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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树村:【原创】黄金 4

1886年9月20日，克鲁格总统正式宣布，白水岭的金矿开放给公众开采，或者说，所有人都有资格来申请开采执照。在此之前，德兰士瓦政府派出了专家对这个新的宝藏进行考察，负责的是德兰士瓦的总勘察长里斯克Johhan Rissik和当时的矿物部部长尤伯特Christiaan Johannes Joubert。这两个人，一个人名字里面有约翰，一个人名字里面有约翰内斯，都可能是约翰内斯堡命名的依据。另外还有两个人也有可能，一个是德兰士瓦总统克鲁格，全名是Stephanus Johannes Paul Kruger，还有约翰内斯堡的首任执政官梅尔Veldkornet Johannes Petrus Meyer，这两个人的名字里，也都有约翰内斯。这件事情到现在还有专家在吵架，我们就不提了。里斯克和尤伯特都不喜欢克鲁格的这个决定，两个人的勘察结果认为，这个地区的金矿并不适合开放给个人开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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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里斯克

这两个人还是很有道理的。前面提到过，白水岭的金矿和之前在南部非洲发现的金矿不大一样，金子并不是埋在河沙里面，而是藏在石头里面，而这个石头还比较坚硬。这样，在开采金矿的时候，人力的镐、锹等等就没有什么用处，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开采机械，方便的办法只能使用炸药把石头炸开。这就需要有足够的资金来购买炸药，有足够的经验使用炸药，门槛就高了一些。炸药炸开的石头，仍然是规则很不整齐的大块小块，从里面找到金子，仍然需要把石头进一步粉碎。由于石头坚硬，人力粉碎非常耗时耗力，成本高，效果也不好，这样就需要机械。1880年代后期只有蒸汽驱动的机器能够做这件事情，这样，要么需要矿主投资购买大机械，要么就需要矿主有足够的资本花钱租用机械。使用蒸汽机需要水，而白水岭这个地方是两个大洋的水系的分水岭，这里海拔不到2000米，根本没有积雪，水源非常不充分，要取得有限的水资源，同样需要支付不菲的费用。最传统的淘金方法，在矿石粉碎之后，需要使用大量水冲洗，由于金子密度高，在水洗的过程中金子会留下来从而被富集。这个方法也需要水，需要购买水权。此外，由于整个工艺已经非常复杂，不是一两个人的能力能够办到的了，必然需要雇佣人工。也就是说，在见到整块的可以出售的金子之前，矿主需要投入不小的资本。按照里斯克和尤伯特的计算，一个拥有一块6米见方地块的开采权的矿主，至少需要1万英镑的投资才能开始工作。这个资金门槛，对于个人来讲，实在太高了。两个人认为，把这些地方的采矿权出售给没有实力采矿的人，由于这些人没有足够的资金而无法开工，却仍然需要定期缴纳采矿权和租地的费用，只能让这些人白白损失。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把采矿权出售给有财力的大公司。克鲁格没有采纳这个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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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蒂安约翰内斯尤伯特，后来出任德兰士瓦共和国副总统

白水岭的金矿的确令那些没有什么资金的淘金者失望。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资金进行开采。好在有不少有财力的大公司正在四处收购地块，这些幸运地拿到了地块的淘金者，还可以依靠或者出售地块，或者与大公司合作赚钱。现在，约翰内斯堡已经吸引了整个开普殖民地的资金，来这里投资的人多得是。做得最大的当然还是来自金伯利的钻石矿主们，特别是罗宾逊最早经营的这个公司。现在，几个月前投资了两万英镑的贝特，已经不再满意完全通过罗宾逊来进行操作了，他派来了自己的代理人。贝特找的人叫埃克斯坦Hermann Eckstein，德国人，曾经是金伯利一个钻石矿的经理，后来成为贝特的好朋友，深得贝特信赖。贝特后面也有财团支持，一直和贝特有良好合作的钻石巨头博特斯Jules Porges和维纳Julius Wernher都通过贝特对白水岭进行投资。埃克斯坦也在特派员街上建了一栋房子，这个当时并不特别起眼的建筑，位于两条街的交口，被称为角屋Corner House，最终要成为南部非洲实力最强大的大财团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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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克斯坦

