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2012 大选周记 之一 -- 切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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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大选周记之三

每次大选前,共和党民主党都要开个代表大会。惯例是挑战党先亮相,执政党后出场,和拳击比赛次序相同。

两党的代表大会实打实的内容是就一些纪律和政策方向做决议;而主要目的是为大选造声势,为总统侯选人作广告。到会的党代表们,除了政坛明星们外,大部分是各地的草根代表,属于铁杆分子,立场大多极端,来的时候都没带脑子。大会中总要安排一系列的讲演。讲演的人只要一讽刺敌对党派,现场代表们就鼓掌,骂得越狠越没修养,现场反应越好。而讲演者需要克服这个诱惑,如果真为党派和候选人考虑,他们要争取的听众就是电视机前或电台里的听众,是中间选民。讲演者包括现任和前政要们,党内明星们,有代表性的草根民众,或社会名流。自从尼克松的老婆1972年开了头,候选人的配偶也得上去秀一把。大会的重中之重当然是参选者本人的讲演,其它重量级的场次有:配偶、keynote speaker (定调讲演者)、副总统提名者、参选人引介者。

先上场的重量级讲演者是罗姆尼的老婆Ann. 在共和党的讲演者们里比较,Ann, 安的发挥名列前茅。罗姆尼的形象是刻板僵硬、没有人情味、脱离群众。安需要向美国人推销罗姆尼人性化的一面,顺便拉拢女性选民。这个任务没有人能比安更胜任。安说:今晚我给你们讲爱的故事,她先说初次和罗姆尼相遇:

他很高,很爱笑。他很紧张。女生们爱这个,说明男生害羞了。他对我父母很礼貌,但我父母不在场的时候他也会非常高兴。

讲他们的婚姻:

我曾在什么地方读到说Mitt和我有个童话般的婚姻。好吧,我来告诉你一些东西。在我读过的童话里,没有阴雨连绵的漫长的下午里五个男孩子一起乱喊乱叫,也没有哪一章写着乳腺癌或多发性硬化症。(Ann所罹患的不治的慢性病)一个童话般的婚姻?不,根本不是。我们有的是一个真实的婚姻。

随后Ann指出,罗姆尼确实事业成功,而成功不应该受到责备: 如果过去四年(奥巴马)成功的话,我们会听到这么多对罗姆尼的事业成就的攻击吗?当然不会。

安的活儿本来就好干。罗姆尼不是个好候选人,但他是个好丈夫,顾家又会赚钱。如果是选老公或挑女婿,罗姆尼秒杀奥巴马。而安也确实干的不错,她的发言声情并茂,攻守兼备。只有一处扎眼:她喊“I Love you, women”有点露骨和肉麻。

接下来定调讲演者新泽西州州长克里斯蒂是共和党内首席大炮。他的讲演有失水准,令人失望。他讲了他父母的故事和对他的教导, 说: Tonight, we are going to choose respect over love. 今晚,我们将选择尊敬而不是爱。这就和Ann唱了反调。然后他抨击奥巴马,说他爱心泛滥或者胆小怕事,不敢得罪工会等势力,不敢讲实话。长达三分之二的内容他没有提到候选人,最后才提到罗姆尼,还用了个排比:你看,我了解罗姆尼,他会告诉我们不中听的实情……,罗姆尼会告诉我们不中听的实情……,罗姆尼会告诉我们不中听的实情……。

问题是,罗姆尼的不坦诚是出了名的,你夸罗姆尼实话实说,就跟夸武大郎身材魁伟,夸猪八戒法相庄严一样,有绕着弯儿骂人的嫌疑。

克里斯蒂当然不是在骂人,他根本就是在夸自己。定调讲演者、参选人引介者往往是党内的未来之星,前程远大。当初奥巴马就是在布什VS克里的那一届民主党大会上作定调讲演,从而一鸣惊人,从一个州议会的议员位置上一飞冲天,四年后就做了总统。克里斯蒂的小心思,象司马昭一样。不过不中听的事实是:He is way too fat to be a president. 他太肥了,想当总统,门都没有。

接下来第二天,主角是副总统提名人Paul Ryan。

我一直不待见这个Paul Ryan,觉得他像某一个坏蛋,不过死活想不起来这个坏蛋是谁。现在我想起来了,他很像那个胖乎乎的金里奇。

当然,论长相,Paul 比金里奇帅一万倍,Paul可以直接拉去好莱坞做偶像明星,而金里奇只合去澡堂子里去泡着。然而这两个家伙的个性如出一辙。这两人都是共和党里的小诸葛,点子多,敢出主意。他们都口才便己,自信聪明,能随时随地安详地指鹿为马。他们会指着尾巴的照片告诉大家那是一只大象,然后傻瓜们就纷纷把大象想成一条蛇的样子。如果有人说他们在撒谎,这两位小诸葛都会无辜甚至委屈地说:那张照片确实是大象呀?可能身子和脑袋出了镜头,但那条尾巴的的确确是象尾,我们可以做DNA鉴定。

