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Andrew Marr:我这一行——英国新闻行业简史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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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3)早期的新闻

它们并不可敬。我在故纸堆里翻找出来的十七世纪八十年代到十八世纪四十年代的最早期报纸往往看上去有些搞笑。这些报纸的尺寸都很小,大约只有十一英寸乘八英寸,而且只有一张纸两面印刷,或者两张纸四面印刷,极少情况下才用三张纸六面印刷。看一下1682年7月4日的《观察家报》吧,这份报纸今天依旧有着相对较高的知名度。这份报纸的全部版面都被一场虚构的对话占据了,对话双方是一位辉格党与一位托利党,内容涉及当时伦敦的民政事务。今天只有专门研究这一时期的历史学家才能看明白这份报纸究竟说了些什么,其他人只能看得一头雾水。这份报纸上没有一丁点算得上新闻的内容。1709年10月31日艾萨克.比克斯塔夫(1)的《闲话报》是一份单张两栏报纸,由“怀特巧克力馆出品”,上面绝大部分版面都被一篇政论占据了,文中将当时多位政治写手与不同种类的火炮进行了类比。看过这两份报纸以及当时的其他报纸之后,读者们难免感到这些报纸背后是一个人数寥寥、喜好争辩且高度政治化的伦敦人组成的小团体,这些报纸的读者都是政治专家,而他们的唇枪舌剑在外人看来很难理解。

但是人们对于真正新闻的胃口正在增长。约翰.安迪森早在1712年就写道“我的同胞的所有脾性当中最令我惊讶的就是他们对于新闻如饥似渴的欲求。”1718年8月30日的《每周综述报》开篇就是一份都柏林庭审纪实,受审的是一帮暴徒,他们袭击了一位举报“教皇派神父”的线人(这帮人遭到了罚款、监禁与鞭刑的惩处)。然后我们又有了很不错的国外新闻,尽管文章一开头兜了个大圈子,直到第三四段才切入正题。看起来西班牙舰队在西西里岛以东的锡拉库扎遭到了约翰.本格将军(2)的攻击,他击沉了九条敌舰,烧毁两条并俘虏了四条,另有十三条敌舰逃遁。接下来是写给西班牙公使的一封匿名信,落款是“一位英国大臣”,信中解释了攻击西班牙舰队的原因,很明显是为了“维护意大利的和平与中立”。但是西班牙公使根本不吃这一套。于是报纸接下来又刊登了一封来自西班牙公使方面措辞十分激烈的长信并且没有进行任何评论。接下来《每周综述报》就放下了这个故事,继续刊登了其他一系列新闻,这些新闻都没有大标题,也没有彼此分隔开来。肯特郡契塞赫斯特镇的教会就香火钱的问题发生了争执;马尔堡公爵从汤布里奇返回了家中;接下来是一条一句话新闻,今天任何一份小报都会将其当做头版头条:“我们得悉威尔士公主陛下已然有喜了。”接下来十三艘战舰正被派往西印度地区。哦对了还有,威尔斯某煽动闹事的神父遭到了判罚。再接下来是一则简短得十分值得称道的体育事故报道,“本月19日,爱德华.朗维尔爵士在布里斯托附近赛马会上不慎坠马并当场死亡。”一支西班牙小型舰队押运一千八百万枚金币来到了卡迪兹,另有一百零八名重罪犯被押赴新门监狱预备流放到西印度地区。波特兰女伯爵的姐妹迪克斯维尔夫人“在肯特郡自家座椅上逝世。”一艘小艇接到指令去荷兰迎接卡多根侯爵。优比诺的空气不太适合作曲家,“伪装者”圣乔治骑士约瑟夫.德布洛涅(3),因此他动身前往了迪弗利。西班牙人以伤亡一千人、损失两条单甲板帆船与一条驱逐舰的代价攻占了圣萨尔瓦多要塞。沙皇与瑞典国王之间签订的和平协议已经送达了罗斯托克。最后是一条国内新闻。“伤亡。泰晤士河溺水,四人;街头倒毙,一人;压死,一人;摔断腿,一人。”

让我们先喘口气再回头看看。对于《每周综述报》的读者来说军事与政治新闻显然最为重要。但这份报纸也照顾到了八卦并简要涉及了地方新闻。另一份远远更加有趣的报纸是六版制式的《原创周报》,这份伦敦报纸“由约翰.埃博比在布莱克福瑞尔的布莱德威尔桥附近出品”。在这里我们终于看到了某种类似于现当代新闻体裁的东西。在上周六发生了一起“十分少见且不寻常的事件……地点位于皮克迪利附近的阿伯马尔街。”“某放贷老人”正在家里数钱,这时:

