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应该争取一个怎样的言论自由 -- ifever

南方周末那件事的支持者似乎不少。我对此宁可选择袖手旁观，甚至认为南方的做法非常矫情。因为这件事本身的火候实在不够咋呼成这个样子。事件的流程大概是原来的新年献词总编辑看了不托底，就上报到宣传部。某个人大笔一挥算是重写了一份然后发表。有人认为这是政府部门在打压新闻自由或者言论自由。但说老实话，在南方周末这件事上这么说非常牵强。

已经有人指出，新年献词和对事实的新闻报导不同。前者是报社自己的看法，和大众的知情权并不直接相关；后者才是真正关乎新闻自由的东西。而且南方周末是由广东省委委托省委宣传部主管、主办，现由广东省委宣传部副部长任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党委书记。报社老板对献辞不满意，自己重改，这么做不一定正确，但扯到新闻自由上就得有点想象力才行。更何况新年献辞理论上是报社全体的看法，现在看至少包括南方周末总编在内的另外一些人对前一份献辞并不感冒。既然如此，为何反映报社一部分人的献辞被另一部分人的意愿取代就成了新闻自由的重大事件？

南方人士如果有委屈，特别是原来献辞的作者感到委屈可以理解。发个声明说新版的献辞不是他们的意思也不算过分。但归根究底，这件事情从新闻自由的角度看非常不典型。相应的，为这件事情咋咋呼呼的表演悲情，动员大家上街游行就非常过分了。诉诉委屈是应有的权利，但像现在南方人士这样意气用事，把事情闹大并且要求部长主编下台就是彻底的矫情。凡事有比较才有鉴别——我们不妨看看引爆黑人民权运动的标志之一帕克斯女士被捕事件。这件事后来被透露出其实经过了精心的选择。当年因为拒绝在公共汽车上给白人让座而被捕的黑人其实屡屡出现。但人权活动家并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之前出现的案子里要么不够典型，要么黑人一方存在有可能被鸡蛋里挑出骨头的弱点。所以黑人民权运动的转折要一直等到了帕克斯女士被捕才浮出水面。再回头看这次南方周末的事情。如果真是关乎民生的重要新闻被封锁，而且政府一方确实无可辩驳，那么把事情尽可能的闹大对新闻自由或许能产生很大的推动。但目前看，打在南方屁股上的这一巴掌也就够撒个娇的分量。说到底，南周这次事情其实和新闻自由没什么直接关系。企图用这样一个不典型而且有明显弱点的事件来推动所谓的新闻自由其实起不到应有的效果。今天在那里大声疾呼支持南周的声音似乎很大，但仔细看在那里咋呼的只有一部分以为自己兔死狐悲的媒体人以及和南方系站在同一条线上的铁杆粉丝们。从这点上看，南方系并不是在精心的策划推动新闻自由的历史事件；相反，他们只是企图把事情闹大以绑架舆论进行要挟而已。

这件事里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南方周末以及整个南方系在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就目前而言，南方系在包括我自己在内的一些人眼中已经成了专业造谣者的代表。当然南方的支持者们是不会承认的。但网上已经有人贴出来南方系媒体这些年造谣的集合，简单列举就有“八毛门”，“缝肛门”，红钻帝国事件等等。最新鲜出炉的还有2013年1月13日报导自主透析的“钢的肾”（这篇其实已经学乖了，正文部分还算中规中矩。但编者按里“自助透析的风险被夸大，操作也非难如登天，但这个秘密一直被有意无意地掩盖。”这句话则完全是信口开河）。具体到这次南方周末事件本身其实也存在不清不楚的地方。比如按吴法天所说，新加坡《联合早报》披露南方周末所指控的对象庹震当时人并不在广东“。。。南周编辑以及一些学者发的公开信中又言之凿凿地指出，当时是部长“电话逐字授意”的。于是，指控庹部的最大破绽露出来了：如果是电话授意，那么电话是打给谁的？当时在场还有谁听到？电话授意怎么会出现众志成城（诚）的错别字？。。。”

