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Andrew Marr:我这一行——英国新闻行业简史 -- 万年看客
多年以来我也经手过不少专访新闻,尽管我本人从来都不能算是一位优秀的调查记者——我的兴趣太宽泛、对于细节太缺乏耐心,注意力也太难集中了。我了解到专访新闻不仅要靠判断力,也要靠运气。当初为《独立报》撰写党代会期间政治日记的时候,我惹恼了一位比今天年轻许多的彼得.曼德尔森,他当时刚刚被工党授予改善党派形象的任务。他给影子内阁全体成员发放了备忘录,要求他们在进行演讲之前先跟他核对演讲稿。而我则将这份备忘录嘲笑了一通。第二天一大清早,一个信封就被顺着我旅馆房间的门缝塞了进来,里面是彼得的亲信,告诉我在昨天的文章发表之后,他再也不会跟我说话了;我今后能不能再也不要通过电话或任何其他方式联系他了呢?这封信有一个花团锦簇的落款:“工党信息主管”——这个头衔在我那篇日记的第二段出现过。这件事使我们之间的关系搞僵了一年有余。由于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工党内的托派左翼组织战斗趋势决定信任我。于是我就源源不断地得到了大量关于工党全国执行委员会的内部消息,包括尼尔.基诺克的秘密党政评论,这是工党计划远离党内左翼势力转而贴近选民的第一个详细证据。我还从阿兰.克拉克(1)那里得到过来自国防部的内部消息——有趣的是,尽管记者不应当透露自己消息来源的身份,但是克拉克却在自己公开发行的日记合集第一卷里就把我给供了出来。我也曾经放过了不少故事。比方说曾经有一个关于南非钻石走私、黑钱与毒品的故事,情节涉及通往马恩岛的超低空飞行与听上去煞有介事的“封口令”,这个故事从来没能得见天日,因为……怎么说呢,故事本身有些站不住,牵扯到了太多没有答案的问题。担任主编的时候,我曾经封杀过若干新闻——至少是那些我认为涉及某优秀同事(未必一定是朋友)家庭生活的新闻。我曾经率先捅出过若干新闻,内容涉及了政府失职、议员贪腐以及基地组织内幕等等。我曾经进行过“诠释性独家报道”,例如北海鱼类绝迹的首项过硬证据的揭露,对我来说这一个故事对于英国人的重要性就要超过另外十九条所谓的新闻。
在我的职业生涯期间我一直被“故事”包围着——故事就在那里,日复一日地等待着被人发现。但是障人眼目之处也正在于此。新闻故事究竟是什么呢?绝大多数写手在自己职业生涯的大部分时间里都要面对这个问题。当然,有些事件的确可以引起几乎所有人的兴趣。我们尤其着迷于极端、残忍以及离奇的事件。但是此类事件并没有一个稳定的来源。新闻工业需要持续不断的原材料供应,每天都需要能够填充二十个报纸版面的故事,每小时的新闻节目都需要排满。新闻必须是新的,而且必须一小时又一小时、一天地持续涌现,因此任何记者都不能自我设限,仅仅采访报道真正不同寻常的事件。此类事件的数量太少,根本周转不过来。当然有时也会出现所谓的“新闻吉日”,一堆大事都会赶在一天里发生。
因此记者们学会了如何对那些比较一般的事件进行加工,使之看上去有个新闻的样子。我们学会了寻找一切看上去有点意思的题材。这是变废为宝的炼金术——地方法庭里的社会渣滓或者寡然无味的政客演说都是炼金术的原料,成品则是足以吸引读者与听众注意力的的新闻故事。为了施展炼金术,记者们重新塑造了真实生活,削减了细节,简化了情节,“润色”了原本平常的讲话,有时还会替讲话人补充几句,从而创造行之有效的叙事。不光是记者,所有人都会这么做,不过基本上都是无意识的。我们听到一条传言后也会在转述时进行加工,删减掉无关情节并突出重点,将朋友与亲戚的亲身经历改造成比实际情况更英勇或更悲惨的故事。尤其重要的是,我们还会把自己的日常生活变成故事的链条,在飞流直下的日常经历当中寻求轮廓与意义。随着科学家们开始深入探索人脑结构,他们必将会发现与讲故事以及编故事相关的大脑区域与通路,这些区域与通路一定与讲话以及语法紧密相关,讲故事的冲动是人类本质当中根深蒂固的基本组成部分。而新闻业就是工业化的传言。