“由于意外不慎从三层楼高处的自家窗户掉落了一个密封的口袋,内有五百几尼,猛烈砸中楼下一名路过木匠的头部。此人并未上楼索赔或查看坠物来源,而是在意识到袋中财物价值远超疗伤所需之后携天降之财溜之大吉。放贷老者对他大吼大叫但无济于事,因为天色尚早,街头寥寥无人。我们尚不知悉此人目前下落。”

这篇文章写得绘声绘色,很有新闻报道的感觉——以及一丝反犹主义的气味——但是其中的细节少得令人起疑,而且这个故事也未免有点太干净了。为什么没有姓名呢?挨砸的家伙怎么能猜到袋子里是什么?读者们难免会觉得这篇新闻压根儿就是埃博比先生在咖啡馆或酒馆里听来的段子。这份报纸上的其他几个故事在缺乏细节方面更是令人搓火。举例来说,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名诱拐犯在皇家交易所门前被擒,“据称他曾将多名年轻人强行贩卖至种植园。”什么?接下来就没有其他内容了。1717年7月6日的《原创周报》一开始很像《每周综述报》,先来了一大段国外新闻与军事新闻,接下来则是来自维也纳、巴黎、罗斯托克与海牙的政坛八卦。

这份报纸剩下的内容是牛津公爵在议会受审的情况;“‘伪装者’在罗马”的近况(显然伦敦那边已经陷入了凭空制造新闻的焦虑状态);本土贵族的各种最新动态;还有更多篇幅短小的血腥犯罪报道。报纸十分坦率地承认自己还有未曾掌握的内容,甚至还进行了一处更正。“上期报纸中我们提到海关的鲍温先生遭到了停职,事实证明该报道有误……”我们要如何理解这一切呢?越看这些报纸就越使人意识到一个特定读者群体的存在。一个年轻而紧张的帝国正在渴望地打量着周围危险的世界,对于地方或者“个人化”新闻只能拿出一点点时间稍微关注一下。但是真正重要的是英国的精英们正在逐渐遭受一般读者兴趣的挑战。

随着十八世纪不断推进,报纸的尺寸也在逐渐增加并开始包括更多的当地新闻,尽管版式依旧是各种题材挤做一堆,没有大标题或任何明显的组织原则,而且严重偏向外交与政治新闻,无论看上去多么深奥难懂。地区报纸也不过是转发来自伦敦的国外新闻与政治新闻而已,尽管1745-1746年的詹姆斯二世党人叛乱的确导致了大量地方性目击报道。但是从肯德尔到埃克塞特的报纸上满都是伦敦某教堂布道、伦敦火灾或者伦敦抢劫案之类的新闻。简而言之,这一切都有点杂乱无章。地方报纸惯于从头版开始向后安排材料,最早来自伦敦的消息排在最前面,之后的消息则向后排,直到印刷分派报纸的时候为止,因此最新消息往往只能占据最后一版的最后几行。无法供应新闻的报纸往往会央求读者原谅它们。十八世纪二十年代的《格洛斯特周报》就曾因为“目前新闻匮乏”而道歉并转而在报纸上刊登诗歌。

相比之下,当诸如1753年利兹暴乱或者1731年约克新建集会大厅正式启用之类正经地方新闻真的发生的时候,十八世纪的报纸往往能够给出相当完备且生动的描述。随着新闻市场的成长,直白的目击式报道也一并成长起来。有时这些报道的力度实在过于强烈,以致很难想象今天的报纸会对其进行刊登。从儿童遭受的残忍行径到施虐式的性犯罪,再到多名仆人受雇主胁迫不得不吃掉自己的排泄物的事件,此类可怖而详实的描述可谓层出不穷。人们很容易就能领会到十八世纪到十九世纪早期的英国是怎样一个暴力横行、无法无天且危机四伏的所在。1772年本.琼森在圣保罗教堂发表了一份长篇宣传册。他抱怨说一份典型的报纸“据说要是少了谋杀与抢劫、强奸与乱伦、兽交与鸡奸、渎神与悖理、煽动性信件与假冒伪劣,死刑决斗以及自杀,就毫无其他新闻可供刊登了。只有腐化至极无可救药的民族才会如饥似渴地追捧此类自甘下流的主题”今天我们并未改变多少。

