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科幻】圣言 -- 暗香疏影月黄昏

圣言

鲍勃：“圣言是上帝用于创造世界的编程语言。他用这种语言说‘要有光，要有时间，要有星期一，要有星期六，要有双休日。’

就像是在一个计算机的CMD窗口中打上：

creat light

creat time

creat Monday

creat sunday

巴比伦塔倒塌之后，圣言就变成了碎片。如果我们能在所有语言中找回圣言的片段，是否就能恢复那种古老的语言？”

爱丽丝：“很难，在密码学上有种变换是HASH，意味着不可逆。如果圣言也被HASH了，它分成无数个片段，然后丢失了很多碎片，又其他语言混淆在一起。我们无法恢复它原有的样子。”

鲍勃：“如果它属于圣言，那么它内在的神圣会标识它的存在，而且它也不会丢失。它是神的语言，拥有与生俱来的完整。”

爱丽丝“即使你能将所有片段找回，但这所有片段的排列组合是无穷无尽的。就像是面对一堆没有规律的拼图。在没有原图的情况下，你能将它们拼起来吗？即使拼起来，结果是否正确？你该怎样判断？”

鲍勃：“或许我们根本想错了，圣言不是碎片，它一直是完整的，而且在任何语言中存在。。。比如数字？”

爱丽丝：“那是毕达哥拉斯的幻觉。如果圣言存在，那么它就可以表示世间万物，因为世间一切都是由它而来。但是数字无法表示无限，无法表示无理数。。。”

鲍勃：“在之后的数学系统里，它就可以表示了。”

爱丽丝：“但这些东西缺乏普遍性，人类当中的大多数都看不懂。圣言如果存在，它应该是每个人都能听懂的东西，比如妈妈，任何一种语言里的妈妈这个词都很接近。”

鲍勃：“的确，因为它是人类共有的。那么我们再换种思路。

上帝曾经说过：

要有光。

他是用什么语言说的。”

爱丽丝：“就是圣言吧。”

鲍勃：“那么从要有光这句话中，我们能否找到一点语法信息呢？比如‘要有光’省略了的主语。”

爱丽丝：“要有光，这是不是上帝的原话，只是后人的复述而已，复述者可能按照自己的语言习惯让这句话面目全非。”

鲍勃：“对，有可能上帝只是坐在电脑前面打了一句：Light light = new Light();”

爱丽丝：“你怎么知道他用的是C++。世界这么大的工程量，他也有可能用JAVA。”

鲍勃：“我没说他用的是C++，我这是顺便打个比方而已。而且上面那个句子在JAVA里面也可能出现。”

爱丽丝：“不，JAVA里面经常出现的是这个句子：Light light = Light.getIntance();”

鲍勃：“我们还是别在这种细节上争论了。对了，说到计算机语言，我曾经在数据尽头的彩虹边上，也是计算机之神所在的地方看到一棵树。树的叶子是JavaScript，C#，JAVA，树的枝干是C++和C，树的根是汇编语言和机器指令码。树本身会无穷无尽的增长，树的叶子会不断向外发散新的语言，比如ADA，比如PHP。。。但是树的根却很少变化，尽管每种CPU的语言系统有细微的不同，但是每种机器指令码都是相似。。。或者说是一个语言的变形。”

爱丽丝：“你又说错了，我也去过计算机之神所在的地方，你只是看到机器码，事实上树根下面还有树根，最下面是图灵机。”

鲍勃：“对，所有计算机语言都源自图灵机。圣言或许也是相似的东西。语言是将人类和动物分开的一种东西，所以它必然是神圣的。而神圣的东西，人类是自己造不出来的，所以人的语言就是神的语言的变形。就像C++，JAVA本质上都是图灵机变形。就像C++继承了C，做了很多语言美化，减少了一定效率，但是归根结底C能完成所有C++可以完成工作，而C++不一定能完成C的工作。同样最强大，也是最难使用的语言是图灵机。。。一切直觉上能行可计算的函数都可用图灵机计算，反之亦然。那么图灵机可以构造计算机世界上的一切。在计算机的范畴里，图灵机就是圣言！人类世界中，图灵机会不会也是圣言呢？”

爱丽丝：“如果图灵机是圣言，图灵为什么死去呢？如果拥有圣言那么他就是无所不能的。”

鲍勃：“因为他泄漏了上天的秘密。就像是希腊神话中失去双眼的先知。”

爱丽丝：“太可怕了，我们也会死去吗？”

