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蓝血与混血（序） -- 须弥一芥

这场参与人数超过1000人的大火并，虽然很多人受伤，居然一个人没死。

政府出面暂时接管了A&S铁路，然后是“伊利历史上最完美的一次伴有诉讼、禁令、接管的流星雨”。

1869年9月1日回到纽约后，J.P.Morgan立即加入了Joseph H. Ramsey的阵营。他先以Dabney, Morgan & Company的名义购买了600股A&S铁路的股票，然后联系所有支持Ramsey的股东，确保他们或其代理人出席9月7日的股东年会。J.P.Morgan在会上亲自监督投票，并当选为A&S铁路董事兼副总裁。

1870年2月24日A&S铁路被J.P.Morgan租给Delaware and Hudson Canal Company ，合约99年，这一场争斗就此落下了帷幕。

1945年7月2日A&S铁路被Delaware and Hudson Railroad 兼并，结束了近100年独立运营的历史。这个Delaware and Hudson Railroad是Delaware and Hudson Canal Company转型后换了个马甲，1968年重组为Delaware and Hudson Railway （简称D&H），号称美国"America's oldest continually operated transportation company"，在1970年代美国铁路破产大潮中几次破产、几经易手，直到1991年, Canadian Pacific Railway 以2500万美元购买了D&H ，D&H在业内被公认为是很难赚到钱的线路。

在A&S铁路大战的后半段，只见菲斯克冲锋陷阵，不见古尔德抛头露面。

古尔德在忙些什么呢？

他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下面先把前后背景简单介绍一下。

在美国南北战争进行中，林肯政府发行了不可兑赎硬币的纸币--绿背GreenBack，放弃了支持货币的金本位制，也就使得美元对黄金产生了浮动汇率。于是诞生了纽约的黄金期货交易市场。

黄金期货交易开始时被厌恶投机的政府到处驱逐，自发形成了好几个市场都陆续关张大吉了。林肯的财政部长蔡斯Salmon P. Chase曾经视察过其中的Gilpin’s News Room，被所见所闻雷得外焦里嫩，一怒之下，推动国会在1864年通过《黄金法案》The Gold Bill，其中有很重要的一条规定就是交易的T+0结算。

因为缺乏集中的结算中心Clearing House，交易的明细和凭证都被放到大帆布袋，由快递交割给交易的双方。这种送货的业务风险极高，经常遭遇攻击和抢劫，所以都找一些年轻力壮腿脚快的小伙子，一路快跑去送货，华尔街由此诞生了一种职业“Runner”。有的“Runner”跑着跑着，连人带货一起消失，因为袋里的东西一转手就可以变现。

经过近3年的混乱，1864年10月纽约黄金交易所The New York Gold Exchange成立了，开始由蓝血与混血（序）提到的纽约银行提供清算系统Clearing House System。买卖双方不必用实物交割，取而代之的是加盖纽约银行章的黄金凭证。

1865年夏，市场上发现了许多伪造的纽约银行的黄金凭证，纽约黄金交易所被迫成立了The New York Gold Exchange Bank来负责清算。

交易所和清算银行的建立和成熟，提供了一个公开的可以大规模投机的舞台，我们的主角古尔德就要粉墨登场了。

为了让大家对下文的描述理解更清晰，先交待一些背景资料。

黄金交易交割的标准是面值20美元的Double Eagle金币（含金量0.9675盎司，当时官价 $20.67/oz).），交易的报价时是绿背对黄金的百分比，比如报价130，即意味着价格是面值130%。

1904版Double Eagle金币，基本和1869年时一模一样

买卖黄金期货很容易，很少的保证金就可以做大买卖。纽约黄金交易所银行的Charles J. Osborne做证说：“只要有1000美元，就可以买500万的黄金和约”。这意味交易的杠杆比1：500，古尔德就比较保守的估计10万可以买到2000万的黄金和约，杠杆比小了一点也有1：200。这比现在风险最高的外汇交易1：100还要疯狂。