这里有必要抽出一部分时间与空间来品味一下维多利亚时代到来之前新闻故事的发展风貌,因为今天我们许多关于新闻的看法似乎在当时就已经得到了固化与明确化。大多数报业历史都声称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印花税的最终废除带来了一场新闻大革命。实际上报纸销量的确有了显著攀升,但是对新闻本身来说倒是并非如此。从十七世纪初以来,只要发生了情节精彩的重大事件且事后有目击者陈述,你就总能找到水平不俗的新闻报道。在为了写作本书而进行的研究活动中,我找到了一份1805年11月7日紧跟在特拉法尔加海战之后出版的原版《泰晤士报》,战斗取得大捷与纳尔逊战死的消息铺满了整个头版并且向里延伸到了其他版面,而当时一般占据头版的都是广告。这篇新闻报道写得十分抓人,从好几封海军军官寄回伦敦的信件当中摘出目击叙述凑成了叙事角度,内页里还提供了许多来自船长与中下层军官的进一步叙述。十年之后的滑铁卢战役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第一条关于滑铁卢战役的新闻发表于1815年6月21日,将这条新闻带回英国的是“科切斯特的苏顿先生”,他的货船往返于埃塞克斯与奥斯坦德之间,得知胜利的消息之后他来不及装载货物就驾船赶回英格兰报喜。那一天这场战斗还没有名字。但是新闻故事写得非常好:

“现在惠灵顿亲自来到了战场上。波拿巴据说与叛军在一起。这是两位名将首次正面交锋……随后开始了最为血腥的大战。近卫团的胸甲骑兵向英军步兵发动了冲击,英军则结成坚实方阵接下了这一击。冲击造成了极大的杀伤。高贵的四十二团几乎完全被切成了碎片,绝大部分军官负伤,士兵只有八人幸存。但是该团的战损得到了充分的复仇。发动冲击的胸甲骑兵遭到了当场全歼。”

如此等等。这段充满兵戈之声的文字是第一流的新闻报道。这段新闻已经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但是新闻故事的历史更应该专注日常生活。以十年为一阶段,英国新闻对于新奇题材的表现逐渐进化出了更为现代化的风格。在十九世纪最初几十年间,《早间邮报》还是一份每版分五栏,看上去一片灰色的报纸,先以广告开头,然后转向政治领袖与国外新闻,有时信息缺乏得近乎令人发噱。“昨晚我们收到了本月二十号的法国报纸。它们一如既往地味如嚼蜡。”篇幅短小的诗歌,庭审纪实与社会八卦反应了一个人数尚且不多的上层阶级读者群。“昨天的报纸当中我们不慎忘记公告,埃斯特丽夫人的四对方舞会将于明晚举行。”剩下的大部分新闻都是商业新闻与帝国新闻——例如船只抵达的信息或牙买加与印度地区的消息。然后突然凭空插进来一条生动尖锐的报道,例如1818年6月这条只占用了几英寸版面的新闻:

“昨天清晨,在周五被控故意谋杀简.罗杰斯的悲惨老朽J.邓奈特遭到了处决……上绞架之前他的情绪十分不安,不住地剧烈颤抖直到行刑为止。受刑时他的双手绞在一起,再没有进行挣扎就死了。在绞索上悬挂了规定时间之后,他的尸体被交给医生进行解剖。”

地方报纸的大多数素材依旧来自伦敦——上文中的绞刑就得到了很多地方报纸不约而同的报道,一并得到报道的还有最新的大选动态。在1818年的《阿尔弗雷德或西英格兰周报》当中有大量地方广告,但是几乎没有艾克赛特或英格兰西部地区的地方新闻。《曼城公报》上面全都是“伦敦来鸿”、汉堡与巴黎的新闻以及议会消息,地方新闻只有区区几条。我所看到的十几分其他同时期地方报纸也都大同小异:这些报纸在一定程度上担任了今天的电视新闻节目的功能,将国内国际重大时事传播到各个偏远角落。

与此同时,全国大报对于题材的组织则越来越出色。1824年《早间邮报》已经有了多种大标题,例如覆盖犯罪报道的“警界资讯”,主打宴会、聚会以及上层名流来到或离开伦敦的信息的“时尚世界”,还有更具体的大标题例如“巴黎近况”。读者也学会了如何最快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信息。生活正在加速。很容易就能发现好的新闻报道。这里举一个例子,1829年1月18日的《观察家报》就很有代表性。同一个题材原本可以写成一本小说,但是在这里仅仅占据了头版一栏半的篇幅。新闻的标题是“神奇探秘:女丈夫”。新闻讲的是“一位詹姆斯.艾伦,四十二岁”,此人在造船厂当木匠。他在锯木坑锯木头的时候被一块坠落的木材砸死了。他被立刻送到了圣托马斯医院。新闻继续报道:

“医院进行了验尸。结果令在场所有人惊讶不已,他们发现死者是一名女性……玛丽.艾伦嫁给死者已经有二十一年了,听说意外发生之后火速赶到医院,死者真实性别得到揭露时她也在场,并且显然与其他人一样惊讶,她激动地声称她从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女人。两名验尸官以及法官也对两名妇女以夫妻形式共同生活这种非常情况表示了各自的惊异……”

