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离婚万岁 -- 花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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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离婚万岁 31

31

丁勇最近运气不错,三季度奖金发了六千多。前几天公司打电话到桂云去询问对丁勇服务的满意度,桂云那边转给了冯总。冯总在丁勇没有打招呼的情况下,说了非常满意。这很难得,因为阳光的客户调查员的问题永远都是“请问您对我公司员工的服务满意吗?”即使客人再满意,也会顺着这话回答说,“满意”。这就是个语言和思维上的陷阱,因为问的就是满意不满意,而不是满意程度。但是调查结果却有五档:非常满意,满意,一般,不满意,非常不满意。客户被询问,出于惯性回答了满意,那就糟了,该员工的奖金就要被打折扣。

丁勇还没来得及和冯总打招呼,叮嘱她一定要回答非常满意,客户调查员就把电话打过来了,结果冯总还回答地这么给面子,这让丁勇太满意了。

丁勇专门去向冯总致谢,冯总也只是轻轻一笑。丁勇知道自己这点小事在人家那里连个屁都算不上,所以也知道人家不是多在意自己的感谢,很识时务的道了谢便要离去。

冯总叫住丁勇,示意他坐下。待他坐下后,冯总又亲切地和他聊了起来,家乡何处,大学哪所,工作经历,个人爱好,聊了一个来小时。

丁勇觉得这是冯总对自己感兴趣的具体表现,但这个兴趣是出自哪里呢?于公?难道她想招我进桂云?好像没什么我能干的岗位呀。于私?难道这老女人想招我做面首?这我倒能胜任,只是不知道市场行情啊……

丁勇略一想便把这事放下了,也没说特殊表现什么的,还是每天晃晃荡荡来上班,装模作样地努力解决问题。

他最近和邹月宁走的很近,他头些日子有些心结,可能是邹父的强势在他心里投下阴影。但这几天他想开了,又认为自己房子都买了,这可算为了邹月宁下的血本,说什么也要找回些便宜。

在这种思想驱动下,丁勇和邹月宁飞快的跨越了许多个共同的第一次。第一次牵手——丁勇约邹月宁吃饭,过马路时他一把撸起邹月宁的手,握在手里,紧张地看着斑马线两边停住的车辆。第一次拥抱——吃了饭俩人散步,邹月宁抱怨说吃多了,自己会越来越胖的,丁勇便抱起她转了一圈来表示她不胖,邹月宁五分钟后才恢复语言能力。第一次亲吻——丁勇送邹月宁到楼下,手指邹月宁背后说你爸爸,邹月宁一回头扑了空,再回头,嘴唇在丁勇的脸颊上划过。第一次交换体液——嘴唇划过丁勇脸颊的瞬间,她想到了《功夫》里包租公和龅牙珍的那一幕,噗地笑出声来,喷了丁勇一脸口水,丁勇一愣,像游泳时出水一样把手从额头抹到下巴,嘴里也像出水一样噗了一声,喷回去几滴。第一次做爱……这个还没能在这一天晚上跨越。

丁勇目送邹月宁上楼,他没像自己上次送她时下的决心那样,上楼搞之。他依旧站在楼下,目送邹月宁上楼。丁勇不是没有勇气,他一晚上一顿饭解决了那么多人需要好日持久的那么多战役,他要放缓一些,让自己的成就感一波一波地到来,一天建成的罗马和100年建成的罗马,即使一模一样,那成就感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丁勇挺起胸膛里去,他想,上次嘲笑我的那个二逼司机呢,看看!老子是不想搞,想搞的话,你看着一顿饭不就搞定了一大半?剩下那点事,我随随便便找个晚上,一个饿虎扑羊羔,她就得变成沉默的羔羊。

丁勇挺着胸膛继续走,但没走出一站地,他的想法又变了。咦,邹月宁怎么回事啊?老是这副样子,不主动不拒绝的。拉手也让拉,抱她也让抱,亲她也就亲了,好歹得说两句讨厌,打两下表示抗拒吧?哦,抱她的时候倒是有点惊讶,但是一点没红脸啊?她不害羞的吗?

丁勇喜欢腼腆的女生,所以感觉今天的成就打了折扣。

丁勇继续走,从邹月宁家到他家也就几站地,天还不算冷,冷他也不怕。他想,她怎么老这样呢,也不主动联系我,我一联系她,她倒马上答应。她是天天都有空,还是一直等我约她呢?今天什么都不问我,亲了她都不问我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好歹问问我喜欢不喜欢她吧?问问我们俩是什么关系吧,怎么回事呢?

丁勇对此很不满意,觉得自己前进一步,但邹月宁却视而不见,这让他的前进变成了原地踏步,进而使得他的这一次前进所代表的在两人关系层面上的积极意义变得毫无意义。

丁勇黯然回家,迷惘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丁勇起床,如往常一样洗脸刷牙吃东西。刚开始吃,手机便响起了,是邹月宁电话,通知他下午回公司开个老龚team的例会。俩人说完工作,沉默了一秒,之后也没说什么便挂了。丁勇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明白这是邹月宁没话找话,否则在QQ上通知也是可以,短信通知也没问题。他心里略有些高兴,他总算等到邹月宁的不安,如果邹月宁继续淡定下去,他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厚着脸皮继续了。

他吃着饭,看见刘露拿起他的手机。他没在意,他又没什么秘密,当然了,即使有,那也不在这张卡上。刘露翻看了一会,对他神秘一笑说,最近和小邹联络挺频繁啊,昨晚回来那么晚,如胶似漆吧?

