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飞腾的火焰-萨珊波斯四百年(不定期填坑) -- 赫克托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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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第二章 汤汤乎太宗 -- 流血漂橹(2.6)

从244年马西切战役,到252年沙普尔吞并亚美尼亚的8年内,罗马帝国正处于激烈的动荡之中。248年4月21日罗马皇帝阿拉伯人菲利普迎来了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日子 -- 罗马建城1000年的盛典。好日子总是那么短暂,次年他就被元老出身的德基乌斯(Decius)推翻,全家被杀。德基乌斯沿袭了前任的惯例,册封长子赫伦纽斯(Herennius)为副帝(凯撒)。251年,也就是亚美尼亚国王库斯洛夫遇刺的同一年,德基乌斯父子在与哥特人的战斗中,双双阵亡,德基乌斯成为第一个死在日耳曼人手中的罗马皇帝。德基乌斯死后,罗马官兵拥立大将伽卢斯(Trebonianus Gallus)为帝。按惯例,伽卢斯也册立儿子沃卢西安卢斯(Volusianus)为副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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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卢斯发行的钱币,币面上是伽卢斯和他的儿子,很容易分辨谁是父谁是子=====

伽卢斯的统治注定是一场灾难,他即位的251年,一场规模空前的瘟疫在全国流行,帝国人口下降了足有40%,随之而来的是经济民生委顿、军队士气低落。为了换取北方边境的安全,伽卢斯在财政窘迫的情况下,把原本应该给萨珊的岁币,转移支付给哥特人。大约与此同时,一位叫玛利亚德斯(Mariades)的安条克贵族,在东方发动叛乱,蹂躏了叙利亚和卡帕多西亚,失败后率领余党逃亡到萨珊。所有的这一切,不仅让罗马帝国无力支援亚美尼亚,也给罗马—萨珊的新一轮战争提供了足够的借口。到253年8月份,伽卢斯在一番一地鸡毛的内战中被杀,最终登上帝位的是58岁的瓦勒良(Publius Licinius Valerianus,简称Valerian),根据传统,他也封儿子伽利埃努斯(Gallienus)为副帝。

【三世纪危机】时代的罗马皇帝,大多出身低微,还有不少是蛮族出身,如色雷斯人马克西明、阿拉伯人菲利普。与他们相比,瓦勒良绝对鹤立鸡群,他是根正苗红的老派罗马贵族,仕途生涯是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历仕监察官、执政官、元老,军事生涯也颇有建树,参加过多场战争。瓦勒良为人庄重严谨而不苟言笑,他的志向远大,力图恢复罗马帝国的光荣传统,重塑帝国辉煌。

他上任伊始,便下令组建了一支6万人的军队,远征萨珊波斯。其战斗序列缺乏记载,不过我们可以做一点考证。从人数能推断出这支部队包涵5-6个军团,肯定出阵的军团有3个:

第一【帕提亚】军团,参加了马西切战役。战后的数年中,他们模仿萨珊军队组建了自己的重骑兵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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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政府有为各个军团铸造主题银币的习惯,第一帕提亚军团的团徽是【人马】。上面的硬币属于第二帕提亚军团,团徽也是【人马】=====

第四【斯基泰】军团(IV Scythica "Scythian-conquering 4th"),同样参加了马西切战役,战后其主基地设在幼发拉底河的重要渡口—丘格马,一支分队驻扎在丢拉。

第八【奥古斯塔】军团(Legio VIII Augusta),团徽公牛。由凯撒征募于公元前59年或更早,该军团参加了凯撒的高卢攻略和于庞培的“大内战”。凯撒的第八军团在公元前46年解散,但在公元前44年屋大维又重建了一个全新的第八军团。公元前43年,第八军团随屋大维在高卢的穆基那城大破马可.安东尼,因而后来它又被称为第八“穆基那”军团。此时该军团驻扎在叙利亚。