贝特在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助手，就是当年及时提醒贝特撤出巴伯顿金矿投资的泰勒Jim Taylor。泰勒是一个在金伯利淘宝不成的普通人，后来被贝特雇用筛选钻石，取得贝特信任后，负责了贝特在巴伯顿的投资。有了及时撤出巴伯顿的这次经历，贝特对泰勒非常信任，在找矿等等方面，要求埃克斯坦完全放手让泰勒去做。泰勒的眼光的确厉害，在美国招聘的矿业工程师的帮助下，泰勒帮助贝特、博格斯和维纳在两年内收购到了上百块非常有价值的地块。1888年，贝特索性花了25万英镑把罗宾逊的股份全盘买下，自己控制了这个约翰内斯堡最大的公司。发展到这个时候，贝特、博格斯和维纳自己的财力已经不够扩张的了，现在在他们背后的，是来自德国、奥地利、法国的罗斯柴尔德家族Rothschilds和来自巴黎的卡恩Rodolphe Kann。贝特的投资回报实在太高了。按照当时的开采方法，一吨矿石里面拥有10克左右黄金就可以支付所有成本，而1888年贝特名下的一个地块里面，一吨矿石里面可以最高提炼出高达300克黄金， 1888年最后的五个月，贝特公司的利润高达86万英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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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角屋里面办公的是约翰内斯堡最大的资本家

照片上的是1890年建造的第二座角屋，在原址上重建

罗德斯走了另外一条路。1886年底，路得到了伦敦，和罗德斯一起安排了一家名叫南非金矿Gold Fields of South Africa的公司上市，宣称罗德斯购买了价值25万英镑的地块，并且宣称罗德斯可是顶着众多投资者积极投钱的压力，决定让公众也分享一下金矿的好处的。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罗德斯和路得竟然只保留了价值2万英镑的股创始人股票，不到公司总资产的10%。听起来罗德斯和路得非常慷慨，实际上大家都忽略了这两个人可以得到公司收益的三分之一作为报酬，股东们还没有权了解这家公司拥有的具体的地块，因为这些都是商业机密。但是毕竟公司赚到钱两个人才能得到好处，这个安排很受小投资者们欢迎，这也总算是伦敦资本分享一下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金矿的机会。尽管伦敦股市一年前刚刚被巴伯顿的黄金泡沫打击得一塌糊涂，这个公司的股票卖得还是不错。当时发行新股不像现在瞬间就会被买光，那个时候股票的交易过程缓慢，很多公司的股票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完全出售。不过这个金灿灿的公司，在1887年2月上市的一周以内就成功售出了7万股价值1英镑的股份，全部25万股1英镑股份到10月份完全售出，成绩很是不错。众多股民不知道的是，在这家公司名下的地块实际上差得一塌糊涂，在当时的技术下基本上都没有开采价值。拿着从股民那里收集来的资金，两个人继续投资地块，花了6万英镑购买了一个农场，这里却仍然只有低品质的黄金，不值得开采。连续投资失败使得两个人对金矿的投资更加谨慎，然后就错过了更多的机会。见到这条路走得不顺，罗德斯索性开始动用资金投资到金伯利的钻石矿里面，协助自己在钻石矿中的大吞并。等到1888年6月财务报表发布的时候，南非金矿公司的股东们发现，这家名叫金矿公司的实体，名下钻石的股票比黄金的多得多。也就这样，罗德斯基本上错过了白水岭的黄金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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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斯建立的兰德俱乐部Rand Club一直是约翰内斯堡的巨头们聚会的地方。这里一直到1990年代初期，仍然不允许黑人和女人进入。图为1888年时候的兰德俱乐部

这么热闹的地方，当然不能少了巴内图。巴内图来得比较晚，自然只能花大价钱购买地块。不过作为金伯利最大的金主之一，巴内图的手笔也的确不小。巴内图在三个月内投资两百万英镑，迅速建立了数家公司在约翰内斯堡上市，也在特派员街上站住了脚，成为白水岭的一个重要的势力。高价把公司出售给贝特的罗宾逊，虽然失去了自己辛苦创下的公司，但是也利用资金继续收购地块，在1889年4月，把自己名下的兰德芳登金矿公司上市，市值竟然高达两百万英镑。罗宾逊因为把自己名下的地块拿了出来，取得了180万份股份，仅把不足20万份股份上市交易。尽管如此，这个公司一上市就受到追捧，价值1英镑的股票迅速飙升到了4英镑。在1889年年中的黄金高潮里面，在白水岭一共有大大小小450家公司上市，总市值已经超过了1亿英镑。当时在约翰内斯堡居住的白人，如果不是几家公司的董事，都不好意思上街和别人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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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0年前后的约翰内斯堡

