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整理】薄熙来下台事件整理 -- 西行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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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唱红的意义不在于唱歌,而在于有那么多

50多岁60岁的退休干部、下岗工人需要一种社会性的活动和交往,否则他们孤独、寂寞,不幸福。要解决这个问题,不解决,人民仅仅靠钱多了,也不会感到归宿感,社会就容易出问题,当年的[**]功发生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年龄段的人在社会转型期缺乏归宿感。

那么,不唱红,唱些其他歌,行不行呢?这也是没办法,大型社会活动,只能唱一些众人熟知的合唱歌曲,什么三节棍,青花瓷,或忐忑,甚或我和你,但那能合唱吗,除非你要人家的命啊。坦白的说,甚至一条大河波浪宽,都没法合唱。因此大合唱歌曲自然是一些革命歌曲,我们走在大路上,咱们工人有力量,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之类的,而这些歌基本都不是文革的歌曲,甚至大海航行靠舵手都不是(好像是文革前创作的),有些甚至是改革开放后的,如春天的故事等,尽管那作为合唱歌曲很难唱。今天的作曲家确实不大有能力写出一些鼓舞人心的合唱曲的。还有这些歌也是这一代人熟悉的,不用再教了(从头教那麻烦就大了),基本是开口就唱;人家也就是图个乐,没有后来右派和左派知识分子习惯强加于万物之上的那么多意识形态的考量。因此,在我看来,所谓唱红,不过是一种各种社会因素促成的自然的选择。如果中央有人认为这是文革,如果不是无知,那就是秦侩,就是莫须有,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有些普通人,觉得唱红不必要,这样想的常常是普通人,尤其是中青年人,右派公知尤甚,左派赞同唱,但也不懂得作为整体的民间相当一部分人的心理和精神需要,尤其在中西部地区,许多年轻人都向东部去了,那些下岗的退休的人需要一种归宿感,一种不被社会抛弃的感觉。双庆其实看到了这一点,才以红歌来补足这一点,这才是政治家的洞察,政治家的做法,这比说几句我来迟了,流几滴眼泪,其实在效果上更好,更大。因为百姓需要的是振奋精神,需要自发的那种生活归宿感(那其实是一种宗教性的情感需求),而不是所谓的一个和蔼可亲的领导;因为这样的领导一走,他们会感到更孤独。不管双庆是否充分意识到这一点,但他们做的,就起了这种效果。这就是为什么当地老大妈会更愿意参加的缘故。

当然,你也可以说,这种红歌没有什么实在的作用,但有用也就在这种无用中。你能说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和各自回来各自单独吃有什么区别吗,就吃饭本身而言?没有。但也有。区别就在于全家一块吃饭。

另一个重大的政治用处,其实是同诸如法*功这样的组织争夺普通群众。如果没有这种社会活动,归宿感,很多人就可能练气功,甚至加入法*功,那就很有可能直接威胁中国近代100多年来的持续的现代化努力,愚公移山改造中国的努力,威胁的就不仅是中共的统治了。

政治家其实应当知道这一点,否则就不是好的政治家。政治家必须同时是一个社会心理学家。知道了,还不够,知道了,还就想出简单易行便宜有效的办法来应对。

有人可能会说,那你应当事先就向全国或全市人民说清楚,为什么要唱红歌,其意义和必要性。这是知识分子的胡扯,他们相信说理和论证,以为人是靠意义重大来推动的。而政治其实更多时候是判断和行动,有时候要说,有时候则不能多说(想想,当年提出“三个代表”时,当时说道理了吗?),或要分场合说。因为当时一旦说清楚,唱歌的效果就没有了,就变成政治了;唱歌的意义就在于让人们投入,适度的忘记个人下岗了,退休了,也要忘记政治,或者说,很吊诡地,必须首先忘掉唱红的意义。但事实就是如此;有时要政治起作用,就必须让人们忘掉政治。你如果把这些道理都讲出来了,效果就没有了,或大大减弱了,民众甚至会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不可能真的感受到快乐。

如果谁家有老人,我相信他或她或多或少都会遇到这类问题的,或迟早会遇到。中国共产党人在中国社会转型期就遇到这个问题,处理不好,让大量的下岗退休者,在90年代中后期,感到被政府和tg抛弃了,甚至被欺骗了;河里的一些文字都提到过这种经历,令人震惊。尽管中央也讲了老有所养,老有所用,老有所依;但这个话是对下级官员的要求,给老百姓讲没用,因为他们要的是自身的感受,而不是你的表态。中共其实也表态过,朱镕基总理每年春节也会到下岗工人家问寒问暖,组织工会送点面,送点钱,但不够,因此才有那么多人练气功,街头扭秧歌,直至练[**]功去了。为什么?就是人需要集体归宿感,尤其是社会的弱者、边缘化的群体。如今的共产党一方面不太讲政治,一方面又太讲政治了,基本不懂得如何非政治化地处理这个必须高度精心处理的政治社会心理问题。真正讲政治其实是要非政治性地处理好这种高度政治性的问题。