接下来我们得知“詹姆斯”.艾伦曾经是一位马夫,在来到造船厂之前服侍过许多贵族。她穿了全套水手服,包括很厚的法兰绒马甲,借此隐藏住了她那“发育十分良好的胸部”。她似乎从未与玛丽上过床,但是脾气很大,只要“她特别注意某个男人”就会打老婆。

这是一个十分耸人听闻的故事,搁在今天绝对能上《太阳报》头版。《观察家报》的编辑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这是挤满了广告的头版上唯一一条新闻。我们并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全部信息。我们想看到对玛丽的采访。但是此时速记法与采访记者还没有出现。全文均未提到“女同性恋”这个词。我们还想知道这个“詹姆斯”是怎么在男性工作社会混出来的,尽管文章中也提到“詹姆斯”的同事经常取笑“他”脸上无毛且调门细高。最重要的是,我们想知道她的早年经历。同样这篇新闻的组织方式也和今天不一样。新闻的开端是事件的开始,而不是最重要的事实。这篇新闻的布局从锯木坑的事故开始,然后是众人赶赴医院与惊讶妻子的到场,再后来才揭露了全文的要点。基本上当时的报纸几乎不进行编辑工作。各种消息按照接收顺序上报,因此上下相隔不到几英寸的两个段落往往就会自相矛盾。看这种报纸就好比阅读一大堆刚刚送达的信件,信中内容有头没尾,因为早在事件还在进行期间发信人就心急火燎地把这些信件寄了出去。当然,这种写法与今天“起承转合”式的新闻相比要更贴近我们的生活体验。

这些新闻就好像道听途说的对话片段与几经转述的故事,多是些不加分析的报道与其他报纸早已报道过的题材。这样做自有其魅力,尽管也很令人感到窝心。追踪报道与交叉质证这两门业务依旧处于婴儿期。在“詹姆斯”.艾伦的故事当中的确有记者发现了当事人的姓名、年龄以及部分个人经历。邻居们也得到了采访。这个话题当中并非所有内容都能上报,但是也没有人承诺下一周会有更多报道。实际上就我所知接下来几期报纸干脆就把这条新闻放过去了。还有其他更短的故事逗引得读者喘着粗气想了解进一步情况。比方说1829年1月25日我们就了解到因为盗窃外套而获罪的詹姆斯.皮尔斯其实是利物浦某医生的儿子,一位俄国伯爵收养了他,成人以后他参与过反拿破仑运动,还在俄国帝国体育馆担任过辅导员,后来他遇到了困难,不得不借钱当路费来到英格兰,希望能在旅居俄国人当中讨一份生活。但是他们将他拒之门外,结果他现在只得依靠盗窃为生。这又是一个好故事。可是这个故事是真的吗?会不会只是审理此案的伦敦治安官兴之所至随意编出来的呢?有人跟旅居伦敦的俄国人核实过吗?在今天这个职业化的新闻机器世界里原始事实总会遭到过度诠释,而这里这个故事依旧包覆着重重谜团与问号,像这样把故事仅仅讲到这种程度就撒手不管的作法实在令人吃惊,但是当年他们就是这么干的。

另外一些没有这么引人入胜的故事更是简洁得令人心碎。同年8月30日,《观察家报》刊告诉我们——全文如下——“本周四在索莫塞特的托顿镇,一位名叫约瑟夫.斯克林的男孩在偷采某商人自家的核桃时遭到发现并躲进一间棚屋躲藏,随即死亡,据信死因是惊吓过度。”还有“格洛斯特郡纳斯镇的农夫托马斯.威廉姆斯上周一喝啤酒时不慎吞入马蜂一只,三小时后倒毙。”其他关于抢劫、诈骗、船运以及谋杀的消息也都是如此简短且搅成一团,经常令今天的读者们叫苦不迭。在一片牙齿整形美容与香料醋的广告当中(伦敦北部的《观察家报》读者构成一百七十五年来丝毫未变)还夹杂着几乎随手写成的暴乱新闻,甚至还有将谋杀被害人遗体出售给医学界的报道。“一位新近被杀的十四岁少年”正要被人用大篮子盛着卖到国王学院的解剖外科系。当医生们流露出疑心的时候,人员组成五花八门的卖方主动将价钱砍到了十二几尼并且不能解释尸体头部的大口子,然后他们就被捕了……这份报纸知道什么是好故事,但是在后续跟进方面依然很不科学,在题材选择方面依旧过于随意,在版面展示方面也还是缺乏条理。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Isaac_Bickerstaff

(2) http://en.wikipedia.org/wiki/John_Byng

(3) http://en.wikipedia.org/wiki/Joseph_Boulogne

通宝推:bayer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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