这时候扯这些似乎有点跑题。但既然南方周末喊出了“新闻自由”和“言论自由”的口号，那就由不得人们来探讨一下应该争取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言论自由。我认为实现真正新闻自由的前提之一就是造谣者必须被踢走。这里面的逻辑并不复杂——辟谣比造谣要困难得多。造一个谣只需要动动嘴打几个字，但是辟谣却要花上十倍百倍不止的精力去找证据。如果没有一个把造谣者清除出场的机制，那人们必定会被淹没在漫天的谣言里而无法得知真相。新闻自由也好，言论自由也罢，归根到底它们的目的都是要创造一个环境让人们可以独立的探索真相。但是谣言的全面泛滥却可以让最睿智的人也感到茫然失措。如果不是专以猎奇为目的，对真相并不真正关心，人们都会有类似这样的经验——当你费尽心思揭破一个谣言的时候，更多，更不容易被揭穿的谣言接踵而来。虽然大部分谣言都经不住时间的考验，但往往等到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再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面对这种局面，人们要么依赖并不可靠的直觉，要么去检查信息来源的历史记录——对于有造谣记录的信息来源直接过滤。而对媒体来说，公信力本来应该是视如生命一样宝贵的东西。

但南方系的人们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这种一再造谣的行为已经把自己的公信力当成了用完的擦脚布。在一个言论自由的社会里我们不应该因为一个人或者一个媒体的观点来决定他是否有说话的权利。能够同时听到左中右的全部声音对社会的进步有莫大的帮助。但是为了保证人们能够尽可能的追求真相的权利，造谣者必须闭嘴，无论它的论点如何。

可是南方系不但决不认同，而且要坚决维护自己造谣的权利。当有人看不下去积极的辟谣时，南方系居然还用“谣言倒逼真相”这种逻辑混乱不着边际的话来反对辟谣。但是所谓“谣言倒逼真相”，实际上只能是谣言对真相的全面淹没。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即使某件事情背后真的有政府部门的黑幕，漫天流传的谣言之下，即使政府被迫把黑幕打开，市面上还会继续谣传黑幕背后的黑黑幕，黑黑幕背后的黑黑黑幕。而真相则注定被海量的谣言掩埋下去。“药八刀”就是一个例子——当年药家鑫受审的时候网上疯传“官二代”，“军二代”之类。结果到药爸爸起诉媒体侵害名誉大家才知道整件事其实是一个普通军人家庭在下一代教育上的失策造成的悲剧。谣言虽然敌不过时间的刷洗，但是伤害已经造成，一个检讨反省错误教育方式的机会也一去不复返。还有最近的“切糕门”——谣言之下有多少人会及时知道所谓16万元的赔偿其实包括医药费，16辆二手摩托以及五千斤“切糕”。

说到这里再回头看看南方系造谣的受害者们——“八毛门”里病孩家长心怀愧疚的给医院写了封道歉信。但是这无法弥补医院因此承担的压力和受到的伤害。“缝肛门”里的助产士更因此失去了工作，即使她出于好心而且没有做错任何事。还有所谓“钢的肾”——无辜的医生在医院里被砍死砍伤已经一再出现了，还要用这种信口开河的手段来恶化本来就快要形同水火的医患关系，是不是非的到了医生不敢看病，病人不敢上医院才算完事？

但是南方系的人们则心安理得到连个简单的道歉信或者更正声明都不屑一顾，好像只要是媒体就可以一切免责。虽然一般来说我们不能要求媒体所报道的每一个消息都正确无误，但是偶然的报道错误和不断的甚至是故意的造谣之间的区别还是泾渭分明的。而像南方系这样对已经证实为谣言的报道拒不认错还腆着脸振振有词的媒体根本就没资格说什么新闻自由。

还有不少人用村上春树的这句“无论高墙是多么正确，鸡蛋是多么地错误，我永远站在鸡蛋这边”来为南方系站台。且不说针对特定情形的原话是不是可以这样引申到南方系上去，单就南方系一系列仅仅是为了和政府对着干的造谣行为来看，就是把无辜者当成了打向政府的炮弹——无论政府倒还是不倒，被当成炮弹的无辜者是一定要被不明真相的千夫所指乃至粉身碎骨的。考虑到这些，到底谁是高墙，谁是鸡蛋恐怕要重新评估一下了。

对一个勇于揭示真相的媒体，政府的打压确实可以用上“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句话。但是对一个毫不尊重事实，可以任凭自己的需要信口开河甚至蓄意造谣的媒体来说，除了一坨马粪，不需要别的东西。

所以即使是以政府出面这种相当负面的方式来让南方系出场，我也认为应该袖手旁观甚至表示支持。因为目前为止，还找不到其它能够把造谣者踢出局的有效方式。而能够及时让造谣者闭嘴，无论是以什么方式，对真正的言论自由都不无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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