一直到1889年4月，约翰内斯堡地区的金矿开采虽然需要资金，但是并不算困难。这个时候开采的深度还不深，最快的矿也就挖到二十几米深，还都是比较接近地表的矿石。这些矿石经过长时间的风化，基本上已经被氧化，无论是爆炸开采，还是粉碎，都不是非常困难。经过粉碎后的矿石粉末，可以通过水洗得到黄灿灿的金子，不过很快人们就不满足这种淘金方法了。为了提高提炼黄金的效率，有资金能力的金矿都开始使用化学方法，把肉眼看不到的金子提炼出来。约翰内斯堡的金矿吸引了很多来自美国加利福尼亚和澳大利亚的有经验的工程师，这些人就把丰富的经验带到了这里。当时最普遍使用的提炼方法，就是在加利福尼亚黄金潮的时候就使用过的汞齐法。汞齐法实际上也是一个古老的方法，早在10世纪末期就已经见到记载用于黄金开采。具体的方法是把矿粉碎以后，矿粉与汞，也就是水银混合，放在一个铜盘子里面，慢慢搅拌加热。这样经过几天十几天的时间，贡就与金子反应形成了一种叫做汞齐的物质。汞齐实际上是汞和金属的合金，因为汞是液体形态的，也可以认为是金子溶解到了汞里面。金子从固体的矿粉里面进入到液体的汞里面以后，就可以与矿渣很容易地分离。然后，含有金子的水银被加热。由于汞的沸点只有三百多摄氏度，很容易实现，所以汞就被蒸馏走，最终在容器里面留下金子。这个金子当然还需要进一步纯化，特别是里面仍然含有的汞需要除掉，这就是金子的精炼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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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汞齐采金法

这个方法曾经在16世纪广泛用于采银，到19世纪初期被其他方法代替，但是从19世纪后半叶开始，在全世界新发现的金矿里面得到广泛应用。由于汞对人体的健康有严重威胁，所以这个方法对参与操作的工人的健康会带来很大影响，基本上在1960年代就被大一些的金矿完全放弃。但是这个方法一直到现在还能见到应用，在一些不发达地区的小金矿，仍然有人们使用这个方法提取黄金。由于有很多因素会影响金子溶解到汞里面去，特别是矿粉里面的杂质的干扰有的时候会非常严重，要想得到很好的提炼效率，在矿粉的前处理等等方面仍然需要大量的前处理过程，需要很多的经验，尽管如此，这个方法的提取率也不算高。当然比起来直接淘金，效率那是高了不少。在1880年代，大约黄金含量在每吨10克以上的，一些地方在5克以上的，使用这个方法都可以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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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汞齐

不过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1889年3月，泰勒秘密向博格斯汇报，地下100英尺处，矿石的颜色逐渐开始发生变化，到115英尺处已经变蓝，然后，一直到165英尺处，矿脉越来越坚硬。对矿石进行分析，原来好开采的相对松软的氧化物矿石已经完全成了坚硬的硫化物矿。贝特和博格斯早就知道这个变化的可能性。这个现象已经在加利福尼亚的金矿发生过，贝特雇用的美国工程师早就对此有过预言，只不过，大家都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个变化将是灾难性的。矿石更加坚硬，就意味着粉碎矿石将需要消耗更多的能量，需要更强的机器，当时已经有的设备就满足不了粉碎要求，需要重新更换设备。更重要的，汞齐法对于这样的矿几乎没有多少作用，提取效率大大降低，相当于把富矿变成了贫矿，而贫矿则将没有开采价值。这实际上就是在说目前已经被市场高估的所有黄金公司的股票，实际价值将更不值钱。高度保密的情况下，这个消息仅在几个人口中流传，罗德斯当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这个时候正在伦敦罗斯柴尔德的家里面商谈戴比尔斯钻石公司的一些事宜。得到消息后，罗德斯立刻请教身边的一个经验丰富的美国金矿专家，开采金矿遇到了硫化矿怎么办？美国工程师直接说金矿将再也没有投资价值。趁着黄金投资仍然在高点，罗德斯立刻把南非金矿公司名下所有的金矿股份和地块全部出售，停止了自己在黄金方面的尝试，南非金矿公司彻底变成了钻石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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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pold Rothschild，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成员，罗德斯去世后监管罗德斯的财产。

罗斯柴尔德家族的英国和法国分支在19世纪末期大力投资矿业，曾经是戴比尔斯集团的最大股东。罗斯柴尔德家族在一次大战后开始衰退，因为没有抓住美国的黄金机会，以及公众银行的兴起，巨额的遗产税，罗斯柴尔德家族已经难以重现百年前的辉煌

这种消息保密不了多久，没几天，消息就泄漏了，与此同时，其他金矿也纷纷开采到了坚硬的矿脉。消息传开，约翰内斯堡所有金矿公司的股票下跌，约翰内斯堡的黄金泡沫，也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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