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随笔3则 -- 七月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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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随笔3则

听抱朴仙人聊音乐,上来就是和声对位,不免眼前一黑。恰好电话响了,原来是朋友想起我这个伪球迷,来聊足球的。没说几句,就听见朋友的妈妈大声训斥:“大半夜的不睡觉……”

“那个,先挂了。”他挺尴尬。

“别挂!是小山吗?我跟他说两句。”我猜想,电话的那端,伯母已经夺过了话筒。“小山啊……”

“伯母好,对不起吵到您了。”

“没事没事,”伯母恢复了平时的和蔼,“上回教你的三个菜,回去试了么?”

“试了……呃……一个。”我如实回答。

“都很简单的,别总吃罐头,不好。回头我再写几个简单的菜谱给你寄过去……”

“伯母,您别麻烦了。”我岔开话题:“对了,对位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想起这个?”于是她老人家一通“巴赫”、“赋格”,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我一听不对劲,赶忙说,“手机快没电了,您,也早点儿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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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母弹得一手好钢琴,也注重保养。虽然从音乐出版社退休多年了,样子看上去连四十岁也不到。平日里,她最见不得我这样的单身懒汉吃泡面和鱼罐头。“那么多防腐剂,会把你们吃成木乃伊!”类似这样的警告,淳淳不绝于耳。

每到周末,她总会在不大的客厅里聚上一群留学生,给大家营养一下。其间自然也少不了用那架占据客厅四分之一的大钢琴,弹一段拿手的曲目,我就是从那里听到的拉赫玛尼诺夫的名字。然而我们这群“饿骼”,蹭饭之后的娱乐就是“敲三家儿”和“拱猪”,从来不曾高雅地品着咖啡谈论音乐。那时候,伯母总是在一旁笑眯眯地收拾我们吃光舔净的盘盘碗碗,绝不叫我们帮忙,“笨手笨脚的再给(卒瓦)了”这是她一贯的理由。

十几个大小伙子,一顿吃一冰箱有富余。长年累月的,这对于朋友一家实际上是不小的经济负荷,虽然当年的物价很低,虽然伯母也有些客串演出的收入,虽然我们偶尔也买一回菜,虽然我们也会做些剪草、修篱笆之类的工作作为回报,虽然一礼拜才一回,虽然……伯母总是有一堆“吃顿饭算得了什么”的理由。就这么蹭吃蹭喝的蹭着蹭着,我和朋友成了的朋友。

后来,朋友毕业了,办起一间艺术学校,经济上宽裕了一些,也更加忙碌了;而我也去了外州。往往只有在周末我们会通一回电话。电话那端,时常能听到叮当作响的盘盘碗碗和拱猪敲三家儿的喧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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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在朋友那儿吃饭,房间里飞进一只大黑苍蝇,嗡嗡的怪讨厌的。朋友欲起身去拿电蝇拍,我说了声不必麻烦,便出手如电,一举将它擒获。一桌子人看着我皆张口而不语,仿佛在等我喂食。少顷,朋友的女朋友一声娇呼,才惊醒四座,“呦,脏死了!快去洗手!浴室里有酒精。”

洗完手,在座的一位同学评论道:“苍蝇是进化最完美的昆虫之一。它的复眼虽然不像人眼一样有很高的分辨率,但是对物体的移动速度却比人眼敏感一百倍,而且可以进行360的观察。老七一下子就能抓住苍蝇,真是身手敏捷!”

“雕虫小技,雕虫小技而已。”我很谦虚。

另一位同学并不同意:“苍蝇只能看见这么近的距离……”他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下,“所以青蛙很容易抓到它……”说着,又长长地伸出舌头,做了一个青蛙捕食苍蝇的动作。

朋友的未来娇妻终于按耐不住了:“吃饭呢!你们有完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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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的名字的正确念法是“腰翰·瑟巴斯琛·巴赫”,谁要按着英文念“浆……”,完了,露怯了。

开车时经常听古典音乐台,尤其堵车时。不为别的,放松神经而已。以前音乐台买了一个大概是加拿大的节目,每期都是固定的两个音乐评论人士,介绍一些经典的演奏版本,评论得深入浅出亦庄亦谐,水平很高。

有一期开头,一个评论员兴高采烈的对另一个说,刚得到一张很棒的唱片,如何如何美妙,另一个说放来听听。一放,居然是一个圆润女声唱的奥地利牧羊山歌,也没词,就是“雷噢噢……雷噢得雷”,而且滑稽的跑调,简直是音乐单口相声,听得我这叫乐。

还没播完,放唱片的这位已经笑出声了,而另一位,播完了半天也不出声。这位说了,您倒是给评评呀。那位才气哼哼的说,真是极品啊,你再捣乱我就退出了!

放唱片的那位笑曰:come on,音乐的极致不就是交响乐,和民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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