古尔德有一种理论，美元应该贬值，适度的通货膨胀，以利出口，受益者主要是农民。他买通了总统格兰特Ulysses S. Grant的妹夫Abel Corbin（Corbin刚娶了格兰特的妹妹大龄“剩女” Virginia Grant，古尔德给了他一个无需保证金的150万美元黄金期货和约）接近总统，可格兰特是个坚定的金本位主义者，强势货币和通货紧缩是格兰特不变的政策。

古尔德抓住一切机会不停的忽悠，搞得格兰特烦得很，告诉Corbin的管家不要让古尔德出现。

古尔德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1869年6月底，财长助理的位置空出来了。经过古尔德的运作，让自己人Daniel Adams Butterfield 当了这个官。Butterfield7月1日就职，这个职位要求他执行美国财政部在纽约市场上所有操作指令。

军队熄灯号曲Taps的作者，1892年因内战中的英勇被授予美国军人的最高荣誉Medal of Honor（国内常常翻译成国会荣誉勋章，其实不是国会授予，而是由政府授予，通常是总统亲自给佩戴）Daniel Adams Butterfield准将（Brigadier General）

熄灯号在日常生活中常用的情景，逝去的英灵，请安息吧！

8月初，古尔德控制了纽约第十国民银行，为日后的投机提供足够的无担保贷款，另外，他还从华尔街的经纪商那里筹集了大笔资金。

1869年是美国农业大丰收的一年，农产品出口大幅下滑。黄金的价格不断下跌，在很多不利因素的情况下，一向谨小慎微的古尔德仍然决定狙击黄金，的确是胆大妄为。而菲斯克认为太危险了，开始没有参与。

8月中旬，古尔德开始吸货了。

然后，安排“黑嘴”在报纸上引导舆论。

到了9月中旬，古尔德所控制的黄金已经超过联邦金库Fort Knox 黄金储备Gold Stock以外纽约所有能公开交易的数量。但金价没有涨很多，有时候还在跌，这是因为许多来自波士顿、费城和芝加哥的新资金进场了，成了古尔德的对手盘，古尔德的一些盟友动摇也退出了。

形势很严峻，媒体也开始注意到了，《纽约时报》、《纽约论坛报》、《纽约太阳报》和《纽约先驱报》等把火力对准古尔德，猛烈声讨这一“巨大的黄金阴谋”。

小散们也不甘寂寞，踊跃入市，交投异常活跃。

古尔德不为所动和剩下的几个盟友坚决买进。

然后是决定性一击。

9月初，格兰特坐着伊利提供的专列去宾西法尼亚匹茨堡的郊外度假，基本与世隔绝。（可见当时政治生态，现在美国一个官员在一年内不允许接受100美元以上的礼物，每件礼品价值超过35美元的即累计入年度总额内。）

古尔德让Corbin给格兰特写了一封信，信的主要内容就是政府不要干预市场，要让市场自己决定黄金的价格，也就是说让古尔德来决定黄金的价格。

古尔德派了个伊利公司员工把信送到总统格兰特手里，从纽约到度假地当时要整整一天的路程。格兰特看完信说，没有回信。信使就走了，打了封电报给古尔德：“送达，一切OK”。

格兰特总统的私人秘书Horace Porter觉得不对劲，就问这个信使是谁。格兰特以为就是个当地的邮差，想“追星”见见总统而已。Porter明确地告诉他，此人专程从纽约远道而来，格兰特这才回过味来，Corbin没这个能力也绝不可能闲得斗闷子写这么一大篇经济学论文，钱多得打水漂玩，还专门派人上门送来供总统在度假时候学习。