如果上面的分析成立,那么基于这一点,我认为双庆的唱红是做的最好的,最有创造性的一步,它是把政治社会学,社会社会心理学和共产党的组织能力中国的社会文化结合在一起,有了一个真正的创造。你可以批评它,但它替tg争取了群众,稳定了不少群众,减少了上访(重庆的拆迁几乎没有什么上访),减少了法*功的影响,维系了社会的稳定。是,唱红也许花了些钱,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社会组织和安定措施能比这个措施更便宜,更有效,并且还真让百姓感到快乐了,至少比外地常用的给几个钱让人家别上访便宜多了。

因此根本不能说,打黑必要,唱红不必要。说这种话的人,都是年轻人,中年人,壮年人,而且一般都还是有事业的人,不感到孤独,被抛弃;甚至有些人因为是知识分子,还就喜欢清净,或是地位比较高,家里至今人流不断,从不感到太孤独;还有一点,一定都是不在政府内的人。但我们一定要想到这种人,也就是我们这些人甚至更年轻的人,并不是唱红所针对的群体。我们要理解唱红所针对的那些人的精神需求。

当然,唱红当中肯定有人做过分了,搞花架子,我根本不会否认这种现象;这类社会建设,无论干什么,都会有人在其中投机钻营的,有个人企图的,也肯定会有人因为缺乏眼光分寸感胡来瞎搞的。但所有这类问题全加起来,也不能否定唱红。你能因为解放战争中被共军打死的张灵甫曾经抗过日,被抓获的杜聿明廖耀湘也曾是抗日名将,就把解放战争否了;能因为老舍自杀就把两弹一星、抗美援朝都否了;你能因为8平方就把改革开放否了;你能因为如今遍地贪官就把改革开放带来的中国经济发展完全否了;你能因为康华公司就把小平都给否了?其实,重庆老百姓基本是满意的,不太满意的,在重庆本地,可能也就是某些年轻人,有很多正事都忙不过来的人;而在外地,很奇怪的是,却是些闲着没什么正事干因此深情想象着双庆人民在红歌中苦难挣扎的公知们。

唱红如果有问题,完全可以调整,比方说,让唱红更有针对性等等。但说实话,如果真要说社会管理创新,那么唱红其实是过去几年来,中共在社会管理创新上的一个真正有普遍社会意义(我认为是值得推广的)的重大创新,并且已证明是比较成功的。要知道,中共90年代中后期的股份制改造买断工龄之类的改革措施带来了多少孤独的退休工人,由于寿命的延长,以及对部分人还要求提前退休,有多少并且还会有许多壮年人和老人都将长期面临着这类难免的孤独问题。在有些地区,这些人的苦难,我知道这个词可能有点过分,但如果你真到过这样的家庭看过,那是真的可以说是苦难,他们真的需要政府和社会关照的。除了逢年过节给几个钱,加点退休工资,增加社会福利这类干货外,也许能做的之一就是这种花钱不多的社会活动。中央政府如果看不到双庆唱红的这个贡献,不去及时总结经验,包括教训,那已经是瞎了眼了!是愚蠢和迂腐了!你别成天面对中国老百姓说话,还引一些传统的古诗文,表示自己有文化,也不是说不可以,但那不是现代的政治、治理和管理!在我看来,那更多是骗人——20岁左右写情书,骗骗女文青可能还成!而如果你看到了唱红的实际社会功用,还这么说,那就只能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说实话,这些道理本不应说透,说穿了,如果要想在社会实践层面继续唱红,效果至少会大打折扣。这和魔术的道理一样,你不能要求刘谦把怎么变都展示出来给大家看,那就把魔术给毁了。中国人其实对这个道理是很懂的,民间说的有些事只能是“只做不说(讲明道理)”,孔子也是这么说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道理都是一样的。但如今有人借此来说唱红是文革,想把人往死里整,许多读过几本书又听说过文革的人也跟着不明就里,觉得薄好像真有点什么错了。我也就是一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人,看不下去,就觉得,不能让一个明明白白的对于tg和这个国家的功劳变成罪状。

我想说的是,唱红其实就是一种精神安慰,但它真有效果,至少令数百万双庆老人感到活得值得,有归宿感,有幸福感,有成就感,这就行了,这就值得高度重视和肯定。就好比孩子回家吃饭,爸妈哪怕是忙了晚饭,他还感到幸福,因为他有家的感觉,少了点孤独。想想中央有多少政策,比方说民生方面的,花了多少钱?贴了多少钱?但有几个比唱红更能让中国低层老百姓满意的?政治家永远不能仅仅成为道德家,说教家,流眼泪,可以,望星空,也可以,说尊严重要,也成,说比阳光更重要,我也不同你矫情;但一定要做事,要做成事,要让老百姓真的满意,而这个满意与投入多少钱有关,并不总是直接相关,与大词、普世价值都无关,而与首先理解他们真的缺什么更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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