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从电影《勇敢的心》谈起 -- 燕人

班诺克波恩战役布局图

班诺克波恩战役是苏格兰历史上最重要的战役之一。它的胜利不仅确立了苏格兰对英格兰的军事优势，最终导致苏格兰的独立；而且加强了苏格兰国王罗伯特一世的国内影响力。战前对新国王依然三心二意的原国王贝利奥的封建下属势力终于俯首称臣，否则他们的财产就面临被罚没的危险。

1314年的春天，苏格兰国王罗伯特布鲁斯的军队已经收复了苏格兰大部分领土。连接苏格兰南北的战略要地斯特零城堡被布鲁斯的弟弟爱德华率军包围。斯特零城堡地势险要，城高墙厚。苏格兰军除了将其围困之外，别无他法。在此情况下，爱德华与英格兰驻军的长官约定一个非常有骑士风度的投降条件：如果在6月24日之前英格兰援军没有到来的话，斯特零城堡就投降。爱德华因此解除了对城堡的包围。

布鲁斯得知这个消息后非常不快。因为中世纪战场上的两大利器重甲骑兵和长弓都是苏格兰的弱项。他一直避免与英格兰军正面作战。多年来他领导的复国战争主要采取游击战的形式。华莱士在法克尔克的失败也一直使他警醒。面对约定的决战他忧虑不已。爱德华却满不在乎地说：让英格兰人来吧，越多越好。他是一个勇敢但浪漫的年青人。在后来的爱尔兰远征中他就因此而死。

战场旧址的布鲁斯塑像

作为卓越的军事统帅，布鲁斯在大势已定的情况下尽力为自己创造更多的赢面。他把军队部署在英军前往斯特零的必经之道上。那里有被森林围绕的一片空地，距离斯特零城堡大约一英里。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溪横跨在道路上。这条小溪的名字叫做班诺克(Bannock)。波恩（Burn）是苏格兰人对小溪的统称。这次名垂青史的战役因此得名。布鲁斯的考虑是，森林会阻碍英格兰的重甲骑兵的行动，同时在不利的情况下给苏格兰军提供撤退的路径。他的军队人数大概有7000人左右，包括500人左右的轻骑兵。他把军队分成三个纵队：他的弟弟爱德华率领左队，朗道夫（Thomas Randolph, 1st Earl of Moray）率领右队。他自己居中。有历史记载说还有第四队。他的队伍中包括苏格兰各个地区的居民。直属于他的队列中有爱尔兰人。这大概是影片中华莱士义军中爱尔兰人的背景。有一篇研究文章甚至指出，圣殿骑士团（Knights Templar）被法王取缔和肉体消灭后，残余的骑士来到苏格兰，加入了布鲁斯的队列。这些武艺高强的僧侣骑士是英格兰人溃败的主要原因。这个说法的演义成分就比较多了。

英格兰的爱德华二世是个无能的人。他对苏格兰形势放任不理，使得他父亲爱德华一世在苏格兰的多年经营尽付东流。在班诺克波恩战役之前，他正因为他的男朋友被贵族杀死而寻找机会准备报复。这个战役为他提供了一个国内和解，以及重振他王者之风的机会。大量的军队和粮草供应被召集在边境。军队总数有多种说法。一般意见在2万人左右，包括至少2千人的重甲骑兵。爱德华不仅自己带来王室仪仗，印章和各种消遣，而且命令教会有关人物也和他同行。这样他可以在击败苏格兰人后马上向上帝表功。

6月23日英格兰大军抵达斯特零附近。斯特零的英军长官姆伯利爵士（Sir Philip Mowbray）驰马觐见国王。他建议，按照约定，苏格兰人已经输了，因此不必开战。可是大军既出，空消耗许多粮草财帛，没有收益，贵族们不情愿。爱德华本人也要毕苏格兰之役于一功。因此大军需要继续前进。一队大约500人的骑兵被派遣支援斯特零城堡。

这支队伍被苏格兰人发现。布鲁斯手下大将郎道夫率领一队步兵前去堵截。苏格兰步兵排出华莱士发明的木桩阵斯啃榇(Schiltron)严阵以待。英格兰骑兵的冲锋被拦住。战马被刺穿，骑士落马被杀死。连英军指挥官格洛斯特伯爵（Earl of Gloucester）也被从马上捅了下来。愤怒的英军骑士们将手中的短兵器如剑和铁挝投向苏格兰步兵阵中，然而无济于事。更令英军郁懑的是，苏格兰步兵竟然发动了冲锋。步兵向骑兵冲锋！这是亘古未有的事情。原来布鲁斯从华莱士的失败中找到教训，把固定的木桩阵斯啃榇(Schiltron)变成移动的堡垒。经过训练的苏格兰士兵可以在移动的过程中保持阵型，使得敌人的骑兵无用武之地。英格兰的残余骑兵有的逃向斯特零城堡，大部分撤退回到本军主阵中。这场战斗是24日大战的预演。就如同在法克尔克战役前期，没有长弓的支持，英格兰骑兵无法冲破苏格兰的木桩阵。关键是英格兰人是否吸取了教训。