格兰特总统的私人秘书Horace Porter，也是Medal of Honor的获得者，内战中也是准将，古尔德也想贿赂他，送给他一个无需保证金的50万美元黄金期货和约被Horace Porter拒绝。Horace Porter在任美国驻法大使期间（1897 -1905），自己花钱把美国独立战争中海军英雄保罗琼斯John Paul Jones的遗体送回国安葬，1904年获得法国荣誉军团Légion d'honneur中的最高荣誉大十字勋章和绶带Grand'Croix

Horace Porter在任纽约非常有名的俱乐部Union League Club of New York主席期间（1893-1897），主要推动了General Grant National Memorial，俗称Grant's Tomb的建设。Grant's Tomb离哥伦比亚大学很近，同在Morningside Heights，现在是美国历史地标性建筑，国家公园待遇。巧的是正是格兰特签署法令，建立美国第一个国家公园—黄石国家公园。

1864年2个美国黑人团的阅兵仪式，背景就是当时Union League Club of New York的大楼，这个俱乐部非常牛B，J.P.Morgan , 儿子J.P. Morgan Jr 和John D. Rockefeller都是会员，开始还排不上号。Theodore Roosevelt没当总统前，1881年认证会员申请时被丢了好多草（不是草而是黑石头），原因是他老抢沙发（因为他妈是众所周知的邦联同情者），1884年他妈去世才被接纳。

这里绝对有阴谋？

但格兰特也没深究，把它当作家事，让妻子给姐姐写信：“告诉你丈夫，我老公对他的投机活动非常愤怒，他们必须ASAP停止这一切。”

有了那封电报，古尔德集团确信总统也站在自己一边。但还是需要增加实力。

菲斯克以为胜券在握，机会千载难逢，于是这时候加入进来。

菲斯克不仅带来古尔德急需的资金，而且他的煽动能力和人脉为古尔德扭转了舆论上的劣势。

已经有报纸发表文章赞同古尔德的观点：拉升金价有利于农产品的价格，代表了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

到9月22日星期三收盘时，菲斯克和古尔德将价格拉到了141.5。

就在这时惊慌失措的Corbin找上古尔德，他妻子收到了嫂子的信，他被吓坏了，想退出古尔德对黄金的垄断。古尔德二话没说，许给他10万美元封口费，“如果走漏了消息，一个子也不给”。

第二天9月23日星期四，古尔德瞒着菲斯克昨天Corbin要退出的真相，只是简单解释成Corbin需要钱。然后在另一间办公室，告诉自己的经纪人停止买进，开始平仓（古尔德和菲斯克的账户是分开的，并使用不同的经纪公司）。

星期四收盘143.25。

1869年9月24日星期五，史称“黑色星期五”。

古尔德不动声色，看着菲斯克指挥他的经纪人在市场扫货。

10点开盘就涨到150。

11点半Butterfield给华盛顿拍电报，价格已经拉到了158（实际到了162，请看下图）。

黑色星期五当天的报价板

这已经不是菲斯克的力量能达到的高度，恐慌的空头开始回补，推高了价格。

挤满了人的黄金交易所，就象一座人人都在大喊大叫的疯人院。在遥远的城市里，从波士顿到旧金山，大家都聚集在自动报价机前，在这疯狂的一天，黄金期货几乎是整个国家唯一的金融活动（猜猜1995年2月23日上海股市的交易量）。

11点40，Butterfield预感政府的干预迫在眉睫，通知自己的经纪人Joseph Seligman赶紧出货。

Joseph Seligman也是个大牛，下面在铁路大兼并中还要出场，先露个脸

12点，菲斯克的一个经纪人Albert Speyers一遍一遍地喊：“160，5 millon”，没有人敢接单，突然，James Brown一个德高望重的经纪人坚定地喊出：“我卖”。

就象烧得通红的铁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恐慌瞬间停止了，几分钟内价格就跌到140。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就在此刻，Butterfield被授权出售国库价值400万黄金来制止这场恐慌，可一切已经结束了。

这个James Brown何许人也？一看还真大有来头。

To be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