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刘某人真得奖了,老欧洲是真傻了,自己把自己忽悠傻了 -- r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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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LENS.视觉》的专访:乡关何处侯德健

《LENS.视觉》的专访:乡关何处侯德健

这家伙挺有趣的。^_^

再回大陆:

《LENS.视觉》:你现在算是回来定居了吗?

侯:现在90%的时间都在北京,最近开始到处跑。

《LENS.视觉》:1990年出去后,第一次回大陆是什么时候?

侯:2006年9月第一次回来。(当年)根本不想出去嘛,出去就想回来。2003年就想试着申请回来,但是还不到时候。后两年都试过,2006年才正式批准。

当年回大陆的原因:

《LENS.视觉》:你当初是怎么决定回大陆的?除了自己出身的缘故,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侯:我是一个很典型、很标准的中国传统家庭教育出来的小孩,这可以说是我回大陆的一个远的原因吧。比较近的背景是,1980年的时候我去泰国难民营做义工。总的难民人数是20万,华人大概有两万。那时候台湾和泰国已经没有“邦交”了。我去的时候,是原来台湾驻泰国“大使”杭立武找的。他问泰国民间的商人可不可以帮忙进入难民营,为这些华侨难民做点工作。刚好《龙的传人》在流行,一家泰国报社的总编辑就跟杭会长讲,“你把写《龙的传人》的那个人找来,他来这儿募款,肯定捐钱的人多。”我是这么去的。他们没想到,我过去后不仅进入了难民营,还跟泰国的军方和大学服务队相处得很好,联合国在难民营里的医生中午饭都在我那儿吃。

《LENS.视觉》:伙食最好?

侯:最大餐厅的厨师在我这儿掌厨。我还组织学校,当时难民营学校里不能教中文,可以讲,但不可以教。因为联合国对于难民有一个“重返家园”计划,真正的归宿应该是回自己的家去,哪儿来哪儿去。他们忽略了一点,这些华侨难民有些不想回去了。我们就联系在欧洲、美国有亲属或者任何人想认养的,帮他们出去。有一天,移民官找我说“澳大利亚愿意接收300个难民孤儿”,我问他多少钱,他说你知道我想去美国留学。我说“没有关系,告诉我多少钱?”他说50美元一个人。当天晚上他就到我住的地方拿现金。第二天早上,他叫我去看公文,写着“300名孤儿(华裔)”。我看完就去每一家问孩子愿不愿意跟我走。当然大家都愿意赶快把孩子送出去,因为难民营里很危险,晚上强奸的、杀人的、放火的什么都有。我把他们全部列成孤儿,列了个名单,他就把名单送上去。然后这批小朋友就去澳洲了。

《LENS.视觉》:这件事情当时是不是对你刺激很大?

侯:对,因为我很需要帮助。我很难向泰国政府要求一些帮助,比如说,很难说服他们华人要成立小社区,不跟泰国人混居。里面出了很多事情。有一对炸油条的夫妇,泰国军人看到难民营里有人做生意,就把热油锅拿起来直接泼过去,当场就把人烫死在那儿了。一个美国的志愿队员,看到这个场景就气疯了,跟泰国士兵纠缠,结果被装到猪笼里,站也站不直、蹲也蹲不下。我们赶快通知美国大使馆去救他。?我们收集的难民名单有600人,他们原来都是在越南和柬埔寨曾经为国民党的公司做过事情的一些雇员和家属,我们就请求台湾当让这600个人能到台湾去,结果批了6个。那个时候我非常愤怒。回到台湾以后,就变成一个愤青。1981年,我到香港艺术中心教书,他们有个艺术夏令营,那是我第一次跟大陆的一些知识分子、导演有接触。其中就有一个导演跟我玩得特别开心,她叫叶向真(叶帅的大女儿)。

初回大陆:

《LENS.视觉》:当年是通过什么程序回大陆的?

侯:我到香港找了以前认识的新华社记者。他们一听也傻了,说“大陆的环境跟你想像的不一样,你没去过你不知道”。但另一方面他们觉得确实是好事。后来新华社比较高层的官员出来跟我见面说,“这是个很大的事情,这么大的决定可能要花很长的时间。”结果第三天早上就敲我门叫我起床,说飞机票已经订好了。

《LENS.视觉》:你带了多少行李过来?

侯:一个包包,一把吉他,其他什么都没有。在机场的时候,他们说留张照片作纪念。结果第二天这张照片全世界都是。我本来是有三个条件的,第一不公开,第二不跟官方接触,第三是协助找我的家人。

当年对大陆的感觉:

《LENS.视觉》:你觉得真实的大陆跟你的想像有什么不同?