但是,由于这种力量的存在,被新闻转化成故事的事件也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动力。我们要如何决定哪些题材能够上头版而哪些题材又应该插入新闻节目的中间呢?我们又要如何对其进行改写使之各安其位呢?外交部长的这句发言算得上是“故事”吗?这张两个二线名人相互拥抱的模糊照片值得上头版吗?二版又如何呢?说到底这张照片有资格上报纸吗?假如说某记者告诉你他/她总能回答此类问题而且从未质疑过自己,此人倒也不一定就是个骗子,但他/她肯定干活不用脑子。
没有人教授记者新闻究竟是什么。我们是通过照猫画虎来领会这一点的。我们翻阅几天乃至几周以前的报纸,检视新闻曾经是什么样子。这也是为什么每出现一条抓人眼球的新闻,比方说公园里恶犬袭击儿童或者神秘病毒的来龙去脉,接下来就会发疹子一般地跟风出现一大波犬类袭击或者超级细菌之类的报道。关于狗与病毒的消息碎片令记者们格外留神,他们继续到处寻找此类题材并再一再二地加以发挥,直到编辑也像读者一样厌烦了重复为止。不同类型的记者适合不同种类的故事,不同的报社或者广播机构也有各自偏好的故事,而它们各自手下的记者们则对此类偏好心领神会。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分析新闻。我们自称能“闻”出新闻的好坏。“你遇到一个好故事时自然会感到针刺的感觉”。新闻“就是”新闻。叫记者为新闻故事下定义就好比问青少年性欲是什么一样无谓。
至少在理论上是这样。但是记者们往往看不出故事的存在。他们自己对于某个题材能否构成新闻故事也是七嘴八舌各说各话。我们的胃口好比特拉法尔加广场上的鸽子一样大,同时又像学步孩童那样听见什么信什么,我们成群结队地跟在新闻招待会或皇室出巡之类事件的后面,凭空制造出一场场风暴。“这里有故事吗?”当一位公主与人群当中的某一位握手之后总会有人这么问。“我看没什么新鲜的。”一位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每日镜报》记者这样回答。“等会儿,她跟那个小姑娘说的是什么,是不是‘别把花往我手里塞?’”一位顽固乐观的《星报》女记者说道。“不,她没这么说,我当时就在她旁边……不过我也没听见她究竟说了什么。”《泰晤士报》的记者喃喃自语。“我觉得她看着挺烦。”《星报》女记者答道。“话说回来,那个小姑娘现在在哪儿呢?”《每日邮报》的记者问道。原来小姑娘已经消失了。最后这帮记者们用一声干脆的“全体通过?”结束了讨论并纷纷散去,而公主则十分粗鲁地推搡了一位哭泣不止的小姑娘,受害人的母亲很快就将她领走了。八卦专栏写手将会揣测她的坏脾气究竟事出何因,大报主笔则将为她冠以“招人烦公主”的美名,而一则新闻故事也就这样新鲜出炉了。
记者也是拿钱干活的人,而他们的工作并不是,重复一遍并不是,为某一个平淡无奇的时刻提供白描式的准确叙述,而是找到“故事”或者找不到“故事”。最能影响记者作出决定的话语莫过于另一位竞争对手说“管他的呢,反正我要写这个。”故事是润色出来的。故事是填充出来的。故事是从平淡乏味却又千头万绪的生活中抽丝剥茧纺出来的。“这回的引子是什么?”我们离开托尼.布莱尔的新闻发布会时这样问道。“你怎么看?”身边的同事们听过警方公开声明后这样问道。有时候我经常觉得一个新闻故事之所以能够出现仅仅是因为某一位同事当天早上嗓门特别大或者观点最咄咄逼人。假如那天早上换了另一批记者,那么最后成型的新闻也会大不一样。只要看看彼此不通声气的记者就同一场演说或新闻发布会进行的各自叙述就能意识到这一点,他们笔下的同一事件看起来就好像发生在不同的星球上一样。