当天发生的另外一件事情让苏格兰军士气更加振奋。布鲁斯在观察英军阵营的时候，英军队中一位年轻的骑士发现了他。这位勇敢的骑士提马出阵，想擒拿布鲁斯，建立不世之名声。但是他没料到布鲁斯身经百战，武艺高强。当他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布鲁斯，用长枪击刺时，布鲁斯轻轻将马身拉转，让开长枪，同时举起手中战斧，只一下就把他连头带盔砸个粉碎。这为布鲁斯赢来一片喝彩。当他的谋士责备他不应以身涉险时，他只回答：可惜了一把好斧子。

入夜后英格兰军就地宿营。据当代人的记载说，宿营地到处是水洼，潮气非常大。许多骑兵只能坐在马身上勉强休息。白天的失败和不利的宿营环境使得士气非常低落。

苏格兰军在森林中驻扎。布鲁斯仍然没有确定明天是否开战。华莱士失败的阴影还在他心中。这时一位效力于英格兰阵营的苏格兰贵族前来投诚，向布鲁斯呈报英军士气低落的情况。这终于使得布鲁斯下定决心。他召集手下大将们商讨，每个人都给他确定无疑的回答。

地势高处的战役纪念碑

24日清晨苏格兰军走出森林。国王发表战前讲演。一个苏格兰主教为全军做弥撒。苏格兰人跪了下来，向天祈祷。因为苏格兰军占据的地势较高，所以据说远处的爱德华也看见了这一幕，竟然以为这是苏格兰人在向他求饶。

苏格兰军排好阵势，向英格兰军发起冲锋。他们行走很缓慢，但是齐整的步伐，巍然不动的阵列带来强大的气势。英格兰的骑兵照旧发动冲锋。他们战场的左侧是溪流，右侧被苏格兰人预先挖上壕沟，放置铁蒺藜，表面上掩埋。因此当他们试图迂回的时候损伤不少战马。英格兰军因此只能从狭窄的正面与苏格兰人对抗，其人数的优势被抵消。昨天被从马上捅下来的格洛斯特伯爵（Earl of Gloucester）依然带队向前。不知处于何种原因，他没有在盔甲之外加穿绣有贵族纹章的战袍，所以他被苏格兰人当作普通骑士打下马来，杀死于乱军之中。同时代的记载说双方都表现出勇敢和坚定，战马的嘶叫，死伤者的哀鸣和兵器破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战线已经向英格兰方向偏移。英格兰阵营中的长弓却无法开火，因为苏格兰人和本军粘结在一起慢慢移动，贸然射击会伤及本军。电影中爱德华一世的阴狠事实上是不存在的。有一队弓手迂回到苏格兰军左侧开火，给苏格兰阵营带来伤亡。这是布鲁斯最担心的事情。但是他早有准备。预先埋伏的苏格兰轻骑从树林中冲向英格兰弓手队列，斩杀了一部分弓手，将大部分驱散。苏格兰军最主要的威胁被消除。胜利的天平开始向苏格兰方向倾斜。

最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苏格兰军中有许多非正式作战人员和附近的农民，埋伏在战场边的小山上。当他们看见苏格兰军已经冲进英格兰的战线时，不知道是得到号令，还是自发行为，纷纷勉强披挂上一点甲胄，随手抄起任何武器，向山下的英军营地冲来，嘴里还喊杀连连。这使得相持中的英军以为苏格兰人的援军到来，原本低落的士气于是一落千丈。将士们无心恋战，纷纷撤退。爱德华二世在近臣的劝说下离开。他的旗帜消失，导致英军阵营全线溃退。剩下的就是苏格兰人收拾战场了。

爱德华二世首先逃往斯特零城堡，在城下被拒绝。因为姆伯利爵士（Sir Philip Mowbray）认为城堡马上就要沦陷，他可不想国王成为俘虏。爱德华只好转道南下，在丹灞（Dunbar）上船回到英格兰。被打散的威尔士弓手后来集合起来，从西南方向退回英格兰，据说是回到英格兰的唯一编制完整的战斗队列。不像贵族和有钱的骑士，被俘虏后可以换取赎金，英格兰的步兵们没有任何用处，除了被苏格兰人砍杀。大约只有三分之一的步兵回到英格兰。

班诺克波恩战役充分暴露了爱德华的无能和虚荣。在战役中英军的指挥颇成问题。这当然是最高统帅，即国王的错误。他从此再也不理睬苏格兰人。这次战役的一个可笑的结尾是爱德华在丹灞发布的诏书，说国王的御章丢失了。因此不要理睬那些可能出现的国王诏书。有人问：怎末证明这篇诏书不是假的呢？

班诺克波恩战役之后形成的苏格兰军事优势维持了30年之久，直到英格兰的强人国王爱德华三世亲政后才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