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离婚万岁 -- 花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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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离婚万岁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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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勇并不想给高离打电话的,但是他彷徨无计的时候却没有其他人可以商量。高离骂了丁勇一顿,说他不是人,把事挑起来了,然后自己又缩了,最少不是男人。丁勇说,我跟刘露搞上就因为我有男人的欲望,然后我又想跟刘露在一起还是因为我有男人的责任,我后来又不想跟刘露在一起也是因为我有男人的……尊严,所有的出发点都是因为我是男人,我才是男人中的男人!

俩人互骂了一通,最终也没什么结论,涉及到丁勇一辈子的重大决定,高离也不敢乱说话,反复推脱搪塞说,这事你自己拿主意,我不了解情况,没法说。

这一天过去了,丁勇也没个准主意。他心里挺希望刘露用行动帮他一下,要么告诉他不行,她离不开小南,那他就解脱了,还能整出被人抛弃的忧伤pose来;要么刘露直接扑进他的怀抱,让他没办法拒绝。对丁勇这种不果断的人来说,外力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总是希望有外力推动他一下,让他心安理得又面露难色的自言自语,我没有选择,然后便可以把责任推给别人。

傍晚他回了家,一开门便看到门口的几双鞋,他突然就是一阵紧张。他分辨了一下,全是女鞋,这才放了心。他疑惑地看了看刘露紧闭的房门,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估计这是说客,但是从哪里来的就不知道了,是刘露妈妈还是刘露朋友?要是刘露的妈妈来了……那还真说不好是好事还是坏事,闪念间他觉着也许梁祝式的分手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丁勇胡思乱想着,刘露房门开了,小南从里面走出来。丁勇一阵心虚,都没敢从门缝窥一眼室内风光。小南却是奔着丁勇来的,他向丁勇招手,又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进了丁勇的房间。丁勇无奈只得跟去,紧张地连包都没卸下,手还无意识地紧紧抓着包带子。

小南说,老丁,我们俩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我……好像知道了。

你觉着……唉,你要是我你会怎么办?

你什么意思?

你坐啊,你站着干嘛。小南垂头丧气,一点挑衅的意思没有,好像求助似的询问着丁勇。

我……我大概会好聚好散吧。这事谁知道,我……你还不知道吗,我其实,也没经验,你问我,你真是,真是,问错人了。

唉,你帮我劝劝她吧,你是旁观者,你从你的角度来劝她,她肯定会听。

啊?丁勇大吃一惊,脑里有一种很扭曲的感觉。他把包放下,一半屁股坐在桌子上,看了小南一会。小南脸色发黄,头发软塌塌油呼呼拍在头皮上,眼睛里血丝密布,两手指甲缝都是黑的。丁勇暗暗叹了口气,心里一阵难过,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突然产生了换位思考的热情,很积极地想象着如果自己是小南,那会怎样。首先不会态度不会这么弱势,会和刘露据理力争,吵得翻江倒海,还会一拳把门打个窟窿,很酷地离去留下惊魂未定的刘露;其次外形不会这么颓废,该怎么穿怎么穿,肯定不会像小南一样脸都没洗,输人不能输气势;再次……

小南拍了拍丁勇的大腿,说,老丁,行不行啊?