新闻是一种出现时间相对较晚且以迎合人性为目的的虚拟商品。这种商品的设计、复制以及传播传统仅仅存在了几百年。几乎所有记者干上一段时间之后都会对于新闻产生一套既成看法,但是这些看法并不是依靠基因而传承下来的。或许的确有人生性好寻根问底且百折不挠,但是“天生的记者”并不存在。伦敦《旗帜晚报》的前政治编辑查尔斯.瑞斯(2)曾经告诉过我,当他坐在房间后排旁听绵绵不绝且百无聊赖的议员委员会会议时,经常会对自己以及竞争对手的举动感到惊讶,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他们所有人会突然不约而同地抖擞精神并拿起纸笔,另起一页开始速记某人的发言,而且基本上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呢?他认为积年倾听政治语言的经验使得他们可以辨识意料之外的话外音。政治记者有一套独特的知识,但是大多数写手也有类似的知识。
至少在我接受培训那会儿,绝大多数记者都受到了如何组织新闻故事的教育。新闻故事应当是一个倒三角,最关键的信息要放在最前面,越往后的信息相关性也就越差,直到收尾为止。开头也可能使用“延迟下落”的技巧——第一段先说几句闲话,描述一下背景或者吊一吊读者的胃口,而真正的新闻故事则要晚一点才能得到揭示,但是所有问题都必须得到回答:何人?何事?何时?何地?何因?有时还要回答“何以至此?”除此之外,历代记者与培训院校并没有多少新鲜东西需要补充。人们将新闻比作一种可再生但十分脆弱的自然资源——就好比正宗的黑线鳕鱼或者思想的果实,需要受过专门训练的人才能捕捞采摘,他们的工具是电话、录音机、纸笔以及摄影摄像机而不是渔网,而他们的收获则要用笔记本与录像带而不是独轮车运回家里。
新闻由城市人的精气凝结而成,并不可思议地一直保持着新鲜——直到出版广播为止,之后新闻就会死去。因为对于新闻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一个“新”字。在那遥远的过去,比方说昨天下午四点,最新新闻的价值还不可估量。编辑们一个个大呼小叫,签发支票,乞求记者们拿出一不要命二不要脸的精神把新闻抢到手。一干各自雇佣了上百名高薪(有时甚至还训练有素)人员的组织连蹿带蹦地满世界搜索着新闻,毫不客气地相互推搡顶撞。在地球上方的高空轨道里,一颗颗卫星接收到新闻又发射出去。视频电话蜂鸣刺耳,摄像团队粗口连天,转播车辆换挡不止。目击者与专家从自己的工作岗位或者家门口被人拽走并受到贿赂、恐吓与吹捧。这条新闻,不管内容是什么——或许只有寥寥几个词(“这是我一生中最耻辱的一刻”或者“我们将会全力抵抗”),或许是某事件当事人出人意料的一口否定,或者是早已传出死讯的某人的突然现身——都价值重大。考虑到制作过程中耗费的人力物力,新闻的价值以重量计算要远远超过鱼子酱或者钚元素。但是昨天下午已经过去了。这条新闻已经沦为旧闻了。人老珠黄不值钱了。
一刻之前新闻还是词语的钻石,一刻之后就成了尘土。从这个角度来说新闻很像海洛因或者尼古丁之类的毒品——在收集、处理以及分发到终端用户之前的各个过程中都价值不菲,但是一旦用过之后就价值全无了。毒品变成了大脑内部化学状态的一阵悸动,之后就只剩下了一个肮脏的污点。新闻也与此有点类似。新闻对心智产生作用,新闻会使人养成不断寻求新闻冲击的习惯。在这种重复的过程当中,新闻就像毒品一样改造着接受者的头脑。例如苏珊.格林菲尔德(3)之类的科学家们认为鸦片类物质对于大脑也已产生永久性的抑制作用。同理——这里是比喻而不是比较——新闻也会永久性改变你的世界观。一则法国杀人蜂入侵的消息可能逗你发笑,连续几天十几条相似新闻就会把你吓坏。如果你听说已经有人被蛰死了,而且还听说了不止一次,而且第二年春天同样的故事又得到了再度报道,那你就会相信法国杀人蜂的存在。把这个个案放大一千倍,覆盖现在各家报纸所报道的所有新闻,你就会开始理解新闻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只有非凡或者疯癫的头脑才能免受新闻的影响。