鲍勃：“如果我们能在死之前找到现实世界的图灵机，那么我们就能获得与世界对话的能力，那么。。。或许我们能活下来，还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爱丽丝：“这太可笑了。如果我们去挑战上帝的权威，只会落得跟巴比伦和图灵一样的下场。我们现在还没找到圣言，因为图灵机没法表达爱情，没法表达迷惘，没法表达绝望。它甚至无法表达一个面包松软可口的味道。”

鲍勃：“但是我们找对路了，圣言的确存在，就在每一句话，每一个人，每一个生物，每一个物体中。它会是最终的解决方案。”

在程一云的脑子里世界里：爱丽丝和鲍勃正坐在地下掩体里吃面包，新婚的第一个晚上，难友们在储物间里为这对新人让出一个小小的私人空间。但这两个计算机工程师又开始讨论圣言。这是他们在地下的第三年。在如此压抑而无趣的环境中，很多人已经失去语言能力，唯有这两个计算机工程师还在为了圣言喋喋不休。

鲍勃曾经是个物理学家，他渴望找到宇宙最终的理论，但是在工作中他慢慢发现上帝可能个编程员。

于是他进入计算机界，考虑找到构建世界的语言。

而爱丽丝是另一种人，她来自计算机家族，对密码算法颇有研究。她更喜欢构建出自己的逻辑系统，就像小孩子喜欢搭积木，她喜欢用数字和符号搭造逻辑城堡。

她进入计算机界纯属一个意外。但在这个意外之后，她用计算机搭建无数复杂而巨大的系统。那些系统在计算机世界的地位就像是圣家族大教堂在人类建筑中的地位。

这两个人之所以会结婚，完全是因为他们有共同话题，在地下三年之后，像他们两位这样有共同话题，可以没事说上一天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在程一云脑子里的世界：世界正在发生战争，X大的一群没毕业的博士硕士研究生被困在地下掩体里长达三年。这三年里，凡是精神稍微弱一点的都自杀了，精神好一点的都变得不说话了。唯有爱丽丝和鲍勃还在为了圣言这个问题喋喋不休。

程一云之所以要在脑子里构建这个世界，是因为他自己本身也太无聊了。事实上，程一云是爱丽丝和鲍勃的导师，主要负责军用量子密码工程。他是X大最没名气的教授，也就是密级最高的教授，也就说知道他的人都在中南海住着，单手就能数清。

像他这样的人物，在和平年代还是战争年代都是国家超级保护动物，享受熊猫待遇，根据特殊人才的保卫工作补充细则：

（略）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首长的人身，生命安全（略）一旦确定无法保障首长的人身生命安全，必须就地击毙该首长，绝对不能让该首长或者落入反动势力和能够危害到国家安全的敌对势力手中（略）。

奈何程一云人生悲剧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去杂货铺打酱油的时候，会被人绑架了。本来这没什么，以总参机要处的实力也就是让他在小黑屋里担惊受怕一会儿，奈何绑架他的是传说中的国际恐怖分子，本来目标是另一位首长的结果不小心绑错了。

恐怖分子就是不一样，直接把他用小货车运到境外卖给某国了，换了几十架飞机。

这价钱值，真值，相当于当年用20个飞行员换钱学森。

所以对方也没客气就开始严刑啊，逼供啊。。。总之挺折腾的。程一云属于比较轴的人，对方要是好说好招待，送老婆，送房子，跟曹操策反关云长似的，他搞不好也就从了。但是对方一上来就尽情折腾，快赶上渣滓洞了，从小看过红岩的程一云也就顽抗到底了。（对方也不敢下太重的手，要是把人给搞坏了，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最后对手没招了，把他一个人关在小黑屋里，整整关了三个月。据说这是最重的刑。

程一云也要想办法啊，开始他一直在想自己的项目，可后来他觉得不能老想项目，要是一不小心说梦话泄漏了怎么办，对方在小屋里开着摄像机呢。那想什么，下棋？跟自己下棋？

他看过象棋的故事，觉得这个方案疯掉的可能性比较大。那就想人，他没老婆，没孩子，父母很早就去世了，这个时候想已经去世的人，多少有点恐怖。所以他想起了自己的研究生，博士生。那些穿着绿军装的小孩儿们整天在实验室里唧唧呱呱，活蹦乱跳的像一堆小青蛙。他给他们每个人都起了外号，比如冯诺依曼，比如图灵，比如菲斯特，比如香农，比如迪福哈尔曼。。。当然还有一对小情人，叫爱丽丝和鲍勃。

