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茗谈》103:耶稣会-1 -- 本嘉明
话说当年秋高气爽,朱雀帮帮主在京师登铜雀台,横槊赋诗曰:“天可怜见,怎么就让我摊上个‘无限忙’啊,幸福至哉,歌以咏志。”言讫便欲一扑。众将大惊,一涌而上,把帮主压倒在地,捆得粽子也似,总算当天<大公报>木有出特大新闻。
其实帮主老哥比起历届教皇来,算是幸福的,人家可是湿手揉面团,粘着一车的忙总呢。
上图:一开始是这么一车。
到如今是这么一车。
这装满忙总的车,就是“耶稣会”。
因为忙总的特色是这样的:
1) 没有子女拖累,一心扑在工作上。
2) 有语言天赋,学外语很快上手,立马跟境外势力打成一片。
3) 能自己做饭,能独自生活。吃什么还不挑嘴。
4) 数理化优秀,能混口饭吃。
5) 实干,能周旋于三教九流。
6) 看见不平就骂,骂完了继续跟着组织玩命干。
7) 特别喜欢对年轻人“狠狠教诲”。
8) 安贫乐道,不屑于在首都置个三居室。就那点念想,太小了吧?
这些,也就是“耶稣会”大多数修士的特色。
(一)
基督教初创时,耶稣是木匠,大门徒彼得是渔夫,其他人也都是社会底层的劳动者,所以耶稣会说“富人进入天堂,要比骆驼穿过针眼还难”。他们以劳动人民特有的仁慈和爱为立教根本,在几百年里逐步赢得了社会各界的人心,成为凌驾于欧洲各国的国王之上的权柄执掌者。到了中世纪,由于天主教会,尤其是罗马教廷的散漫,腐败和保守,而逐步引起教内分裂,就是“抗议宗”的兴起和欧洲宗教战争。
教会的保守,体现在培养神职人员,注重于神学而排斥科学,因为科学从一开始就不是这个宗教的偏爱和强项。有鉴于此,在法国留学的大学生,西班牙人罗耀拉(Ignatius of Loyola)等人在欧洲裂教的风云时代,于1534年秘密创立了天主教体制内的知识分子精英团体“耶稣会”。
凡加入者,除神学外至少要精通一门科学,放在今天就是必须在神学学位外必须具备一个其他专业的大学学位。今天,“耶稣会”的全球成员有约20,000人。
这样一来,当年体制外的工科男们去了“共济会”之类秘密团体;体制内的忙总们,就被过滤集中到了“耶稣会”。这些“耶稣会”会员有忠贞的宗教信仰,并宣誓绝对服从于教宗,只要教廷发话,前面不管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也要冲上去,传教。
但是,“耶稣会”会员们由于知识丰富全面,而且大量分布于欧洲的教育界(主要是中学和大学),长期理性客观地接受科学培训,使他们对于教廷内部培养高级干部的“逆向淘汰制”,也极为反感。加上红衣主教们有时明显地不顾人民疾苦而乱来,“耶稣会”成员们又比较“接地气”,了解市民/农民/学生们的激愤心情,因此逐步形成一种“梵蒂冈里的在野党”心态,忠于教宗,但不满于“君侧”的乱臣贼子。
而另一方面,“耶稣会”在大学里的宣教布道,仪式华丽,与“抗议宗”所提倡的简朴风格,恰成对比,因此而深受贵族的青睐,很多欧洲国王和公侯的忏悔神父,都是审美层次很高的“耶稣会”会员。因此,“耶稣会”对于巴洛克艺术风格的形成有巨大的推进作用。
欧洲当时文化教育并不普及,把这么多自命不凡的知识分子拢在一起,是不容易的,“文无第二”嘛。“耶稣会”的方法,是设立一个崇高的目标,再竖立一批标兵。这个崇高的目标,就是护教,同时传播教育。“耶稣会”对于欧洲和全世界一批著名大学的创立,起到了开荒奠基的作用。
而这批标兵,就是传教士中被神圣化了的伟大人物,包括创会创始人之一,到远东传教而病逝于澳门的沙勿略(St. Francis Xavier S.J.,“S.J”是“耶稣会”修士的意思)。欧洲在法国大革命后,之所以能领引世界文明达120年之久,一个主要原因,是所有的精英人士都很勤劳,有的忙于探险,殖民,赚钱;有的则安贫乐道,忙于披荆斩棘地传教。这使得欧洲的文明不但持续保持科技先进,而且通过对其他脆弱/落后文明的腐蚀摧毁而反哺欧洲文明(同时消灭潜在竞争对手)。所以在那个年代,所谓“X学为体,西学为用”,根本是放屁,因为不论什么学,都不如西学那么有闯劲,那么有条理,那么有进攻性,那么务实,那么狂热扩张和自我骄傲。比如《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有人说那属于精英,我看也就一个饭桶。
(二)
“耶稣会”作为公教内部最大的男性修士团,它的出现,大大帮助了罗马教廷在同“抗议宗”的斗争中,稳住了脚跟。所以1534年秘密结社,到1540年就由当时的教宗保罗三世认可“耶稣会”是天主教内一个正式修会。
首先,“耶稣会”起到了统一战线的作用,团结了欧洲大陆大批仍忠实于教廷(但不满于具体某些神职人员的无能贪腐)的知识分子,尤其是把持了大学的教职,确保对下一代的培养,掌握了舆论喉舌。“耶稣会”专注于青年工作,专注于凝聚天主教内的改革力量,对于同抗议宗打成平手,功不可没。
