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译写)《车臣战训》 -- bluearmy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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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三章: 重返格罗兹尼(1999-2000)上

1:两次战争中对战略与战术的思考

尽管俄国佬在战争中没时间把各种战训编成教科书,但一到战后他们马上开始努力总结这次战争的经验教训。 俄国的军事学者总结出来三大教训,其中包括一个车臣独有的问题和另两个所有战斗都能碰上的问题。第一个教训是俄军在进城之前没能完全封住这座城市。第二个教训是各部队之间的配合,尤其是国防部和内务部之间的糟糕透顶。第三个教训是军方忽视了公众意见对战争的影响力。

俄军的参谋们在准备第二回合的较量之前认真吸收了了军事学者们的研究。在认识到了己军存在的问题后,俄军开始设计专门的训练课程来训练官兵在兵种合成作战和统一指挥下的协作力。摩步师和旅的军官也加强了炮兵协同方面的训练。政府也同意设立新的军区,把这里全部的部队,不管是内务部还是边防军,统统划进这个军区里面统一指挥。以新的“合成集群”整合各大强力部门(包括国防部,内务部,安全局,边防军等等等等)的兵力兵器进行联合演练。同时指定内务部为首要指挥机构。

在上次战争中封城的失败很大程度上并不是计划问题而是实践问题。俄军本来是想完全封住城市,但是有很多问题导致没封住。在上次战争中,俄军发现原来苏军擅长的用以封堵敌机械化大兵团的方法根本不适合用来封堵小建制的的贼军游击兵。 围攻格罗兹尼需要大量的兵力来封堵所有入城干道,而俄军在新年攻势中却没有那么多兵力和必要情报来完成这活儿。糟糕的部门间配合加剧了混乱,而一线军官们也缺乏个人主动性来引导进攻。

信息战是一个非常不同的问题。对于新生的俄军来说,车臣战争证明了信息战对于这支军队是多么陌生。莫斯科没有管束住各路记者,使得俄国的和境外的各色媒体,不论报刊杂志的还是电视台的都在车臣战场上自由乱窜。结果其爆出来的各种反俄宣传打的莫斯科毫无招架之功。雪上加霜,反贼的新闻官极度欢迎各路媒体,经常在后方招待各种记者,而国防部的新闻官则泥塑木雕。因此当俄国公众在报纸上电视上看到前线的情况时,政府的支持率反跟俄军伤亡率一样江河日下。父母害怕孩子被打死,一些士兵的母亲甚至组织起来去车臣要回自己的儿子。各色反俄宣传弄得俄军的形象奇丑无比。军方和一些政治家都抱怨媒体的肆意抹黑恶化了公众的支持,他们希望能在报纸上看到些“负责任的”和“爱国主义”的内容或是宣传军事胜利而非失败的信息。他们还因缺乏公众支持导致战争进程越发艰难。军方尤其相信若非公众意见绑住了政府的手脚,俄军早就打赢这次战争了。所以在他们看来,媒体必须要为这次军事失败和国家分裂负责。

不过是媒体分裂了公众和这次战争之间的关系吗?实际上这次战争一开始就很不受欢迎。军队一开始也是犹犹豫豫的。很多军官一开始就认为这场战争是政府的“非正义的政治冒进”。 有540多个将军、军官和士官以退休表示对战争的抗议。而随后的停火谈判又阻止了军队的进一步努力,这又大大得罪了参战的老兵们,使其感觉被叛卖了。

如果上述三个教训是俄国分析家们对战争的总结,西方分析家们总结的更深。因为他们更专注于研究俄国人的战法,质疑为何一度横行天下的红军怎么成了这副德性。很清楚的是,俄国人的毛病并非是临时发作而是有根源的,部队训练无素是主因,即便是有经验的部队也缺乏必要的城市战和山地战训练,而车臣则全是山地居民点。仓促集结起来的士兵相互间连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用谈如何配合。因士兵还往往不会正确操作手中的设备,结果设备经常弄坏。另一方面装备不足依然困扰俄军,例如车臣俄军从来没弄到过扫雷犁。反应装甲虽是有效,但是刚进城的俄军坦克却一个没装。T-80U坦克机动性优越,跑得快,火力猛,而且其正面防御坚固,可被堵在街上顶盖挨轰的时候就没了辙。反倒是老T-72坦克更容易幸存。后来的报告显示很多种类的损失下只需略改装备就可避免(例如把T-80U的汽油机换成柴油的。把装甲车的储弹位置改动改动)。车臣战争还证明了装备损坏的最大原因还是训练不足导致的人为失误。紧急动员起来的人马总是水土不服不能适应战场。俄军的参谋们们认识到这一点时,但他们倾向于改进几个关键问题而非彻底来场变革。比如强制参加山地战和多部门间协作的训练课程,或在平时常备一些接受过大量训练的职业人员。通过以上措施,俄军希望可以保证随时都有一只精干强力的部队可供使用。

俄军还对一些小的方面进行修改,例如向部队补充业已流失的精英兵士。例如在1999年夏天,军方下令组织狙击手训练设施,并通过竞争激烈的考试精挑细选出来一批干将。还专门请来世界射击冠军来指导这些严选出来的学员(一期学员只有12名官兵)如何适应复杂环境和进行狙击。

