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嘉木读书】漫笔0619 -- 南方有嘉木

“in connection with any ongoing or future investigation or dispute or claim of any kind involving the Company, including any proceeding before any arbitral, administrative, judicial, legislative, or other body or agency, including testifying in any proceeding to the extent such claims, investigations or proceedings……..”

下班之前再一次确认这个条款已经穷尽一切可能，于是关机。思维好似存在一个滑动门，意识深处有一个开关，轻轻按下去，便从那法律的、计较的，以最坏恶意来推测人然后去设计防范的体系切换到诗意的非理性感悟：

when she came home, she had no toes –she had danced them off.

我走在河边听着贝多芬的《小步舞曲》，想到这句话，忍不住打开双臂，踮起脚尖，往前轻轻跳跃。

这句话在我的意识中，不再以文字的形式存在，它转变为竹制的小锤，敲击在心灵的和弦，然后激起愉悦的回声，并向无限远传播。于是，有微风拂过沉寂的水面，海鸥在灰蓝的天际折旋，帝国大厦的尖顶因夕阳的注目而沐浴金光。那声敲击告知整个世界夜晚即刻苏醒，于是尘世的一切，以轻巧而明快的步调，跳起了小步舞来和最后一缕斜晖告别。

一切声音，一切色调，一切来自自然的清香，都会在人们的心里唤起一些联想和奇怪的情感。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是后者在诗人的心里唤起了闲愁，然后又成为了其情感的表达，令得“闲愁”具有了可触摸、可感知的传递性。

语言，在我们的感知和他人的理解之间筑起了桥梁，即便书写者和阅读者并不曾有相似的经历。正如叶芝所说的“语言使文学和生活连在了一起。”枯燥平庸的生活因我能够用语言来描述自然给我的感受，而变得脉脉含情，便如在女子的眉弯点染青黛，于是美如雏菊微微绽放，举手投足便平添一丝娇婉。

所以不能让生动优美的语言消亡，不能丢弃寂静夫人的歌唱，不能把汉语拆解成碎片，然后在各种虽然搞笑或也带有一丝灵光，但本质是平庸而重复的梨花体或咆哮体中被伤害。如果每个人都只满足于用死板干枯的短语来表达自己，而不去寻找自己特有的语言和韵律，那我们终将在单一表达中失去自己的个性。文化和艺术因为寻找不到敏感丰富的心灵来发言而被赝品腐蚀，而赝品又更深地伤害我们天性中发现美并和美去呼应的能力，于是暴戾和烦躁的情绪像瘟疫一样蔓延。

蔓延在拥挤的城市生活中。为了跟上社会运作的速率，我们被迫浮在生活的表面，faster, stronger, faster! 我们是被模式化的一代人，朝九晚五公寓楼，I-phone黑莓电脑包，按时到站的地铁，两天投递的快件……一切的一切，都在暗示并强化我们生活在某种秩序之中，某种匆匆即过的秩序。可是，当任由我们的思想离开这些表面的符号，然后沉醉在心灵无垠的感知和飞越之中，我们就会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错误的认知。

我们的生活，无数平常人的个人生活，如大海上不断浮起的白色泡沫，互相挨挤，随着海潮起落、破裂又再生，我们只是宇宙永恒流转中微不足道的部分，这样的微小，之所以能够存在，其意义应并不是仅仅作为某种秩序的俘虏而在茫然地遵从中渡完一生。我们可以尝试超越自身的局限而去揭示整体或去努力了解栖身的海洋，或者是向内发掘一个泡沫自身的完满而为其歌唱。

或者，会有人质疑我这说法的空虚和脆弱。任何超越现实生活的想法都具有某种危险性，梦想也是如此，这小仙子是如此美丽诱人，但如果过分地沉溺在思想中描摹她，那最终不过是一场欺骗。留恋梦想而怯于直面生活之冰冷的人，面上会带有一种流动的气势和朦胧的情感。我在曼哈顿的熙攘人群中穿行，轻易地辨识出那些被梦想的小仙子迷惑而丢失了对现实之触感的流浪者，另一面也轻易地辨识出在生活的秩序中渐渐窒息的空心人。

可奇异地是，当我们阅读那些在现实中明明身陷困窘却任想象驰骋的哲人的书写时，我们甚少因为他们现实的困窘而去否定其书写的力量，相反，我们从这些书写中获得精神的安慰和鼓舞，并对他们在各自朝圣的道路上对永恒的寻求而献上由衷的敬意。庄子在他那浪漫的写作以外，从未真正得到可以使其寓言飞翔的天空；夫子在纍纍如丧家犬的羁旅中，也屡屡感受梦想触碰坚硬现实的徒劳。

或许，思想和品格只能以全部生命为献祭才能得到最完美的表达，就像鲁迅先生抛弃了病魔缠身的躯体，给我们留下以燃烧的热忱炼就的文字。这些文字因为被注入了书写者的生命而获得永生。

完美，具有某种终极意味，或者说死感。电影《Black Swan》看似在表达一个女孩如何成长为女人，实则在阐释完美必须以死亡成就，只是娜塔莉波特曼的表演到底还是欠缺了黑天鹅的魅惑和完美所需要的那种锐度。

说起生命对完美的臣服，想起本周在飞机上阅读的推理小说《嫌疑犯X的献身》。这书写得无比残酷，书中的主角在道德、友情或爱情的名义下肆无忌惮地自私，以奉献的名义去对他人施恩，实则在心灵的更隐微处亲手把他人推向不可脱身的地狱。我刚翻开书页时，曾为这书的扉页上写着的“逻辑的尽头，不是理性与秩序的理想国，而是我用生命奉献的爱情”而感动莫名。待看完全文，再仔细咀嚼这句献词，不由陷入了一种无法描摹的悲哀。我多希望书中那位天才数学家在故事的开始去劝服靖子自首，而不是为掩饰其罪行再去杀人。或许在其为爱情献身的英雄主义之自我塑造下，深藏地是天才对整个社会的戏谑和冷笑，他人的生命不过他给社会出一道逻辑题时顺手引入的条件。

这书到底是日本人的文笔，精巧的结构下笔笔都是对人性锋利的解剖，克制但精准，并呈现一种纯粹冰冷的美丽，但日本的作家也常常便止步于此，或满足于这种对人性的俯视而将自我及主人公的灵魂局限于逼仄之地。在这样的文字中，看不到真正深入骨髓的反思以及因此而生的谅解和慈悲，所以读来总是单薄。

絮絮叨叨把这周的阅读引发的感想如此连缀，好似我是个宅女。其实不然，这周我去了休斯敦，得以和菊姐姐、Highway大哥、东湖大哥、刑部赵括等把酒言欢。而我亦愿意爱自己多一些，因此周末总是会去逛逛街，给自己买一些心水的小玩意。今天在Nine West，一位斯文瘦高的小伙子突然问我穿几码的鞋子，然后问我可否帮他试穿一双桃红色的皮鞋。想来是为女友挑选礼物，我穿上鞋子，来回走了几步，告诉他，真得很美，走起路来也并不难受。小伙子很开心地说谢，我也因此心情明媚。

恩，便要怀着这样的明媚入睡，然后在周一的早晨醒来把思维的滑动门推向另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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