这个……不太好吧,我其实……有难言……你是强人所难呀,我,不行啊。

唉……

小南坐在床上唉声叹气,也没强求丁勇。看来他也不是深思熟虑过才找丁勇的,大概是病急乱投医,听丁勇拒绝也觉着这事不太靠谱。

天很黑,丁勇和小南摸黑坐着,客厅的灯光映射进来,好像在丁勇屋子里的地上铺了一张白床单。丁勇希望那是个白门,那他就可以拉开门跳进去,躲开这窒息地尴尬。

小南的屋门开了,小南走出去,丁勇听到客厅拖鞋的脚步声,他也跟出去倚着门,看着小南送走两个女生。刘露也出了屋子,面色蜡黄,头发蓬蓬地好像带了很多静电。刘露看了丁勇一眼,使劲勉强地一笑,丁勇心里一颤,他从这笑容里读出来好多东西,无奈挣扎痛苦孤独绝望。丁勇没敢多看刘露,刘露除了笑一下也低下头匆匆去了厕所。小南关了门,看了看紧闭的厕所门,对丁勇也是勉强一笑,那笑容和刘露是一模一样。丁勇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虽然他现在好像置身之外,但是一点也轻松不起来,他心里沉甸甸的五味陈杂,说不上高兴还是难过。他向小南挥了挥手,小南也摆了一下手,两个人都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但也都不关心对方是什么意思。小南回了屋,丁勇还倚着门站着。他大着胆子,用很轻松的姿势站着,等着刘露。虽然小南看不到他,那他也想表现出自己与这事无关,努力把身体挺直,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刘露一时半刻没有出来,他思绪又飘到不该飘到地方。他觉着自己这个姿势,自己这个作为,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旗杆上插鸡毛——好大的胆子(掸子)。他拍了拍头发,想象自己站在猎猎风中头发飘舞的样子。

刘露出来了,看见倚门微笑的丁勇吃了一惊。她望了望自己屋子,小南在里面正坐在床上看着她。她又看了看丁勇,却见丁勇对她招手,她又看了看小南,小南还是看着她。她又看了看丁勇,丁勇抡着胳膊向她招手,又向她猛点头。刘露糊涂了,虽然丁勇和小南互相看不到,不过她也不相信丁勇的胆子能大到这个地步——她不知道丁勇正想象着自己成为一个插着鸡毛的旗杆。

刘露犹豫了一下,还是镇定地缓步向丁勇走过去,走到丁勇跟前,两人都很矜持的站着,同时看了一眼小南的方向——那是一面白墙。

丁勇小声说,谁呀?

我同学。

哦,你好吗?

唉……还行。

唉……

我回去了。

唉……

我回去了。

我……我爱你。

丁勇实在是没话可说,这才把我爱你脱口而出。按说这话在两人之间的出现频率应该让他觉着轻车熟路才对,但今天的丁勇却说的心惊肉跳。他看着刘露的反应,但刘露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低头很勉强的一笑。丁勇心里的负罪感飘了上来,他忍不住探头在刘露额头上亲了一下,满嘴的洗面奶味道。他愈发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刘露说了两次我回去了之后却一动没动,好像在等什么,可丁勇却什么也给不了他。刘露就那么站着,也不看他,低着头,依旧散发出一阵洗面奶的味道,这给了丁勇很大的压力,大到他几乎要崩溃了,他终于理解威压是怎么样的了。他看了看小南的方向,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又一句“对不起”脱口而出。

刘露这才抬头看了看他,摇了摇头,轻轻地说,跟你没关系,没有你,我也会这样。

这话说的丁勇心里一宽,又一句我爱你脱口而出。

刘露没搭腔,扭头便走,走到卧室门口,对屋里平静地说,今晚我们分开睡吧,分开冷静一下,好吗?

丁勇一激灵,赶紧回屋,轻轻关上门。外面乌鲁乌鲁的声音听不真切了,他把电脑打开,把灯打开,做出正在上网的样子,又轻轻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声音。他希望小南离开那个屋子,不要再和刘露睡在一个屋子里,但是他又担心小南会睡到自己屋子里,他现在真的很怕见小南。他听了一会,没听到小南走出来的拖呀拖的拖鞋声,反倒听到一声关门声。

丁勇颓然坐下,心里有些挫败感,又有些无力感,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给自己给刘露找些无关痛痒的理由,然后又强迫自己接受。

丁勇这个人,他的心他的脑容量都太小了,同一时间内只能放进去一件事,早上他忧心的事,现在被他所见到的刘露的煎熬一冲便一点都不剩了,他发自内心觉着亏欠了刘露,苦了刘露,甚至亏欠了小南,苦了小南。他又重新考虑早上自己的想法,但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的——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是不是我退出了,所有人都会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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