没有的事,八字没一撇呢,丁勇不想谈论这个,他随口应承,我们俩就那么回事。

刘露扁扁嘴,又拨弄手机,自言自语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吃完就不认账。

丁勇当没听到,埋头吃饭。刘露哼了一声,把手机扔下,走进厕所。

手机响起短信铃声,丁勇拿起手机,是邹月宁发了个“啊”,还跟了一个问号。丁勇不知何意,便也发了“啊”,跟了两个问号。刚发问,邹月宁电话打过来,问,丁勇,你什么意思呢?你这话什么意思?

嗯?丁勇像说相声一样拉着长韵嗯了一声,反问,什么什么意思啊?

突然他心里一动,把手机举到面前,翻开短信发件箱,里面有一条3分钟前发给邹月宁的短信,上面写着“我想与你做爱”。丁勇浑身一激灵,一边扭头狠狠地巡视屋子寻找刘露,一边把电话举到耳边,结结巴巴地解释,月宁,不不,不是,不是,是,是,我发……

他想说我发错了,但脑子瞬间反应过来,发错了?你想发给谁?这个问题更严重。

他又想说,不是我发的,但那又是谁发的?他不想提刘露,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两个女人不应该在同一句话里出现。

他改口说,我打字错了,我想打别的话,结果……结果,就打错字了,就错了,对啊,错了错了,我,我,我没仔细看,我……

邹月宁那边一点声音没有,丁勇更慌张了,继续解释,我其实,其实我,哦,对了,对了!我是想说我想跟你,跟你……

丁勇越慌越想不起来什么动词和做爱这两个字接近,近到拼音输入法可以错误联想呢。他想不出来,也没时间给他想,他接着说,我是想跟你吃饭,结果打错了,就变成……嗯嗯,我没有那个意思。吃饭嘛,那个,开完了会咱们吃饭!

邹月宁在那边轻笑几声,鼻腔和唇边吐气的声音清晰可见,她说,那好吧,下午见。你真讨厌!

挂了电话,丁勇已经无暇分辨“你真讨厌”这句话的意味。他把手机一扔便去砸厕所的门,大骂刘露,你个……你个……小混蛋,有种你给我滚出来!

刘露在里面也尖声喊,有种你给我进来!

丁勇抓住把手一拽,门是锁着的。他骂道,你放屁,你锁着门呢!

你才……放屁呢!你上厕所不锁门啊!

丁勇气坏了,用手指戳着木门,像啄木鸟啄树一样的啵啵作响。刘露我告诉你,你就呆在里面吧,你出来就是一个字,死~~~~~~

他的死字拉了长长地韵尾,咬牙切齿,气从他右侧槽牙中间的部位喷出来,仿佛吹风机开到了最大功率。他面目狰狞,死字的尾音拖出五秒钟还不停,但在他还没拖完尾音的时候,刘露唰的一下打开了门。

俩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站着对视,对视两秒钟后,丁勇才想起来他是占着理的一方。他一把掐住刘露的胳膊,一只手戳着她的额头说,你要死~~~~~~

他又拉着长韵,又咬牙切齿,又把气从槽牙中间喷出来。可是刘露却不想等他拖足五秒钟,她一把抓丁勇捏她胳膊的手,用力一掐,丁勇的死字长韵变成了长着嘴的啊字长韵。

丁勇捏着刘露胳膊的右手一缩,左手攥住她还想继续下毒手的左手,右手马上攥住她刚恢复行动能力便要扬起来的右手。

刘露的手十字交叉在胸前,被牢牢制住。好在刘露没想起来她还有脚,她瞪着眼睛,直视丁勇说,你干嘛,你放开,你放开,你放开,你放开,你放开……

她就好像复读机一样,一边复读,一边拧着自己的手腕。她的手很细,皮肤很薄,青色血管总是暴露在皮肤上,好像白白的手掌和手背仅仅是血管撑起的一样。她的手丁勇看过无数次,但捏起来次数可不多,在丁勇手心摩擦的数次更是没有。丁勇感受到看到的纤细手掌在自己手心里的细腻柔滑,像一团棉花,像硅胶垫,像屋檐下的冰凌子,他跑神了,想到柔荑这个词。他定了定神,使劲往后挺了挺屁股弯了弯腰,他这动作一方面是预防刘露飞脚,一方面也是为了掩盖自己那不争气的兄弟的窘态。

他板着脸对刘露说,你瞎说什么,你……你像话吗你?你都说什么呀,你想干嘛?

复读机停了复读,对他眨着眼睛说,什么什么?你在说什么呢?我干什么吗?没有啊!就算有,那我是帮你表白啊!

表白?你他妈也太……那是女生说的话吗?你不害臊啊!

怎么了?你还小啊?安妮宝贝都这么说的呀,我是帮你迈出关键一步,你自己平时不也满嘴都是……都是那些话吗?你赶紧给我放开,要不我咬你……我踢你……我吐你!

你!你他妈太他妈!丁勇说不过她了,他脑子早已经乱了,没了思路。他觉得自己该放手了,不过放了后……这手,恐怕就再也抓不到了。

通宝推: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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