毒品与新闻之间的相似性还不仅如此。成瘾性也值得一提。人们用眼睛与耳朵“消费”新闻。新闻能产生情感上的效果。随着他们进食新闻,他们或许会容光焕发,或许会黯然神伤。接受新闻绝对会成为习惯,不过还从来没有人为了供养自己的新闻需求而走上犯罪道路:新闻的生产过程虽然十分昂贵,但售价却很便宜,只要几个硬币或者稍微旋转一下收音机旋钮就能到手。但是就如同其他管制物品一样,新闻也能产生意料之外的效果。新闻能够产生即时性的愉悦感受——自己支持的球队取得了胜利,某位讨厌的政客遇到了麻烦,或者放假期间的天气将以晴好为主。新闻也可以将人激怒并导致斗殴,就像毒品一样。新闻还浪费了大量的时间。与一般瘾君子吞云吐雾吸食大麻烟所耗费的时间相比,我要花费多得多的时间来研读那些由我所不信任的人们炮制出来的一段段胡言乱语。不过到了第二天,你十有八九还会找上你那友好的邻家新闻贩子,寻求更多的新闻。
从旧报纸与旧时广播书刊中可以得知,新闻的原材料一直以来并未发生多大改变,只有一点点而已,下文中我们还要细说。诺斯克里夫手下第一批主编之一肯尼迪.琼斯(4)曾经说过他心目中完美的报纸原料用四个词就能概括:“犯罪、爱情、金钱与美食。”我所见过的大部分报纸无非就是这个范式。今天我们还要加上“灾难”与“权力”这两条,不过这也已经足够概括了。首饰盗贼袭击街头行人。某著名女性生下双胞胎一对。某著名男性携少女私奔。一名男孩被狗咬伤。八人食用当地鱼类后感到不适。某个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家庭因为参与投机而倾家荡产。一切都是旧的,一切都是新的。从1928年的肯塔基到1707年的帕尔马再到去年的孟买都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人世间的轮盘永无休止地重复转动着:死亡,性事,新生命,巧合,犯罪,技术事故,心理恐慌与实际风险,旧爱饮泣与新欢扬眉,不外乎如此。直到今天这些事情依然在不断发生,不过是换了色调,换了姓名,换了另一套细节。假如它们发生在今天,对于有些人来说就会成为新闻。假如它们发生在今天你的身边,对于你来说就会成为新闻。
新闻传播遵循一套独有的地理与速度原则。人们常说消息传得快。但情况并不完全如此。新闻在传播当中也会减速,也会衰减。绝大多数新闻从发生地点向你一路奔来的时候,每多一英里距离就会多损失一点力度与重量。假如新闻发生的地点离你相当远,那这条新闻来到你面前时很可能仅仅剩下了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失去了把握人心的力量。新闻本身越大,来到你面前时剩下的部分也就越多。中国某水坝渗漏,一百万人被迫搬迁。一百万人!这个尺寸足以穿过你家客厅,进入你的大脑并且至少呆上一个小时。但是假如新闻是亚美尼亚客车事故导致六名乘客丧生,冲击力就要小很多。这条新闻进入某英国人家的时候几乎就已经透明了,成为了报纸二十六版上的一小段,几乎没有人会专门停下来阅读——除非是旅居英国的亚美尼亚家庭。但是假如新闻内容是亚美尼亚客车事故导致六名乘客受伤(仅仅是“受伤”),那么这条新闻根本进不了你家大门。这条新闻可能会达到伊斯坦布尔,不过再往前就无法前进一步了。新闻生活在一个遵循近大远小法则的奇怪星球上。据说苏格兰东北某报纸曾刊登过下列大标题:“阿伯丁居民恐在海难中失踪,另有二百人死亡”。克劳德.柯克本也曾写过一条著名的戏谑性标题:“智利轻度地震,没死多少人”。今天大多数读者看到这种标题都不会觉得是在开玩笑。