其次,“耶稣会”的成员,按国别设立分部,分工合作,出去传教也按国家组队,上阵亲兄弟。这带来的一个意外好处,是爱尔兰等国“耶稣会”会员,对于有霸占北爱尔兰的国仇的大英帝国(教廷的眼中钉),分外痛恨。他们积极利用自己的知识和理性为武器,活跃于英属殖民地,打擦边球,间接传播“反殖民反压迫,众生平等”的思想,并把先进的知识传播给被殖民的土著居民。这使得教廷在对英帝国的压制上,多了一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英国殖民当局同爱尔兰/法国等国“耶稣会”会员的斗争,在香港/加拿大等地持久地上演,不时酿成流血,迫害和驱逐。
上图:中间是香港枢机主教陈日君,右面是耶稣会大佬,爱尔兰裔的余理谦。此公在1960年代是香港反英反殖运动的一大主角。
第三,“耶稣会”会员具有神奇的力量,能撬开别派传教士望而兴叹的远方国家的国门。这秘诀,就是“耶稣会”会员都另有一技傍身,你中国日本不让我传教,我就操起第二职业,传授我的天文历法,医学,几何数学等知识,甚至进宫给皇帝画画,替皇帝设计建造“大水法”(欧式喷泉),长期潜伏,以待后变。这些人巨大的穿透能力,终于把隔阂两个文明的厚厚牛皮,穿了几个小孔。通过利玛窦等人的双向介绍,中国开始了解欧洲,欧洲开始了解中国。
但世事无完美,“耶稣会”令教廷不安的地方,首先是,这批“忙总”(比如法国的笛卡尔)能力虽强,但太理性,太独立思考,并不迷信主教们的智商。其次,是多数“耶稣会”成员是理想主义者,大学教员,清流,富贵不能淫,看见工人下岗吃不上面包看不起病,就要开骂。第三,这批人同情被殖民者的悲惨遭遇,所以不但反英,连支持教廷的天主教殖民国家比如西班牙,葡萄牙,也反,打苍蝇也打老虎。结果,1759年,葡萄牙驱逐“耶稣会”;1762年,法国王室驱逐“耶稣会”(注意,法国大革命发生于1789年,大学生是主流发起者);1767年,西班牙驱逐“耶稣会”。随后,这三个最主要的天主教大国联手向教廷施压,要求全面取缔邪教组织。教宗克雷门特十三世顶住了巨大的压力,予以拒绝。
1769年2月,克雷门特十三世逝世,继任人克雷门特十四世作为上位的政治交换之一,着手整治邪教,取缔了“耶稣会”,大批处决和流放“耶稣会”成员,当时只有凯瑟琳女皇治下的俄国,和英国城管们管不过来的北美大地,收留了残存的“耶稣会”人员。到了1814年,欧洲的动荡随着一代英豪拿破仑的淡去,而趋于平静,教宗庇护七世恢复了“耶稣会”的合法地位。但在很多欧洲国家,“耶稣会”仍长期被禁。挪威在1956年才解禁;瑞士到1973年才解禁。
休养生息后的“耶稣会”又开始向世界进军,1842年,法国“耶稣会”传教士南格禄(Fr. Claude Gotteland S.J.)、李秀芳(Benjamin Brueyre, S.J.),艾方济(Francois Esteve S.J.)踏着明末利玛窦的脚印,重返中国。1847年,在上海徐家汇建立了传教点,到1920年,在教廷委托“耶稣会”负责的江南代牧区(江苏、安徽两省,含上海),有信众20万人。1903年,“耶稣会”在上海由会员马相伯出面,创办震旦大学,震旦有名的医学院在解放后是组建“上海第二医科大学”的主干。
部分在华耶稣会修士,1900年。
(三)
对于新当选的教宗弗朗西斯(方济),因为他出身于“耶稣会”,河里有些朋友就开始议论教廷的内部矛盾,这是没有必要的。早在上一次推选教宗时,他就是得票数仅低于本笃十六世而落选的。
本笃十六世来自于德国,在梵蒂冈长期任高职,为人保守,但观点鲜明,不假辞色。他在任枢机主教期间,就因为年老体衰,向上级(教宗保罗二世)请求辞职,不被允准,后来当选后,是拼了老命,克尽职守,这次请辞,实在是尽力了,教廷内外也是理解的。
弗朗西斯一世曾被手术摘掉一叶肺,年纪也大了。他的当选,主要原因就是内心跟本笃十六世几乎是一样地保守,只是表达得柔和一些,这就令保守派占绝对多数的“枢机主教团”比较放心,他是肯定不会走什么改旗邪路的。同时,他的年龄,其实也是优势,因为主教团再也不想推举一个像保罗二世那样,能在位27年(1978—2005)之久的教宗了。所以,天主教内部有人把弗朗西斯看作一个过渡性的,不可能轻言改革的教宗,是有点道理的。
murongke:其实一部中美关系史,就是天地会和共济会的合作斗争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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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谈》103:耶稣会-1
🙂好比中苏关系,死了就好了 7 酸酸 字339 2013-04-22 17:15:26