可能性较大的出阵部队,有第三【帕提亚】军团。三个【帕提亚】军团是专门为对付安息帝国组建的,都参与了戈狄安的远征,第二帕提亚军团由皇帝直辖,皇帝没来它不大可能来。这次第一【帕提亚】军团来了,第三【帕提亚】大概也会来。剩下的两个军团就不好说了,应该都来自【哭泣的女神】一节中的军团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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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巴利索现属叙利亚,由于叙利亚在这附近修建水库,河道变宽接近湖泊了=====

253年底,罗马的6万东方远征军集结完毕,离开安条克向东进发,行至幼发拉底河河畔的巴巴利索(Barbalissos),着手架设浮桥准备渡河。巴巴利索是幼发拉底河右岸一个小要塞,向南流的幼发拉底河,在这里拐了一个直角大弯折向东方。从以往的经验看,罗军从这里过河,其意图一定是走传统的南路入侵线路,顺幼发拉底河向东南侵入泰西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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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巴利索遗址,可以同时监控幼发拉底河东岸和北岸=====

显然罗军的情报工作非常差,相反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沙普尔的掌控之中,正当罗军忙于渡河之际,沙普尔的一支包涵萨珊骑兵、沙普尔长子亚美尼亚国王霍尔米兹德(Hormizd Ardashir)率领的亚美尼亚重骑兵、阿拉伯骆驼雇佣兵的强大军队,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河对岸,其中很可能有战象。虽然战斗细节史无所载,但稍作分析仍不难推测出当时的情况:

1 萨珊主力可能发动了【半渡击】。

2 一支萨珊奇兵事先渡过幼发拉底河,对罗马军发动了前后夹击。

3 这里的河流成直角,罗军两面背水作战,陷入双重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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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巴利索战役前双方的行军路线。紫色为罗马军队,红色为萨珊军队,黑色细线为丝绸之路=====

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是确信无疑的:6万罗马大军全军覆没,其场面可用【伏尸数万,流血漂橹】来形容。在萨珊—罗马的数百年战争史上,像这样的一边倒的战役凤毛麟角。另一方面,在两国征战史上,人数超过5万却没有皇帝亲自率领的罗马远征,也是头一回,却创造了全军覆没的恶劣先例。巴巴利索战役的后果是灾难性的,叙利亚—安纳托利亚一线的罗军主力丧失殆尽,通往地中海的大门向沙普尔洞开。然而令人困惑的是,沙普尔在此后的两年内并未西进,而是【我悄悄地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对此笔者也大惑不解,可能是叙利亚正在弄瘟疫,沙普尔不愿深入险境,或者更严重些,萨珊军队也染上了瘟疫,丧失了进攻能力。最后一种可能是,沙普尔对攻占叙利亚的坚城没有信心。萨珊军队有个特点,就是出境作战不带步兵,使用【全骑兵】战术,这么做适合野战、劫掠,却难以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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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吊桥的罗马攻城塔,大概是罗马战俘或叛逃者教给萨珊人制造和使用的=====

256年,萨珊大军卷土重来,这一次沙普尔带来了足够的步兵和工程器械,真真正正是攻城略地来了。首当其冲的是幼发拉底河中游重镇丢拉(Dura Europos),该城是个坚固要塞,深深楔入两河流域腹地,成为多次罗马入侵的前沿基地。驻守在丢拉的,是第四【斯基泰】军团的两个大队和巴巴利索战役后逃到这里的罗马残兵败将,约2千人。这一战,是萨珊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成功的攻克坚城战,萨珊军队从敌人罗马人、前辈亚述人学来的攻城战术都用到了这里,包括攻城锤,攻城塔,步行弓箭手则在城下为【蚁附】的步兵提供火力支援。然而最终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还是【穴地】战术,萨珊军队首先挖掘地道,穴地而进,丢拉面积不大,罗马人很快就发现了敌人的意图,也挖掘自己的坑道,双方步兵在坑道中相遇并展开殊死搏斗,如赵奢所说:【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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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莱切斯特大学(U. of Leicester)的Simon James教授,绘制的坑道示意图。左侧是罗马坑道,位置较高;右侧是萨珊坑道位置低;中间是燃烧产生的毒气=====