这一章中我们将要检视新闻,看一看不同种类的新闻分别从何而来以及各自有哪些作用,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理解“新闻”不是“事实”。新闻基于事实。我们必须相信或至少暂时相信新闻报道中提到的事件确有其事——美国石油公司的确已经破产了,或者当某电视主持人告诉我们某某人遭到逮捕时,这人的确进了监狱。但是我们的兴趣在于我们可以如何有效地利用这些事实来理解我们所处的世界以及我们在其中所处的位置。新闻是情绪、归属感甚至道德的来源。
是的。随便看看绝大多数新闻故事的表面人们都能找到道德诉求。记者们受到的是自相矛盾的教育。一方面我们受到教导要“秉笔直书”,“不偏不倚”或者“述而不论”——都是很不错的格言。但是同时我们又受到教导要“保持人性”或者“打动读者”,实际上就是要耍手段——采取某一个立场并将两方面当中的一个描述得更加生动,换句话说就是评论。而以所谓“打动读者”形式而存在的偏见也的确能改变现实世界。
拿英国的恋童癖大恐慌来打比方吧。在英国由陌生人实施的奸杀儿童案件数量大致是恒定的,每年大约在五至七起左右。涉及儿童的性犯罪案件的定案数目近年来则有所下降。有人曾对于虐待儿童的统计数据进行过详细调查,结果仅仅显示了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一现象有多么广泛。“英格兰及威尔士地区每年遭受性虐待的儿童数量大约在3500到72600人之间。换言之,对于统计数据的详细分析会产生如此巨大的误差可能性,以至于任何公开数据都无法作为任何推测乃至理性决策的依据”但是自从九十年代中期以来关于恋童癖的新闻数量却是一路飙升,尤其是在小报版面上。这一现象的效果是极其显著的——不仅影响了政府针对性犯罪的立法以及针对恋童癖的处理措施(或处理措施缺乏),还影响了广大普通家庭的生活方式——现在还有多少孩子可以自己出门呢?家长们对于互联网的担心程度加深了多少呢?社会整体对于担任童子军教官、青少年组织负责人、游泳俱乐部教练等等工作的成年男性又平添了几分疑心呢?这一切究竟是好是坏呢?有可能所谓的“恋童癖恐慌”正是我们为这个越发性开放的时代设限的方式;或许那些煽风点火、将失控民众驱赶上街头的报纸从长期来看反而为社会做了贡献,因为它们警告社会注意众多儿童正在面临确实且遭到低估的威胁。另一方面,大量躺着中枪的志愿者工作岗位遭到了裁撤,许多无辜者也惨遭牵连与打击,更有无数儿童遭到了完全不必要的恐吓。无论是好是坏,这个经典案例都很好地反映了新闻价值对社会造成的影响。假如英国报界对于恋童癖题材的兴趣没有这么大,今天的英国将会是另一幅景象。新闻就是城市人类活动的神经系统。
因为上述问题的存在,人们很有理由试图摒弃新闻文化。我认识几个基本从来不看报纸、将绝大部分广播内容视为放屁的人。但是我认为他们的做法是错的。他们或许一个礼拜接着一个礼拜也就这么过,送孩子上学,逛商店,进教堂,做义工,给家里长辈打电话报平安,总体而言好事比坏事做得更多。但是他们切断了自己与更广大世界的联系,就像是俗世的僧侣,过着画地为牢的生活。这样是不行的。我们要么是公开民主社会的组成部分,为了同一个终极目标而各自发挥绵薄之力,要么就是逃兵。