侯:我根本没有想像,因为我完全没有来过,也不知道。我对大陆惟一的印象是,日本人拍了一套大陆的风光照片,在台湾印成了八大本,蒋介石为了安抚老兵的思乡情绪出版的,叫做《锦绣河山全图八册》,卖得奇贵。我买了一套给我外公,我外公就带着我一页一页看,很多地方他都去过。但是那本书里只要有人,就会被涂黑。我其实对那些风景的兴趣是次要的,我的兴趣是被涂黑那部分。大陆的人是什么样子,我想知道。

《LENS.视觉》:有关方面安排你去了很多地方。

侯:那是叶帅交待的吧。那时叶帅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他讲了一大串地名,意思是让我到每个地方都去看看。问他我去的话是什么规格?叶帅就说,“那就最高规格嘛。”结果糟糕了,我到了新疆,一共两部红旗车,一部坏了,一部我坐,书记都没得坐。我一小屁孩儿都不敢从红旗车里钻出来。

在大陆七年对大陆的感觉:

《LENS.视觉》:你对这七年的生活总体评价如何?好像有一些不愉快。

侯:大陆就是一块大海绵,你用多大的力气去推它,都没反应。当时我跟我的长辈反映的就是,你想做任何事情都很难。其实我比一般人做事方便太多了。

《LENS.视觉》:后来离开北京,去广州待了几年?

侯:因为实在是受不了。邓大姐跟我讲过一句话,“小侯,我们这里很不方便,条件很不好,这不是你一个人,连我也一样。我想要个煤气罐,也得要走后门。”那个时候我搬新家,没有煤气罐。正好记者采访我,我说没有煤气罐怎么办啊。第二天张百发自己提着煤气罐到我家来说,“我的小祖宗,这种事情以后跟我说就行了,不就一个煤气罐嘛!”百发这个人特别棒,我觉得。这个事情是半开玩笑的性质了啊。我觉得最不舒服的,比如我坚持不去领我的工资,我说我没有为你工作,我不应该领你的工资。这就是一个很大的矛盾点。如果当初我不是二十几岁,而是四十几岁,就不会有这个情况了。

政治考量:

《LENS.视觉》:你当时来大陆一点没有政治上的考量?

侯:我基本上就不是一个政治上的人。

《LENS.视觉》:你跟这边的体制磨合得也不是很顺畅。

侯:很难,天生就属于磨合不良的,这就是年轻人的意义。年轻人如果跟这个社会、跟老的天生下来就磨合得很好的话,那就出问题了,但这并不代表说年轻人就是对的。

当年收入:

《LENS.视觉》:当时的收入怎么样?

侯:好得不得了。我一年交税都是几十万元人民币个人所得税,在当时可以买好几栋房子,而且是四合院。开一部奔驰,街上开着跑。

研究易经:

《LENS.视觉》:系统研究《易经》是在新西兰开始的吗?

侯:在台湾开始的,比较掌握它的脉络是在新西兰,1992年或1993年。

《LENS.视觉》:《台海大预测》是在新西兰写的吗?

侯:那是1995年初写的,那本书叫做《2001大终结》。书封面上是两面旗子,一面是国民党旗,一面是五星红旗。我预测说2001年这两面旗子有一面不见了,还有就是1999年在台湾有很大的天灾。所以现在大家传侯德健算得神准,指的都是这两件事情。因为2000年国民党在台湾丢掉了政权,1999年“九二一大地震”。其实我一共也就猜对这俩,其他都猜错,他们都不提。结果我的命中率百分之百,你说怎么可能呢?

再回大陆的感觉:

《LENS.视觉》:你2006年回来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大陆也变得很陌生了?

侯:我家都找不着了,我住在什么地方我忘了——不是忘了,我知道在什么方向,但是我找不到。我去了大半个中国,变化太大了!但我觉得最大的变化还是人的变化。人的眼神,人的姿态,人们走路的速度加快了,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样的

人,步伐明显变快了,眼神明显跟过去不一样。过去人的眼神好像蒙了一层灰,走路基本上低着头,现在人的头甚至稍稍有点上扬,感觉自己对明天挺有把握的,以前感觉都被锁死在昨天。还有个差别是说话,说话的开放和直白程度,有时候我听到会吓一跳。

《LENS.视觉》:你是更喜欢1983年的大陆,还是今天的?

侯:当然是今天的!打开了!心情放开了、轻松了,不再跟过去纠缠了。第一个感觉是,它活得比它昨天好。第二个感觉是,它的明天会更好。宽容度更大了,比较能够接受不同的声音同时存在,不会引起太大的纠纷。人的火气好像没那么大了。过去自行车碰自行车,基本就回家抄菜刀去了。现在不会这样了。

当前状态:

《LENS.视觉》:现在大陆和台湾哪边待的时间多一些?

侯:大陆99%吧,完全待在这边。

《LENS.视觉》:回来后又重新安的家?

侯:家太多了,也就无所谓哪边是家了。我不太折腾家,也不太折腾房子。

《LENS.视觉》:随时保持想走就走的状态?

侯:对,我的皮箱都很好。我觉得在走动当中,人是活的,如果不动的话,人是死的。

《LENS.视觉》:所以你会说“给我一口气,我拼命往前走;给我一个理想,我猛追求”。

侯:那是30岁,还牛×呢。

《LENS.视觉》:现在呢?

侯:现在不牛了,不背着手撒尿了,都服了。我们不可能制造一个姚明或者刘翔,我们只能为姚明或者刘翔提供一个球场或者一条赛道,这是我们惟一能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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