罗马步兵的肉搏能力更胜一筹,迫使萨珊步兵抛弃了同袍的尸体,纷纷奔窜而逃。据Simon James教授实地考证,萨珊军在肉搏失利的情况下,在坑道中点燃硫磺和沥青,用燃烧产生的有毒烟雾毒杀罗马人。这一研究结果被BBC报道为《古波斯人对罗马人使用毒气战》(Ancient Persians gassed Romans),事实上当时罗马和萨珊的科技都很发达,古典时期最著名的化学武器,就是是数百年后东罗使用的【napalm】,即【希腊火】。

最终,人多势众又志在必得的萨珊军队攻占了丢拉,旋即彻底摧毁了这个要塞。毒气的一个意想不到的作用是,萨珊战士不敢下坑道为战友收尸,丢拉废墟中存留了很多罗马、萨珊两国战士的完整遗体和铠甲兵器,使丢拉成为后世的考古圣地。

没了后顾之忧的萨珊军队,以罗马叛徒玛利亚德斯为向导,一路高歌猛进直扑亚洲之都安条克。

安条克,罗马帝国的第三大城市,仅次于罗马和亚历山大,拥有50万人口,塞琉古帝国的故都。承平已久的市民们仍在安享太平盛世,战争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这一天,一位喜剧演员和他的助手妻子正在进行例行的每日演出,广大热情观众对演员的精彩演出,不时抱以掌声和哄笑,突然,演员的妻子大声尖叫起来:【我在做梦还是波斯人来了?】(Am I dreaming or are the Persians here ?),广大观众还以为这是一个逗笑包袱,顿时哄堂大笑。笑声未落,萨珊人的箭雨已经滂沱而下,广大不明真相的观众们纷纷离席而逃,造成了严重的踩踏事件。安条克随即被士气高昂的萨珊军队攻破,之后是劫掠、屠城和焚毁,幸存的市民包括基督教的安条克大主教Demetrianus,被强行迁徙到帝国南部的胡泽斯坦,在这里沙普尔建造新城【威赫-安条克-沙普尔】以安置他们,该城意为【沙普尔所建更好的安条克】(Better than Antioch ‘has’ shapur ‘built this’)。按罗马人说法,血洗之后的安条克,已经【无法再成为一座城市了】。

安条克的陷落,使得周边城市成为惊弓之鸟,萨珊军队则兵分数路分别攻城略地,如入无人之境的攻占许多名城大邑,其中包括安纳托利亚第一大城,以凯撒大帝命名的【凯撒利亚】(Caesarer,又名“开赛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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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年萨珊远征路线,主力攻陷丢拉、安条克,分遣队攻陷丘格马、凯萨莉亚等城市=====

得到叙利亚、卡帕多西亚沦陷的消息,正在巴勒斯坦准备进剿阿拉伯人的瓦勒良皇帝,匆忙调兵遣将从海路赶奔安条克。显然沙普尔对于将叙利亚和安纳托利亚纳入版图兴趣不大,听说瓦勒良来了,立刻下令各部人马带着丰厚战利品返回泰西封。于是罗马军队跟在萨珊军队屁股后面,顺利收复各处失地。抵达安条克的瓦勒良,面对残破的亚洲之都欲哭无泪,另一边沙普尔则在泰西封召开总结表彰大会,隆重庆祝西方远征大获全胜。两个超级大国的边境线,再次安静下来,事实上瓦勒良、沙普尔都没闲着,双方都在厉兵秣马准备下一场大战。

两年后,边境线上死气沉沉的气氛,被一场铺张排场的婚礼冲破了,本就很繁华的帕尔米拉城张灯结彩、花团锦簇、歌舞连台,罗马、萨珊两国的贵宾使节,边境线上做各种合法、非法生意的豪商巨贾、驼匪路霸都携带丰厚贺礼前来道贺。快乐的新郎是帕尔米拉国王奥登纳图斯(Odaenathus),新娘则是他的第二任王后,年方二九的花样丽人—芝诺比亚(Zenobia)。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节--《沙漠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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