程一云设想战争爆发了，自己的研究生被关在防空洞里，关了一年，两年，三年。。。

在三年里图灵死了，菲斯特也死了。。。更多的人不说话了。只有爱丽丝和鲍勃还是叽叽喳喳的，只是话题越来越玄乎。

程一云看着他们争论，想起自己的大学生涯，跟一个远方的姑娘煲电话粥，争论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但重要的不是问题本身，而是那个姑娘如同水晶的声音。

爱丽丝：“真的有圣言吗？如果世界不是一台终端机呢？”

鲍勃：“如果不是一台终端机，那么它会是什么？”

爱丽丝：“一个电烤箱，一个电视机。。。”

鲍勃：“可它本质上还是一台终端机啊。当你输入电视频道的时候，电视会跳到相应的频道。有输入设备，有输出设备，有自己独立的处理器，哪怕这个处理器只能选台，但它依然存在。烤箱也是一样。”

爱丽丝：“可你无法改变电视的内容。如果是电脑的话，你可以改变里面的内容。”

鲍勃：“懂得电视的语言，你也可以改变电视的内容。这只是个层次问题，了解更深的语言就能改变更多的东西。比如电脑，如果懂得Javascript你可以做页面显示。如果懂得C你可以做通信传输，如果懂得CPU指令，你几乎可以做任何事情。世界也是一样，当你懂一种世界编程语言，你就可以在世界面前输入一些指令，完成一样事情，当你懂得更强的语言，你可以做更多事情。就像古代神话中的魔法，你可以用语言来召唤巨龙，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爱丽丝：“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我们只是电视机里的人，我们自己，包括我们的意识都是被控制的。确实有圣言，但圣言是用来控制我们以及世界的语言。。。我们只是圣言中变量或者对象。。。变量和对象永远无法超越他们所在的语言。”

鲍勃：“你太悲观了。”

爱丽丝：“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想哭。我觉得我们永远都出不去了。”

鲍勃抱住爱丽丝说：“没有关系，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圣言的。那样我们就能出去。”

爱丽丝：“外面的人会说你疯了。”

鲍勃：“我不管他们怎么说，只要你没觉得我疯了就好。我爱你。”

爱丽丝抱住鲍勃哭得很痛。程一云莫名其妙的也热泪盈眶了，他想起上大学的某个下午，自己要是能抱住那个远方的姑娘。

爱丽丝的日记：

鲍勃死了，他为了找圣言到了地面上，很快被杀了。现在只剩下我。。。嗯，还有那些死的人，或者不说话的人。这是我呆在地下的第四年。

人总要说点话，我总是在打击他，其实我更希望找到圣言。我怀了他的孩子，所以必须活下来。那是新生命。天啊，我还是找不到圣言。那种神圣的语言，上帝用来创造世界的编程语言。

其实我不信上帝，可我总觉得有什么人造了这一切，那么就姑且叫他上帝吧。他用某种神圣的编程语言创造了世界，这个世界的人模仿他制造了第二层世界，第二层世界里的人又造了第三层世界。。。我们的世界只是某个不够格的副本，是仿制品造出的仿制品，镜子里的镜子，梦中的梦。所以我们身上所剩下的神性少之又少，所以我找不到圣言，因为圣言已经在宇宙的无限次反射中消失了。

今天我感觉孩子还在动，我很开心。他马上就要出生了。他是爱丽丝和鲍勃的延续，而不是副本。

在程一云的脑子里，爱丽丝难产了，大概一个晚上都在产房里不断折腾。。。程一云想帮她一把，可是他没法控制自己创造的世界，这可能是精神分裂的前兆。程一云只是在默默的祈祷，孩子能够安全降生。那些不说话的人也站起来了，香农握住爱丽丝的手，冯诺依曼帮她擦头。。。他们用生硬而怪异的话说：“剑迟珠，块初来了。”

到最后，爱丽丝猛地咬住毛巾，撕烂被单，然后一个鲜红的小孩子出生了。不知道为什么，爱丽丝想起圣言。

圣言为什么一定是语言，如果它是神圣的，那么它可以是时间万物。。。圣言是我的孩子，是我的血液，是我的胎盘。。。鲍勃，我找到了。

“这个孩子叫程一云。”说完爱丽丝闭上双眼。。。再也没有醒过来。

冯诺依曼抓住孩子的腿，一巴掌拍在小屁股上。程一云哭了，跟大脑世界中的那个孩子一起哭起来，那哭声就好像惊醒了所有人。然后他看见威猛的军犬破窗而入，枪声响几下，祖国的军人们包围了整个小屋。

程一云抱住其中一位军人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