我们所有人都要面对这些问题。假如新闻宣传当中关于公共生活的头牌故事声称这个社会当中所有人都是谎话连篇的伪君子,活该遭受嘲笑;假如新闻宣传一口咬定公共生活当中根本不可能包含一丁点不掺假的理想主义、自我牺牲、艰苦奋斗与深刻思想,并且将任何反对意见打翻在地踩上一万只脚,那我们会作何感想呢?假如新闻机构对于重大金融丑闻视而不见直到无可挽回之际,眼看着几十万人的养老金与工作岗位化为乌有,那我们会作何感想呢?假如原本可以用来深入揭露这些金融丑闻的人力、经费与版面空间全都耗费在了不知所谓的民意调查或者某二线电视明星的爆料回忆录上面,那我们又会作何感想呢?假如一份报纸被八卦与偷拍所淹没,却没有报道即将对读者产生切身影响的政治或军事危机,这份完全理解读者需求因此明知有些新闻关系重大但却存心忽略的报纸究竟是“专业”还是“不专业”呢?假设一般每周你会注意到一打左右的新闻。或许还不止如此,这里姑且先采用十二这个数字。这样算起来每年就是六百余条新闻——尽管考虑到不同新闻之间往往相互交织并自我重复,或许可以把这个数字一刀两半砍成三百——而这些新闻全都会影响到你。新闻为你看待世界的态度提供了色彩,并且经常影响你的具体决策,从度假计划的制定到储蓄与消费的权衡再到你对于街头某陌生人是不是抢劫犯的判断。“好”新闻故事的累加——我指的仅仅是那些尽可能真实且足够准确的新闻故事——对于任何社会的福祉都有着重大的作用。勇敢、机智、刨根问底的新闻如此重要,以至于人们无法想象一个健康的社会可以不依赖这种新闻而存续下去。而坏新闻——懦弱怕事,勾结权贵,抹黑弱者,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新闻——则是一个社会通向毁灭的快车道。
因此“新闻是什么”这个看似平常的问题实际上却十分复杂重要并且有着显著的政治意义。在大多数记者的职业生涯当中,这个问题都好比屋中的大象,身材硕大,略显尴尬,人皆见之却难得讨论。这一章的主题不是记者,而是他们的工作。英国的新闻有着怎样的历史,以及今天的新闻现状如何?为此我阅读了不少报纸,最早可以追溯到十七世纪八十年代,希望借此大致得出一点结论。自然,这只是走马观花的见解,因为我要花一辈子时间才能将现今存世的所有报纸通读一遍。但是其中的趋势演变还是相当明显的。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Alan_Clark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Charles_Reiss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Susan_Greenfield
(4) http://en.wikipedia.org/wiki/Kennedy_Jones_(journal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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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轰动与乏味,维多利亚时代的新闻 8 万年看客 字9625 2012-12-14 23:50:22
🙂(3)早期的新闻 10 万年看客 字12920 2012-12-09 07:32:07
🙂现在的媒体人大概会觉得 bayerno 字26 2012-12-09 08:20:36
🙂(2)新闻的奥秘
🙂故事是润色出来的。故事是填充出来的 1 bayerno 字450 2012-12-08 06:55:43
🙂发帖的人应该都更看重回帖吧 2 万年看客 字50 2012-12-08 07:47:14
🙂二,新闻是什么(1)强新闻与弱新闻 13 万年看客 字8880 2012-12-02 04:24:55
🙂媒体本身的技术性造谣倾向确实是个问题 桥上 字0 2012-12-08 08:07: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