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这个艾未未还挺神的……” -- 秋原

话题3：这个艾未未就是一个公民

我看见在西西河本帖里回复当中，已经有人提到了《老妈蹄花》。这个作品是不是纪录片，其实存在着一个问题。如果要求将其归属到什么类别的话，我觉的更接近现在许多电视台都搞的“新闻故事”。在这里有必要说一下艾未未的一个习惯：摄影。这家伙有随时随地地用镜头记录下自己（或和自己有关的）行为的习惯，其中即有自拍，也有捕捉对方的举动。

以下这些拍摄于不同时期照片，可以证实艾的这个习惯。前两张黑白照片依然出自“纽约1983~1993”系列，而之后的几张照片，则记录了艾未未最近几年制造的几起让“当局”刮目相看的言行，其中倒数第二张，就是《老妈蹄花》里的截图，记录了09年8月，艾本人在四川成都的一些行动（至于具体什么行动，请诸位自去了解，也并不难具体来龙去脉）。我会在这些照片之后，分明给予必要的解释，而最后一张照片，涉及一件由艾未未本人领头的、公开在北京长安街集体散步的行动——“金盏村强拆事件”。这件事发生在2010年2月末。

事发之后，艾不仅带头组织“上街散步”，而且遭到强拆和殴打过程中拍摄到照片和文字以最快速度发到海外图片网站上面，不仅用明确且激烈的文字表示谴责，而且表示了对政府在此事件中的偏颇立场与个人的不满。而在09年8月成都之行以后，艾未未也采取了相同的态度。

我这里有一张09年9月他在德国参展期间的照片。

配合这张照片的文字说明如下：

“……在成都吃完成都名吃‘老妈蹄花’后回北京，一个月中一直感觉头疼，于是趁着在德国举行个人艺术展之际，到慕尼黑大学医院就诊。检查结果是‘重挫造成的外颅与脑体间大面积出血’，医生建议立即进行手术，手术于德国时间9月15日成功完成。手术大概进行了两小时，医生在右额部钻了两个小孔，清除了30毫升的血混液体……”

据艾未未本人讲述，这是他“在吃老妈蹄花时，被黑暗中猪狗不如的畜生袭击导致的。因为我中华人民共和国伟大光荣正确的法律对畜生无效，所以袭击事件不了了之……”

可以这么说，如果有一家资历深厚的调查公司在2009年夏季之前，在中国主要大城市的街头随机向路人讯问“艾未未这厮是谁，干嘛的，哪庙里蹦出来的”……对于这三个问题，绝大多数的普通中国老百姓都打心眼儿里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然而情势就从09年8月去成都“品尝蹄花”到次年一月“集体散步”前后半年的时间内发生了剧变。艾本人组织或配合参与至少两件列颇为抢眼的事件，一下子让自己成为一个处在风口浪尖的公众人物、以及一个“很不老实的闯祸者”。

而在这两件事件里，我们必须注意一个问题：即艾未未本人已经不再单纯以“艺术家”这个身份出现了，他自己反复强调的另一个身份，就是《老妈蹄花》里在做自我介绍与警方交涉当中，出现频率最多的一个词——“公民”~

艾未未自拍 1986

在“纽约1983~1993”开展中的自拍、及接受采访

在成都和徐副政委交涉当中，截自《老妈蹄花》

2010年2月，北京长安街散步，建国门内恒基中心路北。

照片上最左侧站在便道上正在拍摄的就是艾。导致他和这些人上街散步的缘由，是此前不久，位于北京环形铁路东侧附近金盏村的新艺术自然聚居地遭到了让国人司空见惯的“野蛮拆迁”，在这里居住的创作者（主要从事雕塑和绘画）在依法抗争当中受到了黑恶势力的殴打。

