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插花】论东哥的书法兼答土生兄 -- 史文恭

唉,东哥现在真的不仅是党史论坛的巴尔干,作为一个话题,东哥的威力已经伸延到诗歌,书法的领域了,哈哈.俺看到了CatOH兄的评论，也看到了土生兄的问题，似乎可以借对东哥的书法的评价，来给大家汇报一下，俺对书法家是如何认定的。

伟大的书法家，被誉为“上下五百年，纵横一万里”的，“one of the millions” 的牛人，元朝排名第一的赵孟頫曾经留下一句著名的话：“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这是书法界里流传的一个神秘的咒语。-----因为作为一个时代的书法的王者，赵子昂的这个论断揭示了书法这门艺术的一个世代相继的秘密，即书法和武功一样都是有一种名门正派的内功心法的。----有一些古书是这么写的：

“唐韩方明谓八法（永字八法）起于隶字之始，传于崔子玉， 历钟（钟繇），王（王羲之）以至永禅师（智永）者”，古今学书之机括也。”---清包世臣 《述书》

还有说“吴郡张旭（唐代著名书法家，草书大家）言自智永禅师过江，楷法随渡，旭之传法，盖多其人，若韩太傅滉，徐吏部浩（徐浩，唐著名书法家），颜鲁公真卿。。。”

所以可以看出，我国书法艺术的根基之一，笔法，是传承有绪的。所谓笔法，就是运笔之法，古往今来，中国的书法，始终贯穿着一条正统的用笔之道，因为这种用笔之道是最符合写字的生理结构（执笔法）和表现手法（永字八法）的。

所以，赵孟頫会说，“用笔千古不易”。 就是这个意思。

一般来讲，书法界里的看法是，懂得笔法的人，才算是“书家”， 否则就属于“善书者”。-----顺便申明一下，这不是俺的发明，而是沈尹默的划分。

但这个标准，实际上是有问题的，因为练过书法的同学，假如以前有一个好老师的话，都是知道“永字八法”，了解“逆入平出”这种道理的，同样的所谓的“五字执笔法”（即擫、押、钩、格、抵）也不是很难学的把式，---那么是不是，就此说来，大家都懂了笔法，都成了书法家了呢？-------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所以，俺觉得上面的标准要进一步，即不仅是懂得笔法，还要熟练地运用笔法的人才算得上书法家，-----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驾驭书法的基本元素，----即线条。（或者说，笔画。）

下面是一个例子，让我们看到，伟大的书法家把握线条的能力达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米芾的名作：《苕溪诗帖》

----请大家仔细看里面的“赓”字的左撇钩，细若游丝，但坚韧无比，而末端的钩回真的有千钧之力。----像这种程度的笔画，可以说，一般的临习者是极难达到的。----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在百度里搜一下临习《苕溪诗帖》的图片，就会知道书法作为一门手艺，熟练工和学徒的巨大差距了。

好，说到这里，俺可以回到土生兄的问题了。----基本上，对于书法家而言，由于上面所言的标准，他们是很容易辨别出自己的同类的。-----所以从技术上讲，很难有一个书法家对另一个书法家的基本功底发生强烈质疑的。------不过，从风格上说，这种事情就很多了，比如包世臣，康有为等就号召大家学北碑，而“卑唐（唐朝书法）”。或者李世民就很喜欢王羲之的书法，而诋毁王献之的书法。

此外，还有一些特殊原因的，比如《七剑下天山》里面提到的傅山是清初的书法大家，但他本人是以明朝遗老自居的，所以非常鄙视身为宋朝皇室子弟却投靠元朝的赵孟頫。\

那么，引论完成以后，我们回来说说东哥的书法。

东哥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这一点，连他最恶毒的敌人都不敢否认。----但东哥的天才的表现有时候我们需要很长的历史时间才能体会，----比如他发动文革的初衷。（仅仅是初衷啊。。呵呵。。）而有时候，则只要几分钟，我们就能感受到他眩目的才华和无可抵挡的气势。比如下面的作品：六盘山

关于这幅作品的结构（章法）和行笔的节奏，我们留待日后再说，但且看这幅作品里东哥对线条的把握，就足以让人心折了。试看“南”字的竖弯钩，完全是中锋行笔，虽然线条很细，但很有力量，“雁”的左撇，柔美，而自然，下面的“缚住苍龙”的“缚”字右上部分，虽然字画繁多，却纹丝不乱。----这些都充分证明了东哥此时的对线条的“统治力”。-----不过，作为党史爱好者，俺向大家透露一个八卦，这幅作品作于1962年，正是刘主席发威，毛主席开始退到幕后，开始看书写字之时。----所以这段时间，东哥的书法因此又上了一个境界。

同时，在证明东哥是一个书法家以外，俺还要说明一点，即东哥在书法上并非全才。----实际上，在书法史上，也没有一个全才。所谓全才，就是各种书体都很牛的。---一般来讲，王羲之算是大半个全才，因为他的小楷，行书，草书都达到了极高的境界。至于他的隶书和篆书，因为我们没有看过，所以无法评价。唐朝的各位牛人，欧阳询，诸遂良，虞世南，柳公权，徐浩等等，楷书，行书都有名作，但草书不著名。颜真卿是划时代的人物，但他的草书也不多见，篆隶就更不用说了。----宋四家里面，都是行，草大家。（蔡襄除外，他就是楷书写的好。）。。。赵孟頫曾经写过五体千字文，但老实讲，赵的篆书和隶书，可能在他的时代还可以看看，但比起清朝那些把篆书，隶书写出个性，写出风格的大家们，赵在这方面的水平还不够。\

而对于东哥而言，他的书法，草书和楷书的差距很大。看看下面东哥的楷书（行楷）我们就知道，的确，以东哥桀骜不驯的性格写楷书，好像让佛拉门哥舞女郎做仪仗队，确实强人所难。所以提名“十三陵水库”，东哥的这个行楷就写的别扭了。

顺便提一下，著名的书法理论爱好者洪丕谟曾经认为东哥的草书已经达到“当代草圣”的境界，兄弟俺认为，这可能有过誉之嫌，因为同时代的另一位书法大家林散之的草书可能要比东哥要强一点，为啥呢？因为林散之的草书除了气韵，节奏之外，还讲究墨色的枯润。他的草书的广度方面恐怕要比东哥大一些。-----当然，林散之对书法的投入要比东哥大多了，所以这也是自然的结果吧。

• 【整理】西河文萃第32期 2010年09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