2:第二回合开始前的准备和计划

作为狠人辈出的老毛子,生来就不是吃了一记闷棍还能安之若素的主。在吸收了上次战争中的的指挥层一滩乱的经验教训后俄国人努力改进其指挥层和战略,磨刀霍霍准备再次大打出手。战略改革中最主要的一个人物,是新上任的总参谋长阿纳托利克瓦什宁将军。克瓦什宁蔑视卖国的停火协议,坚信第二次车臣战争即将到来,故上任伊始就把打赢这场假想的战争作为自己的首要任务。因此克瓦什宁大力改进俄军的训练和计划,命令参谋们按照有限战争的级别来制定作战方案,其成效相当显著。也正因为此,克瓦什宁上任后就很少有人怀疑俄军会弃车臣于不顾了。

虽然撤出了车臣,但是俄军在北高加索地区还有大批人马,这些部队奉命特别加强训练以准备大干一场。在部队的训练的目的在于为一场大规模的剿匪作战提供各种支持。1998年7月俄军在达吉斯坦,北奥塞梯,印古什,卡巴尔达-巴尔卡尔和斯塔夫罗波尔举行大规模演习。内务部指挥官们调动了15000大军,包括国防部的海陆空三军、内务部部队、边防军,联邦安全局、紧急情况部以及其他强力部门的部队参演。演习目标是对抗匪徒在恐怖行动的配合下发起的大规模进攻。一个重要的分演习是如何协同和整合来自不同强力部门的不同部队去完成多目的任务:例如人质解救,紧急应对工业泄露和破坏,城市防御,攻击定点建筑,反恐怖行动等等等等。

但是,克瓦什宁上任后重建部队的努力和改进实际只是掩饰住了俄军的退化。虽然他布置了不少专项训练,但是平均来看官兵的训练程度还是很低。由于缺乏必要的训练设施,一线指挥官们对坦克、BMP步兵战车以及其他载具的驾驶员们的低劣表现抱怨连连。新兵士气低下,不但多不服管教,而且对上前线也兴致缺缺。而且新兵的教育程度不够,也很少懂医疗知识。下级军官也多想呆在后方坐办公室而非上阵领兵。在1996年,国防部和内务部的军校毕业生甚少参加一线勤务而多热衷于呆在后方,这使得前线军官来源枯竭。

虽说俄军努力改进部队以准备在第二回合里打得更漂亮些,但是城市战训练还是被忽视了。虽说1998年夏季制定的作战计划草稿里要求部队准备城市战,但是之后的新草稿声称要避免“惊扰地方”,结果又把这条给删去了。甚至连解救人质的训练,虽说新草稿里制订了,但是其前提还是传统的警察式的解救任务,而非是在有敌重兵防御之筑垒地区内的巷战人质救援。而且部队专注于训练如何在山地进行战斗。有个刚毕业于列宁格勒军事学院的中尉说他和他的同学们只受过几小时的在城市环境下如何以小单位进行侦察和配合以进行巷战的教学。甚至连新的狙击学校也专注于教学生怎么在野战中进行狙击。

以上这些对城市战的忽视严格上来说尚不算是个错误,俄国人实在是对第一次战争中的巷战心有余悸。被上次战争中格罗兹尼的惨况所刺激的参谋们觉得与其打这种不好控制的战斗,还不如干脆避开它。官兵们也准备尽可能避开城市战而非打赢它。因此,部队的城市战训练就被认为是一种浪费。

1999年8月和9月,车臣贼军袭击达吉斯坦共和国,揭开了第二次车臣战争的序幕。因贼军在当年秋季多次在俄境内实行恐怖爆炸,俄国公众群情激奋。虽然实际情况尚不可知,但公众均以为是车臣贼众所为。一开始俄军在达吉斯坦表现的很低调,但最后还是大举进攻在坦多村,驴耳山和罗霍塔等地的贼众据点,不过两方冲突还不算太剧烈,更多的只是相互布雷和排雷。这次比起1994年来说,这次俄军的行进几乎没受到当地居民的阻碍。原因是达吉斯坦人非常反感屡屡滋事的贼军。而且这次俄军一改1994年式的大大咧咧,前进的小心翼翼,步伐坚定的向车臣推进。

在内务部牵头指挥下,俄军达吉斯坦打了几个星期的仗,随后开始向贼军老窝前进。因畏惧俄军大兵,从北路进入车臣的俄军在沿途城镇和乡村几乎没受到什么抵抗。在俄军继续向东前进时,当地许多村庄的长者出面,以担保村内没有贼众并承诺不阻碍俄军的前进的条件换取俄军不进村。而俄军也因为要尽可能避免巷战,故多接受承诺。只有少数几次贼徒占据村庄以抗拒俄军,结果俄军把村庄包围起来,先用炮猛轰至对手投降为止,然后进村扫荡,收缴敌军文件和武器,然后把村庄交给内务部人马以设立永备据点,然后俄军继续开拔。不过村庄长者的担保也不是丹书铁券,史本纳兹部队就指出许多担保都是空头话,虽然交纳了担保,但是这些村庄里还有贼众,他们往往白天化装成平民躲过检查然后晚上出来袭击俄军。但总的来说这些事情还都是疥癣之疾,俄军毫无阻碍的大踏步前进开向格罗兹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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