写到这里，简单地就北京艺术家村落的历史做一个简单的回顾：北京最早的、由艺术创作者自发性聚居形成的艺术聚集地，就是当年位于北京城区西北的圆明园画家村。这是一个即悠久又响亮的名字。因为这里靠近北京大学，大致在80年代中期已经开始酝酿，到90年代初级形成规模。说是画家村，但很多文人、流浪的先锋歌手、地下电影创作者等等也都扎在这里。一个原因是有很多艺术类院校毕业的学生不愿意接受体制内的分配，选择独立创作的道路；还又一个愿意是——从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初、“上面”用政策手段强制关闭一些很有影响力的文艺类刊物，原先从事这些刊物的创作、审编的那些文艺青年、在加上逃出体制外的艺术家，两股力量合起来，就构成了90年代初画家村的主力军。千万别小看这拨人，其中就有如今中国“波谱艺术”的三个代表人物：王广义（王本人常在村路出没，但不住这里）、方力钧、岳敏君。

按现在的标准说，圆明园画家村就是一个典型的城中村，周边环境条件极差。但当时给在北京呈“漂着”状态的青年画家提供了一个难得的聚集地。但是这个画家村大致在1995~96年宣告消失，不是自然消失，是一个因政策打压造成的消失——被政府一纸令下强拆了。

圆明园画家村消失几年之后，当初的那些艺术家辗转曲折，逐渐又在北京城东，今天的东五环与东六环附近开始新一扎堆，这就促成了本世纪初，大山子798厂和通县宋庄艺术村的形成。然而，这些些年发展下来，证明这种自然/自发聚集形成的艺术创作群体依然是有兴衰过程了。从2007年开始，媒体已经反复报道了宋庄村民和租住他们房屋土地的艺术家之间的经济纠纷；而798在在房地产开发和旅游资源两种功利目的盲目开发下，目前仅剩下华丽的空壳了。

说前卫艺术也好，或者说还有什么其他定性的标准，798和宋庄中那些原生态的创作都表现出一种冷僻的先锋状态，是一种名副其实的小众文化，并不能象流行歌曲、通俗艺术等等老百姓司空见惯的通俗艺术那样被人接受（要是没有人解释，普通人能理解为什么方、岳的画里全是一个看上去要多傻逼就有多傻逼的光头大老爷们吗？）而这些艺术者的言行也更不是普通人能接受的，在后续的话题中，我可以举一些例子，除了上面已经说到的艾、方、岳、梁，还有周永阳、石心宁、何云昌等等人物。这些人的作品和他们表现出来的特立独行，普通人在无法理解之外，恐怕一律要以“神经病”来称呼他们了。

除了前卫艺术属于小众、不能为大众理解这一条外，恐怕另一个原因，就是经济方面的。当初迁到798和宋庄的人，主要考虑的一点就是当地的房屋与土地租金相对便宜，且远离北京中心商业闹市区，周边环境清静。但谁也没有想到仅仅几几年，随着国内亢奋的房地产开发与土地热，宋庄陷入了村民与租客的长期纠纷；而798所在的大山子地区在01年北京申奥运成功后就进入商住地产与打着“前卫艺术”旗号的旅游资源开发当中。

经过强力商业开发后的798造成的一个结果就是艺术创作的流散。不是每个艺术家都是富有者，但这里的地价不断上涨，慕名而来的旅游者与记者数量与日俱增的时候，相当多数人选择了离开。如果诸位读者在看完我这篇文字后就前往798，你会发现，这里已经成为即三里屯和后海之后，北京第三个酒吧聚集地，而且无论是规模还是火暴程度，都已经超过三里屯了。耐克公司还用706厂房改建了一个很扎眼的室内篮球活动中心。和我02~03年活动时相比，今天的798已经充斥着太过浓烈的商业气氛。而就在这种变化的同时，798在03年前的原始力量正在逐渐流散，如今的798依然有大量的艺术作品展览，但通常都是经过惊心策划之后的完成状态展示，而其中还有一些是带有商业广告宣传目的（或得到商业赞助）。

流散的人需要寻找下一个供他们聚居、创作的根据地，本着由近及原的搜索方式，他们自然而然的首先在大山子附近寻找，在大致07~08年后，就在798厂的东侧，逐渐形成了两个相距不远的新的艺术聚居地——一个是环铁、另一个就是前面说到的金盏村。不过，金盏村里的这些人显然没有估量到，商业利益紧随而来，并与他们随即发生了冲突，酿成了本话题一开头说到的“金盏村强拆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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