Paul 在大会中说:

特别是在Janesville(Paul的老家,也是他代表的选区)我们失去了一个主要的工厂。我有不少高中同学就在这家通用的厂区里上班。就在那个厂区,候选人Obama说:我相信有我们政府在这里支持你们,这个厂区会再开100年。这是他2008年说的话。那么,结果,那个厂区没能挺过一年。到今天还关着。”

奥巴马阵营对他的评价是一句话:“He lied”。他撒谎。Paul的拥护者理直气壮地问:谁撒谎了? 我们怎么没看见?Paul说的哪一句不是事实?

的确,他说的哪一句都确有根由。

Paul所谓事实的头一半是:奥巴马保证这个厂区不关门。事实是奥巴马确实说过:如果有政府的支持,那个厂区会再开100年。

Paul 的下半段是,那个厂区没挺过一年就关门了,一直到如今还锁着大门。这个也是不争的事实。

问题是,没等到奥巴马上台,还在小布什做总统的时候,那个厂区就被关了,奥巴马政府想支持也支持不了。这一点Paul知道的一清二楚----有Paul当时亲笔签名的陈情信在。

用实话堆出谎言的效果来,这才是高招。如果撒谎有段位,Paul Ryan一定是九段。

最后一天的主角是参选人引介者本该是鲁比奥和罗姆尼。不知道哪个缺心眼儿的,请了老影帝伊斯特伍德来串场。这位老人家拉了张空椅子,假装奥巴马坐在上面,和空气对了一番话。这个插曲抢占了第二天大部分媒体的头条。夹在死板做作的罗姆尼和离奇古怪的伊斯特伍德之间,拉美裔政治明星鲁比奥的讲演显得分外出色,可以和Ann的讲演争一争高下。

中间有一段是说他的父母:

我父亲是一个酒吧招待,我母亲做过柜台收银员,保姆和K-mart的店员。他们没有发达,他们没有发财。但他们是成功的。 ……

他为他的工作感恩,但他不希望我们过同样的生活。他站在酒吧柜台后面那么多年,于是有一天,我可以站这个讲台前。

这一段讲演让很多人为之泪下。

几乎每一个发言人都回忆了他们父母贫寒生活和艰苦奋斗,但只有鲁比奥能打动人。这不光是口才的问题,还反映出鲁比奥接地气,还记得民间疾苦,有真情实感。不过以我冷血的酱油众的耳朵听来,鲁比奥的故事和罗姆尼的政策一点儿边儿都不沾。他很好的宣传了他自己,却对罗姆尼没什么帮助。当然,鲁比奥比克里斯蒂强,他看起来不像是成心的。

你方唱罢我登场,上周的共和党大会开完,这周民主党开大会。

民主党的定调讲员是西裔的年轻的圣安东尼奥市长,Julian Castro,卡斯特罗。这哥们还有个双胞胎兄弟Joaquin Castro正在众议院当议员. 这俩人跟古巴强人一个姓。他脸上喜气洋洋的,一直很用力地喊。他的前半段讲演反响一般,后半段批评罗姆尼时渐入佳境。罗姆尼到大学里讲演,建议大学生们创业。本钱哪里来?罗姆尼的建议是:“Borrow from your parents if you have too.”----没其它办法,可以跟你的父母借钱。卡斯特罗评价:“He just has no idea how good he's had it。”----他就是怎么也理解不了一般人家是什么样子的。

卡斯特罗的讲演语调很夸张,不对我的胃口,也许西裔们会喜欢。有个八卦是:他拉美口音浓重的跟赵本山的东北口音一样,但其实这哥们原来不会说西班牙话,是从了政以后专门请老师学的。

当晚的明星是第一夫人Michelle Obama. Michelle 的表现好的超出所有人的预料。这位女子,平时的样子,用好词儿形容,有点硬朗;但往讲台上一站,居然女人味儿十足。她的讲稿是肯定是精心准备过的,从遣词造句,到段落过渡,滴水不露。Michelle的演说词没有一句提到罗姆尼和共和党,但到处都是小飞刀,割得罗姆尼鲜血淋漓。比如“父母教给我们,如果成功不是方正诚实得到的,就不是真的成功。”可Michelle讲来,偏偏自然流畅温柔可亲毫无杀气,让人觉得她完全没有准备过,就是在掏心窝子讲实话。Michelle干的是如此完美,就连右翼亲共和党的电台,也只能给她评A+.

