看了下节目单,有个1980年英国拍摄的关于中国杂技的纪录片。介绍中写道,在1949年之前,杂技被认为是下九流,自毛泽东起,方被视作人民艺术之一种-----太祖,又见太祖,不得不说,太祖对我们这个社会的改变实在是深刻而长远,仅这份“平等观”便是大慈悲之举。工作人员直接以为我是学生,让我买了学生票,我窃喜,上楼去放映厅坐着,看一场外国人拍的关于中国的黑白纪录片。片子没有一句解说,镜头很客观。一开始是中国杂剧团的排练场景,然后镜头转到民间杂剧团的演出现场,然后再转到河北农村的田头。农民在收割小麦之后,聚集在树下,一个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憨憨地一笑,然后将独轮车用额头顶了起来。把独轮车放下,从麦垛里抽出一把长长的三叉铲,又抱过旁边围观的一个四五岁小女孩,让小女孩坐在了三叉铲上,然后把铲子竖起来,顶在额上。小女孩紧紧地抱着叉尖,也不喊,也不见着如何害怕,脸上只是不解和茫然。我看着捏一把冷汗,片子里的乡民都笑,鼓掌。又一个女孩子走出来,梳着两个小辫子,黑色布鞋,格子棉布衬衫,有点害羞地对着镜头笑一笑,然后开始表演顶碗。她慢慢地劈一字,布鞋推过,便是尘土,她的笑也那么乡土气地亲切着。镜头突然切换到中国杂剧团的表演舞台,一个美丽的女演员穿着漂亮的演出服在表演同样的技巧----杂剧的起源、传承和地位的改变便以这样简洁的方式交待清晰。那个在尘土中微笑的女孩和那个在舞台上微笑的女孩,令我忍不住流泪。

出了放映厅,在楼下的商店买了些明信片。然后出来沿着街乱走,不觉走到了民俗艺术博物馆和现代艺术博物馆。不过都没时间进去仔细看了,就逛了逛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商店。挑了一些名画的明信片,想着寄给朋友,还没来得及排队结账,便收到了好友的电话,说她已经开完会,要来找我去逛街。我看看表,好家伙,已经下午四点半了。

沿着第五大道扫街。我们都不迷恋大牌子,主要还是逛H&M这样的平民品牌。两个人可着劲的比节约,好友说我最贵的Dress才40刀。我说我就没有什么贵的Dress。然后互相感叹了一下我们那两个还在读书的LG是多么幸福,LP自己赚钱都不舍得花。结果两个人在大雨里走了20条街(裤腿都湿透,直接导致了我这两天的感冒头疼咳嗽......),她一样东西没买,我只买了一条围巾和一双手套。

最后跑到韩国城去吃烧烤。好友说我这两天是陪吃陪睡陪逛街,实在不容易,坚决要请客。于是我也不客气,两个人吃了80多刀,全身暖和,心满意足,各自回去。

周日阳光明媚。和室友去上芭蕾课。到得早了,两个人就拐去中央公园走了一会。叶子都黄了,草木摇落,马蹄哒哒,我走在路边,忍不住一直唱歌。

上完课出来,室友要去教堂做弥撒,我好奇,跟着去了。室友去的是Church of St. Paul the Apostle,很漂亮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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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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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

五点弥撒开始,来得人不少,位置几乎都坐满了。整个过程还蛮长的,说一会,唱一会,我坐最后一排,说的时候我睡着了,他们一唱歌我就醒。神父让大家互相拥抱的时候,我站在那一动不动,旁边的女子看我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很无措。我自己觉得很奇怪,这种仪式的神圣性一点都没到达我的内心,我问自己,是否有任何主动的抗拒,可是感觉也没有,我应该算是比较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也并不是说对上苍或某种不可知的力量没有任何敬畏,我见得佛像的时候,有时候会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依顺,而愿意底了头跪下去,说一声,我并无所求。但是在这华丽庄严的教堂,在旁边人哈利路亚的吟诵中,我却感觉完全没有任何触动。

于是出来给阿壳打电话,说今天阳光明媚,我走在街边心情舒适。不想阿壳大怒,说你这两天没一刻学习,全玩掉了,你怎么这么贪玩?!!!!

本来是心怀渴望分享的温柔心情给他电话,不想迎头遇上一盆冷水。我立即委屈地眼泪汪汪,说我这一辈子就是一场浪费,那又如何?我开心就好!

阿壳斩钉截铁道,“不行!我绝不同意!”

天了,有这样逼着LP去拼事业的LG的么?

后续:周日被阿壳气到了,两天都没理他。昨天自己想通了,给阿壳打电话,阿壳说家门口有一只猫,成天就晒晒太阳打打滚,过得好惬意。

我说,我就想做那只猫。

阿壳说,你看你多自私,你应该说,我要把你养成那只猫。

嘉木:好吧..........(命苦不怪旧社会啊)

元宝推荐:今昔,牛铃, 通宝推:原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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