Michelle的大意总结如下:我和奥巴马两个穷娃儿,因为有我们善良伟大勤劳坚强的长辈养育教导,过上了幸福生活。我们养了两个女儿,因为她们,我对奥巴马从政是犹豫的,我怕孩子们受影响,怕生活会变调,怕奥巴马当了总统人会变了。过了这四年,我才知道,当总统不会改变一个人,当总统更会体现一个人的品质。我原来根本没有料想到这四年奥巴马会经历这么多挑战和困难。但他还是四年前那个心系穷人、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人;他还是那个不计政治厉害,只想为群众办事的人;他还是那个诚实的有担当的人,是不把赚钱为成功,而把造福社会当目标的人。四年前他的口号是希望与变革,但我们都知道,希望与变革总是需要时间的,奥巴马需要更多的时间。我现在不担心他当总统会对我们的女儿有不利的影响了,相反,为了我的女儿们的美好未来,为了美国每一个孩子的美好明天,请选择奥巴马。

这套说辞,从道理上讲,其实是有些勉强的;但它胜在以情动人。Michelle的一句一字,都像是浸透了老汤的炖冻豆腐,用筷子轻轻一碰,浓浓的感情就溢出来滴下去飘散开。跟她一比,Ann的讲演就像洋蜡外面抹了味精。那个支持罗姆尼的电台,只给了安一个B+。

Michelle的完美表现给后来的讲演者们设立了极高的标杆。但是没有人为第二天的主角前总统克林顿担心。

克林顿这样天才的一个演说家:你明知道他很会讲,你明知道他会好的出乎你的意料,但他的讲演,还总能好到出乎你已经预先“出乎了”的意料。

克林顿这次的演说长达48分钟,其中一小半的话是脱稿发挥。从头到尾,群众和他自己都非常享受。演说后,镜头指到一位大妈,摸着心口,喘息不已,看口型,明显不停地喊“Oh my God.”

我无法就他讲演的内容给出客观的评价。高水准的讲演,是观众和讲演者一同完成的,讲者和听众彼此会呼应,在感情上产生共鸣。常见的套路,是讲演者一问,观众一答;熟练的讲演者可以用排比句连着追问,听众一句接着一句回答,一浪高过一浪,造出很大的声势。而克林顿与听众有复杂的互动,他不是一直顺着观众的感觉来,而是有进有退,宛如精巧的舞步。第一步,他先把罗姆尼的政见通俗而讽刺提炼总结出来,听众当然就会大笑;第二步,他会严肃的阻止听众的嬉笑,告诉他们罗姆尼的政策后果严重;第三步,他会分析和列举那些严重后果,同时巧妙的启发听众和他一同分析列举。到这时候,听众都会觉得“我和克林顿英雄所见略同,他讲出了我最贴心的、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的心声”;其实那想法是克林顿埋的种子、克林顿浇的水、克林顿施的肥、克林顿催熟的果子。

在克林顿面前,没有人能冷静地打酱油----没有人。这厮是个妖人,是个巫师。

克林顿抢尽了主角的风头。奥巴马的讲演,相形见绌。

主角奥巴马很聪明地摆高了姿态,不把自己或罗姆尼当成关键词,而是以人民为主题。他讲: 现在有两条道路,请人民选择,我的对手的道路是……(对罗姆尼老套的攻击), 我的道路是……(没新意的政策) 。随后他开始拍群众马屁:美国伟大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你们。他很聪明的列举了一堆的平凡而伟大普通人,然后说,我不知道也不在乎这些人政治主张是什么,但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美国精神,我请求大家和我一同实践美国精神,共建伟大国家。如果只比较两篇讲稿的文字,也许奥巴马的文章写得更好,但论效果,奥巴马就弱了许多。总统讲演中间,镜头扫到不少朦胧的眼神和玩手机的指头。

总的来说,共和党的大会,是一场自high的大会,场面就象央视春晚,现场观众就象托儿,台上台下的唱和机械而造作,讲演者都在算着“鼓掌点”和“笑点”,有时候还会算错了冷场。整个大会中最响亮的口号“We Build it”,来自对奥巴马一次发言的不依不饶的断章取义――――这是我媳妇恼了跟我找别扭的路数,既不大气,也没有建设性。无论听众的热忱,还是讲者的口才,共和党都完败。有个网页给出统计数据:历年来两党的大会,最成功的能拉45%的声势,一般也总有10%,这次共和党的大会作用最下,只拉升了2%。而民主党的大会,我预期作用也不会很大。美国群众虽然不聪明,但日子过得好不好,还是感觉得到。奥巴马没能给人民新的希望和信心;日子不如意的人,当然想换换手气。

如果没有大变故,选情将一直紧绷到电视辩论。奥巴马仍握有微弱但决定性的优势。

补:两个不可错过的回帖.

muilho

嘉木

抛砖引玉,人生一大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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